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山區村委會幹部吃晚飯時,張建中還帶上了外甥女和阿花,叫上外甥女是因爲需要她埋單做個見證人,阿花卻是不可能撇下她不管。
那是在一個小酒店,大陽還沒完全下山,一幫人就坐在酒店前的一棵樹蔭下。地板還有些烤熱,弄了幾桶水潑溼降降溫。因爲是高書記交代的,也就不必擔心別人議論什麼。
小酒店也沒什麼好吃的,只是點了一隻白斬雞,炆了一條魚,去菜市場買了幾斤蟹,蒸了一碟下酒的“三幹”,魷魚乾、蝦乾、魚乾,再炒兩個青菜。
“吃,吃。不要客氣。”村支書對阿花說。
阿花笑了笑,說:“我不會客氣,客氣就不來了。”
村支書又對外甥女說:“你跟我們也熟了,好好照顧這位縣城來的靚女。”
阿花的臉反而紅了,說:“我算什麼靚女?”
“靚不靚?”他問其他幾個村幹部。
大家說:“靚。”
他就說:“在我們邊陲鎮,縣城來的都是靚女。至少,比我們這裡的女孩子靚。”
“你們不會以爲,她跟張副鎮長是什麼關係吧?”外甥女。
大家齊聲說:“沒有,沒有,一點也沒有。”
“人家已經結婚了,是老闆娘。跟張副鎮長是一條巷長大的,是好朋友。”
村支書問張建中:“不會吧?”
“有什麼不會的?她說的都是事實。”
村支書就看着阿花說:“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又對張建中說,你怎麼不早點下手?你不像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啊!這麼好的女孩子,你怎麼可以讓她飛了?”
阿花哪知道,這些人竟能當着她的面說這樣的話?忙瞥了張建中一眼,張建中卻拿起碗裡的酒說:“喝酒,喝酒,你說了那麼多,也不口渴啊!”
大家就喝起來。
都知道張建中的酒量,不敢一對一喝,便輪着敬他。張建中說:“你們敬我也可以,但是,今天你們乾的這事太不對了。你們要多喝,你們喝一碗,我喝半碗。”
有人說:“張副鎮長每次喝酒都會找理由。”
“我這是找理由嗎?你們今天敢說自己做得對嗎?”張建中被高書記弄了個下馬威,他得想辦法彌補過來,“你們這是抽我的臉,打我的嘴巴。高書記是不好意思當你們的面批評我,其實,你們也從他話裡聽出來了。”
村支書說:“都是你們這些傢伙,一個個見錢眼開,勸也勸不住。”
“你別把責任往他們身上推。你不帶這個頭,他們會來嗎?”
“我沒帶頭,我也想到先跟你商量商量的,但是,他們不聽我的話。”
“你還好意思說出來?他們不聽你的話說明什麼?說明你這個支書還鎮不住他們,說明你個支書當得還欠火候。”喝了幾碗酒,張建中要藉着酒氣好好訓訓這幾個傢伙,“我分管着全鎮的農業,支持哪個鎮,多給哪個鎮經費,還不是由我做計劃?我虧待過你們嗎?你們去問問其他村,看看每年我撥給他們多少?多撥給你們多少?你們竟然爲了幾個獎金,撇開我,越級找高書記。以後,我跟你們說啊!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別怪我不客氣,別怪我聯繫你們也不多給你們好處!你們不給我面子,我還有必要給你們面子嗎?”
“你別喝了,喝醉了。”阿花以爲他喝多了,發酒瘋了。
張建中說:“我的酒量他們知道,我有沒醉他們清楚。”
村支書說:“是的,是的。張副鎮長還清楚得很。”
“他都說胡話了。”阿花很有些歉疚地對村支書說。
外甥女卻拉了拉阿花的衣角說:“別理他們,我們吃我們的。”她又貼近阿花的耳朵說,“你不是想知道他是怎麼工作的嗎?他現在就是在工作。”
張建中舉起碗說:“來來,喝酒,別讓它停。”
大家也舉起碗。
張建中對村支書說:“你少喝點,別又喝成烈士了。”
村支書說:“我喝,一定喝,今天這錯都是我的責任。”
“也不能全怪你。”張建中看了幾個人一眼,說,“你們都有責任,眼睛就瞪着腳尖那麼點,看遠一點行不行?我多撥一點給你們,就什麼都有了,就一定要高書記答應給你們。你們聽出高書記的話沒有?發給你們的是恢復再生產成績突出補貼,你們敢要嗎?你們再生產成績突出嗎?年底,海邊村的空由山區村填補,你們能填補多少?應該是全山區村中最多的村吧?否則,你們怎麼拿成績突出補貼?”
幾個人的臉都黃了,感覺氣也喘了。
張建中繼續說:“有事不跟我商量,我不能給你們這個補貼那個補貼,但錢到了怎麼補貼還不是你們自己定?哪一次,我把款撥給你們,給你們施加壓力了?你們這是自作自受。”
有人說:“看來高書記的補貼還是不要拿了。”
“不行,你們一定要拿,不然,高書記以爲,我在背後搞鬼。就是外甥女也會跑到他那去告我的狀。”
外甥女說:“我怎麼告你的狀了?我什麼時候告你的狀了?你不要冤枉好人。”
“我說的是這麼個意思,現在,他們沒退路可走了。”
村支書苦着臉說:“你得給我們想想辦法。”
“我去哪想辦法?我的話你們聽嗎?”
“聽,我們當然聽。”
“有獎金拿就不聽了,現在出問題就聽了。哪有那麼好的事!”
村支書就對阿花說:“你給幫說幾句好話。我看得出來,他聽你的。”
張建中笑了笑,說:“我誰的都不聽,我聽高書記的。”
阿花可不敢說什麼,張建中說得那麼堅決,她怎麼可以幫外人說話?怎麼說她也要站在張建中這一邊。
“獎金還是要拿,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了,工作要落力去做,不準再講價錢,年底能不能完成任務就看你們的造化了。我最多也就只能看情況,盡能力幫你們,能不能幫我也不知道?這是你們自己把自己B到懸崖上的。”
張建中點到即止,留給他們希望,卻不給任何承諾。
“感謝張副鎮長,我們一起敬張副鎮長!”村支書話音未落,一個個都端着碗站起來。
張建中不拿碗,說:“這碗酒不好喝啊!我喝了我倒黴。”
“不會,不會,我們不勉強你。”
“不勉強纔好啊!不要到時候,說我不幫你們。”
阿花根本看不出張建中的狡猾,倒是能感覺到這些村幹部對他的敬重,他把他們臭罵了一頓,他們還要感謝他。很顯然,以前,他是幫過他們許多的。她想,是不是也像以前他幫自己那樣?以前,他幫自己,她纔不買他的帳呢?別會感謝他,相反,還會想怎麼罵他就怎麼罵他。現在的張建中,他要再幫自己,自己是不是也會像那些村幹部一樣,乖乖地挨他罵?
這就是他的變化吧?他與以前的不同之處吧?
他變得會幫人了!
天還沒完全暗下來,見大家也喝得差不多了,張建中就說,散了散了,你們還要趕路呢?別喝得看不見路,還要麻煩我找車送你們回去。一幫人就搖搖晃晃推着單車往回走。
張建中對村支書說:“你就別騎車了,坐他們的車尾回去。”
“我這單車放哪?”
“我幫你推回政府,哪天你來開會再騎回去。”
“我沒事,能騎。”
“剛剛還說聽我的,這嘴一抹,就不聽了。”張建中說,“以後,喝了酒別騎車,至少,跟我喝酒不准你騎車。”
村支書當然知道張建中是爲他好,也沒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