一秒記住
劉偉鴻就笑了。是那種很平常的笑容,既不表示歡愉,也絕不帶半點譏諷之意,就是一個十分正常的表情,或許是一種禮貌。
“大哥,我想有件事情你一定忘記了,老劉家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們大家的,我也姓劉。”
劉偉鴻的語氣平靜而堅定。
其實劉偉東的失態只是瞬間之事,他實在是氣糊塗了,而且也不將劉偉鴻當做一個平等的對象,既不是平等的敵手,也不是地位相當的朋友,就是老劉家一個不爭氣的紈絝。所以有那麼一瞬間,他撕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本來面目。
劉偉鴻出人意料的鎮定,讓劉偉東冷靜下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能被劉偉鴻比了下去。
哪怕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不怕被傳揚出去。這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而是一種心理上的問題,他必須在劉偉鴻面前保持他的優越感,保持他老劉家接班人的尊嚴。
劉偉東沒有急於說話。他知道,必須重新評估面前這位堂弟了。劉偉鴻的表現,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急急忙忙說話,無論是生氣還是語重心長地教育,都不一定能起到作用。
劉偉東拿起桌面上的黃熊貓來,抽出一支點上。
劉偉鴻笑了笑,也拿了一支叼在嘴上,劉偉東瞥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反倒主動給他點了火,臉上還露出了一絲笑容。
剛纔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即緩和了下來。
不管怎麼說,他倆是嫡親的堂兄弟,同一個爺爺,同一個奶奶。
“偉鴻,這段時間,你不在首都,你不知道,局勢已經何等的嚴重了……”
抽了幾口煙,劉偉東緩緩說道,語氣很是誠摯。至少聽上去是這樣。
“我知道。”
劉偉鴻淡淡地答道,抽得有滋有味。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抽過這種特供的黃熊貓了,味道就是不一樣。
“你知道?還有人和你通過消息嗎?”
劉偉東反問道。
劉偉鴻答道:“這個不需要有人和我通消息,只要分析一下就明白了。那篇文章,本來就比較敏感,肯定會惹得月華同志不高興。而且,李開懷親自到青峰地區,現在又是你來了……這些都足以說明問題!”
劉偉東瞥了他一眼,心裡的詫異越來越重。如果說,上次劉偉鴻回家給老爺子祝壽,那個轉變還沒怎麼讓劉偉東放在心上,如今卻不能不引起重視了。這樣的話,不是誰都能脫口而出的。劉偉鴻的表現,完全像是一個老於官場的高手。
問題是,劉偉鴻這樣的變化,從何而來?
不過,現在不是探討這個問題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決。
“是啊,你分析得沒錯,這個事情,月華同志確實非常生氣。你可能不明白,這不僅僅是思想領域一個簡單的爭論,而是一種態度。越是領導同志,越是在意這個態度的問題。”
劉偉東逐漸恢復了正常的思維,又開始在語氣中表露那種高高在上的意味。
“老賀傢什麼反應?”
劉偉鴻不動聲色地問道,倒也並沒有打算刻意去打擊劉偉東的自信。每個人的性格都不相同,劉偉東是這種性格,強行去改變是不可取的。賀競強的低調是一種向上的手段,劉偉東的傲氣,未嘗不是手段。每一種性格,都有欣賞的人,也有發展的空間。
“老賀家?”
劉偉東冷笑了一聲。
“他們當然是推波助瀾了。這個事情,原本就是他們一手策劃的,自然是希望鬧得越大越好。老賀家已經在組織人手,準備反駁你的觀點。連社科院和中央政研室的幾位老夫子都準備出手了。”
說這話的時候,劉偉東不斷地望向劉偉鴻。
他到現在也還是認爲,劉偉鴻是受了老賀家的指使。他不相信劉偉鴻真能寫出這樣高水平的理論文章,更不相信劉偉鴻會想到要在《號角》上發表這篇文章。
這不是一個紈絝,或者說不是一個鄉下農校老師應該有的思維和行事方式。
劉偉鴻雙眉一揚,問道:“這個消息確切嗎?”
劉偉東“哼”了一聲,想了想,還是說道:“當初賀競強把你這篇文章在《號角》上發出來,只怕就想好了這招後手!”
“這麼說,這是老賀家自己的主意,不是月華同志的意見?”
