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如培被憋住了。?
他真沒想到劉偉鴻會這麼問。?
因爲,這是典型老百姓的思維,不是領龘導幹部的思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領龘導幹部思考問題的方式完全變了,和普通人迥異。在羣衆看來天經地義的東西,在官員看來就是奇談怪論:而在官員看來十分正常的現象,到羣衆眼裡就變成“腦殘”了。?
伍百達傷害案,在老百姓而言,浩陽市公龘安局做得一點都沒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把人差點打死了,把人家媳婦了,還不該抓?甭管他是哪裡人,犯了罪就該抓起來!同樣一件事,官員們的看法卻截然相反。邵明正等人是不是該抓該殺,且不去管他,但就不該是你浩陽市公龘安局來抓人。?
那還不得亂套了??
官場上,規矩不能亂。?
亂了,官員該擁有的權力就沒了,正在享受的諸般特權,也沒了。?
誰敢亂規矩,誰就是“公敵”要犯衆怒的。?
官員們將這種奇特的思維模式,稱爲“政治智慧”!?
嚴如培料不到劉偉鴻一個正宗紅色子弟,市委書記,卻這樣沒覺悟,這樣缺乏“政治智慧”。但這種智慧,卻又不能拿到檯面上來,檯面上,還得“施仁政”還得關注羣衆的需要。?
所以嚴如培被憋的厲害。良久,才訕笑着說道:“劉書記,也不是說省廳領龘導不關心久安的社會治安形勢,我們應該相信久安的同志嘛,他們肯定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那不見得!”?
劉偉鴻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伍百達這個案子,參與施暴的,不止邵明正這四個人,根據受害人的描述和邵明正等人供認的材料,此案至少還有五個參與者。浩陽市局一個多月前就向久安市公龘安局發出了協助調查的正式公函,迄今爲止,沒有任何迴音。難道這個案子不是發生在久安市?他們就一點責任都沒有?犯罪分子他們不去抓,一天到晚和我們浩陽市公龘安局打官司,講規矩,是何道理?到底是規矩重要,還是人民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更重要?嚴廳長,你在江東區整頓社會治安的時候,有過這麼多規矩和忌諱嗎?”?
說着,劉書記的火氣又涌將上來了。?
嚴如培嘆了口氣,說道:“劉書記,有些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實話跟你說,我當初在江東區的時候,也是滿腔熱血,也確實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最後……嘿嘿,卻成了衆矢之的,灰溜溜地回了省廳。”?
嚴如培這話,也算是肺腑之言了。見劉偉鴻和他坦誠相見,說話不藏着掖着,嚴如培也便開門見山。劉偉鴻年紀輕輕能夠做到市委書記,恐怕不僅僅是打着家裡的大招牌。有關劉偉鴻的一些事蹟,嚴如培也是聽說過的,怎麼說都得有幾分真本事。看來這位年輕的市委書記不是缺少“政治智慧”而是在“官場規矩”和公平正義之間,做了選擇。?
劉偉鴻沉默了一下,說道:“嚴廳長,你現在有空嗎?如果有空的話,我想和你去見一個人。”?
嚴如培立即警惕起來,遲疑着問道:“見一個人?”?
“對。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個案子的受害人,廖小梅!”?
嚴如培想了想,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起出了賓館。?
劉偉鴻說道:“嚴廳長,時間還早,我們一起走路過去吧,浩陽市區不大,走路大約也只要一二十分鐘,順便看看浩陽的夜景,如何?”?
嚴如培微笑道:“好,一切都依劉書記的吩咐,我是客隨主便。”?
嚴如培四十來歲,身材很是標準,沒有發福,更沒有將軍肚,可見也是經常鍛鍊身體的。走個把小時的路,對他來說,不成問題。?
一位公龘安廳副廳長,一位市委書記,就這麼安步當車,走在浩陽的大街上。?
浩陽賓館和浩陽市委大院緊挨在一起,屬於老城區的邊緣地帶。這個倒也跟整個城市的發展軌跡一致。解放前,浩陽並未置縣,而是屬於林慶縣的一個鎮。當時的林慶縣遠比現在的管轄區域要大得多。解放之後,浩陽正式建縣,鑑於老城區過於擁擠,縣委縣政府大院,便建在老城區的邊緣地帶,也間接帶動了城市的婁展。?
所以從浩陽賓館走出去,街道相對比老街寬闊,不過和新城區自然沒有可比性。?
劉偉鴻帶着嚴如培向老城區走去,隨口解釋道:“伍百達一家,都是老街的居民。?
這幾年賺了些錢,準備建新房子了。不過他大哥一家,還住在老城區。他侄兒和侄媳婦,也住在那裡。”?
嚴如培點點頭。?
