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很尷尬,左左顧右盼,想這周鎮怎麼還沒回來?很希望他的出現衝一衝場面,換一換話題。
縣委書記突然冒出一句:“老李的問題嗎?”
“我的問題。”
“你別替他隱瞞。”
縣委書記站身朝張建中的辦公桌走去,顯然,要去打電話。
張建中急了,說:“真不關老李的事。”
縣委書記回過頭來,張建中又說:“我們去現場看看吧!”這時候,縣委書記才感覺到,他有難言之隱了。
“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定,一定。”
在樓梯才遇見周鎮急匆匆地趕回來,很難堪地說:“昨晚通宵沒睡,通宵沒睡。”
主任一點不客氣,笑着問:“不會是打麻將打通宵吧?”
“沒有,絕對是公事。”
張建中給周鎮使眼色,一起往停車的地方走去,他便走近張建中身邊,張建中一邊跟縣委書記說着話,一邊趁縣委書記不注意,悄聲對他說,拉那主任跟你坐一輛車。
上車時,張建中故意說:“我坐書記的車帶路。”周鎮接過話說,“主任坐我們的車隨後吧!”主任已走近書記的車,不得不停下來,張建中在他身後說,“周鎮不知搞什麼鬼,肯定有什麼不想讓我們知道的話要跟你說。”把主任打發了,張建中說話便沒有顧慮了。
去那海灣的路上,張建中把自己的擔心告訴了縣委書記。
縣委書記說:“再有顧慮也要把那海灣給他。這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是誰?
張建中不可能知道,心裡卻想,大少爺的手還真長,縣委書記也不得不聽他的了。想當初,他走私還被自己整了一把。時過境遷,他現在分分鐘可以整得你張建中坐立不安。
“走私只是一個過渡,不要總覺得錢來的容易就死抱着不放,走得夜路多,沒有不撞鬼的。”在別人面前,縣委書記對張建中是嚴厲的,但坐在車裡,他更像一位語重心長的長輩,“只要把他引進來,就是你的成功。”
“近期內,我可以引來兩家,包括老李那個戰友。”
“以後,還可以陸續引來三家四家……”
張建中很有拍馬屁之嫌,說:“只要有書記的支持。”
“我再怎麼支持也不行,邊陲鎮這種地方,就像主任剛纔說的,是豁嘴姑娘,拿花檔一檔,可以瞞一時,卻瞞不了一輩子。”
“瞞一時,把商引進來,它就跑不了,等於瞞它一輩子。”
“你太天真了,人家明知道受騙了,還會再往裡陷?還不把腿抽出來?”縣委書記說,“你要讓他們看到希望。”
張建中腦子轉得快,邊陲鎮的旅遊業是一個很有潛力朝陽行業,如果形成規模,一定具有吸引力,想書記說的三家四家,或許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這會兒,他想到的是如何打造成規模,比如,像可口可樂那樣,像美國香菸那樣。
“你可以嗎?你有那個實力嗎?你就是每天不停地走私,也不可能有那個實力。”縣委書記說,“我明確告訴你,我不希望我的聯繫點出問題,也可以說,從現在開始,不准你再搞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張建中痛苦地說:“這也太難了!”
“不難我還要你幹什麼?”
“你是不是能給我指點迷津,讓我既不偷雞摸狗,又能把邊陲鎮的旅遊搞起來?”
“還用我把說話明白嗎?”
張建中有點懵,書記有過什麼暗示?貌似一點也沒有啊!
“我腦子笨,你書記不點不明?你書記不敲打敲打,不清醒。”
“我看你是沒睡醒。”
張建中厚顏無恥地說:“還真是沒睡醒。”
“昨晚,偷雞摸狗了?”
“什麼事能逃出你書記的眼睛啊!”
“你這人呢!本來挺機靈的,怎麼這件事就機靈不起來了,這麼些年了,還在一條道上走到黑,就不能讓別人走?讓大少爺去走,讓丁建去走,再讓以後那些投資商走?”
張建中先是一陣迷糊,突然一片亮堂,“書記啊!你真應該經常到邊陲鎮來指點迷津,你一句話,就像太陽從東邊升起,照得我心裡亮堂亮堂。”
一點也沒有拍馬屁的成分,張建中完全發自內心,那麼長時間都沒解開的結,他一點撥,就解開了,別死抱着走私不放,別總想着怎麼控制邊陲鎮的走私局面,控制得了嗎?很顯然,目前,你就控制不了大少爺。那麼,換一種形式,用走私吸引那些想來走私的人投資建基地。一個個把基地建起來,你的旅遊業也初具規模了。
說一句或者不負責的話,邊陲鎮海岸線火起來,你張建中還會呆在邊陲鎮?三幾年,你張建中不上一個臺階也該調走了。
其實,並不是負不負責的問題,官都是這麼當的,你在任一方,發展到一定程度,下一個階段就該別人接任了。有時候,還真不應該想得太遠,長遠規劃不是不好,但你能長久說了算嗎?換了一個人,人家還會按你的思路走嗎?人家要表現比你水平高,不推翻你的長遠規劃怎麼表現?
你張建中一當邊陲鎮委書記,不就否認前任高書記嗎?
縣委書記一走,張建中就召開了真正的書記處會議,把他的想法和盤托出,目前,工作重點必須轉移,多在吸引別人來走私下工夫。這就是邊陲鎮招商引資的特色。
“我們要控制所有的海域沙灘。”張建中說。
這是一個巨大的轉變,從控制走私,到控制沿海沙灘。大少爺要在那個海灣建基地,對不起,請交土地使用費。
每畝多少錢,大家協商,面對面坐下來談,像談生意一樣。
邊陲鎮並不是被動的,走私的暴利像一塊巨大的磁石吸引着那些企圖偷雞摸狗的人。
“昨天從趙氏賺的那筆款一分不發,全部投入徵用沿海沙灘,補償給農民。”
炒地皮,誰不會?問題是邊陲鎮的地皮一直沒人要。
周鎮要無賴得多,說:“我們應該趁現在,還沒有動靜,先把沿海沙灘都從農民手裡低價徵過來。等有人來投資,我們再徵收,農民就不會那麼聽話了,不會低價給我們,甚至直接與投資方交易。”
何明問:“我們有那麼多錢嗎?”
列席會議的永強說:“不是所有的沙灘都能吸引老闆的,我們只要把可用做海浴場的沙灘控制起來就行。”
也就是說,山腳下,暗礁多的地方可以不必考慮。
“那也未必夠錢徵收下來。”
周鎮的無賴更加顯現:“可以分階段付款,像我們欠趙氏的錢,我們就不是有多少還多少,可以先分首期,年底再給第二期,三年內還清。”
張建中不甘示弱,說:“可以先下訂金。”
何明想他們興奮不已,很不想說什麼,但又忍不住書生氣地說:“我擔心農民不同意。”
永強說:“現在什麼都好商量,沙灘幾百年幾千年放在那裡,誰也沒想到能變錢,現在可以變錢了,他們不會不願意。
周鎮說:現在我擔心,那些不能建海浴場的村鬧事,投訴我們不徵用他們的沙灘。”
張建中下決心了,說:“一個月內,把所有可用沙灘都徵到手。”
周鎮愣了一下,嘴裡喃喃:“一個月時間是不是太短了?”
何明本不想再說了,見周鎮貌似也動搖了,又說:“就是組織人力去丈量,也不止一個月的時間。”
太瘋狂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再說天線還拆不拆了?兩頭都需要人,哪來那麼多的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