劉偉鴻絲毫也不在意劉偉東的嘲諷,緊着問了一句。
“分得清嗎?誰的意見不重要,關鍵是月華同志是怎麼想的。”
劉偉鴻就笑了,夾雜着一點點得意的神情。
這種得意刺激到劉偉東了,心裡的火苗又呼呼的竄了上來。你小子把事情搞得如此糟糕,竟然還這樣得意?劉偉東不大相信劉偉鴻是故意要報復老劉家,雖然他剛纔這樣說了,也只是氣頭上的話。如同劉偉鴻所言,他也姓劉,與老劉家並未結下不可解的“死仇”。但毫無疑問,劉偉鴻是被老賀家忽悠利用了,成了人家手裡的一杆槍。
但是劉偉鴻又是怎樣被人家利用的呢?老賀家與老劉家不對路,這個劉偉鴻也是清楚的,他怎能當真那樣沒腦子?
這中間,一定還有一根線,一根看不見的線!
莫非是雲雨裳?
劉偉鴻在紈絝聚會上打了賀爲強,這個事情,沒多久劉偉東就知道了。他們不參加這樣的聚會,但不代表着他們完全不關心這些事情。不管怎麼說,這些紈絝不是一般的紈絝,都是位高權重的世家後代。紈絝之間鬧些小別扭無傷大雅,但要是鬧大了,也有可能影響到世家豪門之間的關係。
據說劉偉鴻與賀爲強打架,就是爲了雲雨裳。
而云雨裳是賀競強的未婚妻,這一點是大家都知道的。
劉成勝曾經也有過這個想法,想要與老雲家結親,把雲雨裳娶回來給劉偉東做妻子。但劉偉東自己不願意,他看上了另外一個世家女子。
劉成勝也不勉強。婚姻的事情勉強不來的。
雲雨裳既然是賀競強的未婚妻,就有了幫着老賀家的動機。而云雨裳與劉偉鴻自幼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交情,劉偉東也很清楚。如果雲雨裳幫着賀競強忽悠劉偉鴻,劉偉鴻百分之百上鉤!
“這麼說,老賀家想要重新站隊?”
劉偉鴻忽然問道。
這句話令得劉偉東渾身一震,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今天是怎麼啦?
劉偉鴻總是從很高的層次看問題,而自己卻陷入了“瑣事”之中,完全顛倒過來了。談話的主動權,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易手了。這個可不好,劉偉東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情形。
“重新站隊倒是不至於,但是賀太平與賀競強也許真有這個想法,至少可以向月華同志表示一種態度……”
一時之間,扳不回談話的主動權,劉偉東便順着劉偉鴻的思路回答了一句。
劉偉鴻臉上又浮現起笑容,得意之色更加明顯了。
“偉鴻,你實話實說,這個事情,到底是不是賀競強在後面搗鬼?”
劉偉東徑直問道,原本想要提一下雲雨裳的,最終決定還是不要刺激劉偉鴻的好。萬一劉偉鴻覺得自己上了一個女人的當,面子上掛不住,拂袖而去,事情就比較糟糕了。
劉偉鴻笑了笑,避開了這個問題,反問道:“大哥,你想要我怎麼做?”
劉偉東沉吟起來,良久才說道:“這個事情還真是難辦。我爸和二叔的意思,是想要你回去一趟,當面向老爺子說明白,老賀家到底是怎樣陷害你的!”
劉偉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緩緩說道:“大哥,你覺得這樣有用嗎?”
“偉鴻,你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算我說了,是老賀家指使我做的,你認爲有用嗎?誰會相信?月華同志會相信?有些事情,影響一旦造成了,就再也難以挽回來。”
劉偉東又被氣着了,冷冷說道:“原來一切後果你都很清楚嘛,那你當初爲什麼那麼糊塗?”
“我糊塗?”
劉偉鴻又搖了搖頭。
“大哥,你仔細想一想吧,爲什麼到現在,老爺子都沒有表態?恐怕不止咱家老爺子,所有的老爺子,包括最高首長和董老,都保持沉默了吧?”
劉偉東頓時怔住了。
這確實是個問題,他們也曾經想過,但沒有得出個合理的結論。
老爺子們的態度,當真出乎意料。
他們想不透,不代表着老爺子們心中沒有想法。
“那你的意思是……”
劉偉東沉吟着,語氣之中甚至帶了一點迷惘。
難道這樣的問題,劉偉鴻也能有自己的思路?
“大哥,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要往前面看。現在看上去十分正確的東西,也許要不了多久,就證明是錯誤的。實話說吧,思想領域的問題,或者說路線的問題,到底誰說了算?”
“你是說,最高首長……”
劉偉東驚疑不定,臉色也變得很是緊張。
“老爺子現在還不表態,最高首長也不表態,這中間到底是爲什麼,需要好好想一想。”
劉偉鴻又點起一支黃熊貓,不徐不疾地說道,看上去,似乎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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