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鮮卑人被抓住之後,就知道討不得好,明白要見中原人的大官,卻沒有想到這個大官居然會說自己的語言,是以驚訝之下,下意識的透露了信息。
“你既然出現在代縣周圍,那便說明,可薄真氏的兵馬,確確實實已經遷入幽州了,而且有覬覦代郡的心思,恐怕你不是唯一的斥候人馬,這周圍的幾個郡,應該都派出人去探查了。”陳止看着那名鮮卑人,說道。
後者這時候倒是回過神來,想到剛纔失態的時候,泄露了一點消息,不由心中懊惱,但他卻打定心思,不管陳止問出什麼,都不會再有所透露了。
所以,儘管陳止再說,可這人卻是閉口不言,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怎麼都不願意在透露半點。
邊上的其他人,雖然驚訝於陳止口出鮮卑語,但也看出了這鮮卑人的態度,當即就有做出勃然大怒狀,要給他一點教訓,讓他吐露真言。
但這個動作趨勢,第一時間就被陳止制止了。
“不忙,不忙,”陳止看着那鮮卑人,改成了中原官話,“現在還只是斥候過來,說明鮮卑人的大部隊兵馬,還在觀望和準備階段,不會貿然攻來,咱們也就還有時間,雖然緊迫了點,但還不至於現場就要這個人把該說的話,都說出來。”
“莫非要放任此人?”蘇遼卻不解了,“好不容易把人抓住,如果就這麼放着不管,也不逼問什麼,豈不是本末倒置?”
“我什麼時候說要放着他不管了?”陳止搖頭失笑起來,“我的意思是,這種審問的活,得交給專業的人來處置,咱們在這問,可是問不出什麼的,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這種鮮卑人,你和他好言相勸,那是沒有什麼用的,還是得讓精通審訊之道的人來,纔能有所收穫。”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陳止見了,便笑道:“怎麼?你們以爲我能說兩句鮮卑話,便要親自審問?我那話,不過是先問出一點由頭來,心裡多少有個底,剩下的,還要讓專業的人士來。”
他說得輕巧,卻讓旁人聽着心思怪異,他們如何不知道,這所謂的專業人士,那可是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都是狠角色,所謂的審問,更是讓人無法直視,動用各種刑具,偏偏就能讓人不死,最後在反覆的折磨中,從犯人的口中,得到想要的情報,對朝廷和各方勢力來說,審訊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要知道,這種審訊人,往往是家學傳承,祖祖輩輩都做着同樣的動作,所以經驗豐富,尤其是用刑的本事過人,他們清楚的掌握着人體的忍受極限,可以又折磨人,又不要命,把握好中間的度,這事非常不容易的。
而另一方面,這種受過專業培訓的審訊人,也擅長綜合和整理消息,不會盲目相信囚犯口中吐露的信息,會反覆詢問一些問題,並且掌握其中的矛盾之處,然後從犯人口中求證,讓人在極端的情緒中,儘可能多的說出足夠的話來。
這就要求審訊人的邏輯思維,也答道一定的要求。
當然,同時滿足這麼多能力的審訊人,在整個新漢人數也不多。
“希望咱們代郡的審訊人,能給我一個驚喜,”陳止說着,一揮手,就讓人把那兀自掙扎的鮮卑人給帶下去了,“我所求的也不多,讓這人把他知道的,有關部族兵馬的信息,說出個八成,那就夠了。”
旁人聽了,不由苦笑,都覺得這個目標很難達到。
陳止也不在這個問題上再繼續糾纏,又安排起關於武丁隊伍穿插、改編的問題來,這本就是計劃中的一環,爲的是打消各大世家對武丁的影響力,進而提升掌控力度。
因爲臨時抓捕吳階,引得世家心思動搖,陳止便將這個步驟提前了,這其實頗有挑戰,因爲臨時換兵,對軍隊戰鬥力的影響是很大的,很有可能造成巨大的戰力衰退,在戰前來這一手,在不少人看來,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
於是等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後,蘇遼就在旁邊提醒道:“太守,雖說世家的威脅迫在眉睫,是無法避免的,但想來他一旦知道有鮮卑部族已經潛入幽州,並且覬覦代郡,也會知道大局的,不會做的太過過分。”
