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不具

知名不具

一晃到了二月初四,天沒亮舒沫便開始忙碌,待得吉時一到,靈樞起動。

夏侯燁雖竭力低調,無奈位高權重,出殯時那一衆親友,朝中百官的車馬坐駕依然浩浩蕩蕩,擺出了數裡。

待出了城門,路邊素棚高搭,綿延出數裡,俱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設的路祭。

康親王府,廉王府,左相府,右相府,鎮國將軍府,沐國公府,陳國公府……

每到一處,少不得要停下來,夏侯燁去應酬一番。

如此走走停停,及至快午時纔到達碧雲庵,庵中僧尼早列了隊等候在此,把福妃的靈樞請到偏殿之中。

因福妃膝下空虛,舒沫便請示太妃,挑了如蘭和如芹這兩個近身服侍的丫頭,守在靈前。

略歇得片刻,庵裡擺出齋飯來,一衆送殯親友官員擾過齋飯,便開始陸續辭行。

外面的事有夏侯燁支應,內眷女客,卻得賴舒沫接待,待到五點多,纔算走得七七八八。

“小姐,都走得差不多了~”立夏貼心地拿了個靠墊給舒沫:“躺一會吧~”

“外邊再沒人了?”舒沫精神一鬆,趴在墊上再不肯動一根手指頭。

“累壞了吧?”立夏抿脣一笑,拿了捶背的小木捶在她背上輕輕敲打。

舒沫舒服地直哼哼:“我睡了,天塌下來也別來擾~”

“不多會師傅罷了功課,就要上晚飯了,小歇一會,也別睡沉了~”綠柳在一邊叮囑。

“不管~”舒沫閉着眼睛,含糊地咕噥:“莫說只是齋飯,這會就是龍肉吃在嘴裡也不香。”

“我的好小姐,”立夏忙停了手,道:“即是如此,不如我們扶着你到禪房裡正經歇着,這裡不是歇息的地~”

半晌未見舒沫回話,再偏了頭一瞧,她竟然已經睡着了。

立夏和綠柳面面相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這可怎麼辦?”

“左右這會也無事了,且讓她睡去。”綠柳想了想,道:“等到了晚上若還不醒,再叫起來,挪到禪房去也不遲。”

立夏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也只能這樣了。

便命銀杏到馬車上取了錦被給她蓋上,再命人守住了前後兩進院子,不許閒人靠近。

舒沫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

窗外鳥鳴啾啾,伴着陣陣梵唱,空氣裡瀰漫着濃郁的檀香味。

她慌忙掀了被起身,揚了聲音喊:“立夏!”

立夏聽得喚,推門進來,見她手忙腳亂,含笑道:“王爺說了,今日沒有外客,佛殿之事自有他去打理,讓小姐放心睡。”

舒沫一聽有理,也便從容了下來,這時纔有餘暇四顧,輕“咦”一聲:“誰把我搬到這來了?”

綠柳端了熱水進來,聽了這話咧着嘴直樂:“除了王爺,誰有這個膽子?”

舒沫啐道:“死蹄子,在庵堂說些混話,不怕爛了舌頭!”

“我可沒混說,本來就是王爺抱你進來的。”綠柳噘了嘴:“你若不信,只管問立夏。”

舒沫便去看立夏。

立夏含笑點頭:“我本來要叫醒小姐的,可王爺不讓。又說偏殿裡太敞了夜裡涼,不如禪房暖和,就……”

舒沫臉一熱,急急轉了話題:“我餓了,擺飯吧~”

梳洗畢,單傳了幾樣精緻的齋飯,並配了幾碟庵裡特製的鹹菜。

舒沫吃着只覺酥脆爽口,齒頰留香,一口氣吃了三個饅頭,兩碗粥。

把立夏看得呆住,直笑她是大蝗蟲。

舒沫吃飽喝足,從禪房裡走出來,不想去聽僧尼唱經,便想悄悄繞過正殿,從角門溜出庵堂,到庵子後面的林子裡去逛逛。

剛走到角門,便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着輕喚:“施主請留步。”

舒沫停步回頭。

一名身着淄衣的年輕比丘尼匆匆走到身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請了~”

“小師傅請了~”舒沫回了一禮。

“敢問女施主,可是睿王府的慧妃娘娘?”女尼問道。

“正是~”舒沫打量她一眼。

“這裡有一封信,是交予施主的。”女尼從袖中摸出一封信,雙手呈了上去。

“誰給你的?”舒沫接了信,見信上只書着“慧妃親啓”再無別字,將信掂了掂,問。

“貧尼不知~”女尼道:“是方纔在山門外,一位施主託我帶來的。”

“請問師傅法號?”舒沫又問。

“貧尼智清。”

“多謝智清師傅。”舒沫說着,從她手裡接過信。

立夏忙摸出一個銀錁子塞了過去:“辛苦師傅了~”

“多謝施主~”智能合十行了一禮,轉身匆匆離去。

“誰的信?”綠柳好奇地探過頭來問。

舒沫未答,依舊從角門出來,順着那條鋪滿碎石的小道一口氣走到山頂,見路旁有一石亭,亭內石桌石凳一應俱全。

立夏先進去,掏了帕子把凳子抹了一遍,這才請舒沫坐了。

舒沫從懷裡拿出信,展開一瞧,見上面龍飛鳳舞寫着一行小字:今夜三更,七裡亭,不見不散,知名不具。

舒沫微微一怔,隨即笑出聲來。

有意思,跟她來這手,玩起知名不具的把戲來了,是吧?

綠柳早就是百爪撓心,這時哪裡還忍得住:“寫什麼,給我瞧瞧~”

立夏駭了一跳,趕緊撞她一肘,叱道:“胡說!小姐的信,豈是你隨便瞧的?”

綠柳自知失言,訕訕地道:“我也就是隨口一說,又不是真的要瞧~”

舒沫微微一笑,把信折了貼身藏着:“沒事,有人跟我開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