街道雖然不是很寬闊,卻平平整整,道潞兩旁都栽了綠化樹,建了綠化帶,路燈明亭,兩旁的店鋪,霓虹燈閃爍,街面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時可見巡邏警龘察走過。?
嚴如培說道:“劉書記,浩陽我以前來過一回,好幾年了吧。?
這幾年的變化,真的很大。?
劉偉鴻說道:“時代總是在進步的。”?
嚴如培又微微頷首。劉偉鴻倒是並不居功。比如這個警龘察巡邏,全省的縣級行政區,浩陽市可能是唯一實行了巡邏警龘察制度的。都說劉偉鴻到任之後,浩陽市的治安狀況得到了根本的好轉,果然是有原因的。對流氓惡勢力進行嚴厲打擊,又堅持制度,治安要是搞不好,纔是怪事了。?
“劉書記,制度,要增加不小的斯政支出吧?”?
一邊走着,嚴如培又問道。他當年也打算在江東區搞,區政府以財政緊張爲由拒絕了。現在見浩陽真搞了起來,嚴如培便有此一問。?
劉偉鴻說道:“浩陽市區不大,一百多名就差不多夠了,開支也不是太大。這筆錢是應該花的。每年花個一兩百萬,就能有效的震懾犯罪分子,搞好城區治安,還是很划算。”?
“呵呵,是這樣的。”?
兩人邊走邊聊,漸漸街道技窄起來,由水泥馬路變成了青石板路,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不過街道依舊平整,兩旁的路燈也很明亮。這是劉偉鴻初任市長之時,便實行的老城區改造。道路,排水,照明系統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劉偉鴻對整個市區,不管是新城區還是老城區,俱皆瞭如指掌。幾分鐘後,轉入了一條小巷子,依舊還是青石板的路面,不過狹窄了許多,最多隻能容三四個人並肩而行。?
但,還是有路燈。?
這也是劉偉鴻對城建系統的明確要求,市區發展到哪裡,路燈就跟進到哪裡。有了完善的公共照明系統,不留死角,也可以有效地減少治安案件的發生。畢竟在光亮的地方,犯罪分子的心理總會有幾分畏懼之意,作案也不是那麼肆無忌憚了。?
嚴如培讚歎道:“劉書記,這個市政工程做得真不錯。”?
劉偉鴻說道:“也就是本分而已。其實很多事情,真正落實下去,並不麻煩。關鍵是肯不肯去做。”?
嚴如培默默點頭。?
在小巷子裡前進了大約三四十米,來到一個青磚砌成的小院落前,劉偉鴻停住了腳步,輕輕敲響了木板門。?
“哪個?”?
不一會,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和一個蒼老的聲音。?
“伍老師,是我,劉偉鴻。”?
劉偉鴻很和氣地答道。?
腳步聲明顯加快了,隨即木板門就打開來,一位五十幾歲的老者出現在門口,驚喜地說道:“喲,真是劉書記,你好你好……“劉書記,請進!”?
“住老師,你好。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姓嚴,大寧來的,和我一起來看看。”?
劉偉鴻隨口給伍老師介紹了嚴如培,卻隱瞞了他的身份。自然是怕伍老師得知嚴如培是省公龘安廳副廳長之後,求他“伸冤”。今天劉偉鴻請嚴如培過來,是“微服私訪”不是想讓他尷尬難受的。?
“老嚴,這就是伍百達的大哥,伍老師。伍老師現在已經退休了,以前是民主小學的老師。”?
劉偉鴻又簡單介紹了眼前的老者。?
“你好,伍老師。”?
嚴如培連忙伸出手去。?
“你好你好,嚴領龘導,請進,屋裡坐屋裡坐……?
伍老師很客氣,不過看得出來,他這是強顏歡笑。兄弟被打成重傷,至今還在醫院住着,兒子也被打成重傷,兒媳婦遭人,怎一個“慘”字了得?伍老師這要算是非常堅強的,換一個人只怕早就垮了。?
這是一個很老式的院子,典型民國時代的建築,青磚瓦屋。院子裡很黑暗,遠不如外邊街道那麼明亮,院子的地面亦是凹凸不羋。?
伍老師引領着兩位貴客來到屋裡。?
房門推開,一個本來在玩耍的小女孩嚇了一跳,緊張地躲到了一個老年婦女的身邊,拉住那個婦女的褲腳,好奇地打量着客人。小女孩約莫三四歲的樣子,身上髒兮兮的。那位老年婦女呆呆地坐在椅子裡,無精打采的,見到劉偉鴻,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扶着面前的桌子,慢慢地站了起來。?
“劉書話來了……?
老年婦女和劉偉鴻打招呼,氣息很是虛弱。?
不過看得出來,她對劉偉鴻很熟悉,顯然劉偉鴻來過她家裡不止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