“不錯,這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存有異心的世家,確實會轉變念頭,甚至會把剩下的武丁送一部分過來,但我已經厭煩了,”陳止搖搖頭,面無表情的說着,“馬上便要對陣鮮卑人,甚至匈奴人了,接下來更是風起雲涌,諸事皆至,我卻還要顧及着內部的世家,和他們勾心鬥角,難以全力以赴,所以趁着這個機會,乾脆斬斷世家的觸角吧。”
他見蘇遼臉上的擔憂之色,知道他的心思,就道:“你也不用擔心,這武丁聚集起來還沒有多久,我讓他們聯繫的也只是隊列行進罷了,是要塑造他們服從命令的性子,磨鍊意志,其實不涉及到多少戰陣演練,根本算不上什麼戰力,就算打亂重新排列,也不過就是如此,真正的隊列,我會在整編完畢的沙場演武上,教給他們。”
“這是不是有些太緊迫了?”蘇遼這麼說着,但也知道無法扭轉陳止的意志,於是話鋒一轉,又道:“另外,屬下有一事還望主上能思慮一二。”
“你說。”
蘇遼頓了頓,便道:“鮮卑人來得及,從今日這一個小小斥候的身上就能看出來,那鮮卑部族之人,皆非易於之輩,或爲虎狼之師,而代郡兵馬,其實並未與胡人有過實質的交戰,之前匈奴入境,主上不戰而屈人之兵,將匈奴騎兵驚走,隨後他們損兵折將於拓跋鮮卑的兵馬h手中,因而這到底戰力幾何,尚未可知,萬一難以制住,那主上您還得早做打算。”
“你的意思,是讓我留好後路?”陳止反問了一句,見蘇遼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就笑道:“不用顧忌,爲慮勝先慮敗,本就是正事,況且你所說的也不是什麼見不得的人,別的不說,就說這城中,如今聚集的諸多洛陽來客,這羣人的背後牽扯很廣,萬一有個變故,也得讓他們能逃得出去才行,所以這後路的安排,是必不可少的,圖清你大可放心。”
蘇遼卻從話中聽到了另一層意思:“這麼說來,主上您是真打算,一直把洛陽和南邊來的人,拖到戰時?這樣一來,影響恐怕不好吧。”
“影響不好的,是他王浚,”陳止臉上的笑容消失,“本來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王浚策劃、參與,他又不與朝廷通報,真要是鬧出了什麼事,稍微走些門路,就能將事情理清、辯明。”
兩人還在說着,忽然又人從外面過來,通報了陳止一個消息,這位代郡太守登時露出了喜色,他從座位上站起,朝外面走了過去。
“如今東風也來了,當真是萬事俱備了,只剩下最後的戰陣尚未傳授。”
邊說邊走,等走了出去,陳止就看到了前面路上,站着幾個人,爲首的乃是一道熟悉而又挺拔的身影,不是他的族兄弟陳梓,又是何人?
“喬行,你終於是回來了。”陳止快步走上去,同時看向了陳梓身後的兩人,“這兩位是?”
“我來爲兄長引薦,這位是嵇倔,這位是阮清,這兩位都是我在途中碰上,他們久仰兄長之名,特地過來投奔的!”
“哦?”陳止看着陳梓身後的這兩人露出了驚奇之色,隨後一擺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喬行、兩位,先裡面請。”
陳梓的臉上還有風塵僕僕之色,他這次南下,表面上是爲了運送造紙所需的原料,其實是爲陳止籌集糧草、兵甲、藥材,而且中途還在洛陽徘徊一圈,着實辛苦而奔波。
現在回來,看樣子是完成了陳止所託,沒想到還帶來了兩個人。
不用詳細詢問,只看陳梓對待兩人的態度,以及這兩個人的姓氏,陳止多多少少就能猜出他們的來歷了。
“恐怕這兩位,也是賢人之後啊,就是不知道才學幾何,是否能對我有助力。”
儘管歡迎新人過來投奔,但陳止當下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武丁改組,以及安排陳止帶回來的物資,因此和那嵇倔、阮清簡單的照了個面,便安排了兩人安頓下來,等過兩天再詳談。
隨後的兩天,他再次投入了繁忙之中,而代縣縣城內外的氣氛,也逐步的凝重起來。
與此同時,在靠近東北之地的大棘城,一輛馬車在幾位騎手的護持下,緩緩駛入了城中。
很快,臉色凝重的慕容皝便親自迎了出來。
馬車上坐着的,正是何經,他走下車來,與慕容皝見禮之後,正要說起自己這段時間,在代郡的見聞,但慕容皝卻先止住了他,然後指了指後面,說道:“先生先不要忙着說話,單于正等着咱們呢,正好您回來了,就一併過去,也好出個主意。”
“哦?不知是因爲何事?”何經的心裡泛起了一個念頭,出聲詢問。
慕容皝嘆了口氣,說道:“是關於是否要提前開戰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