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
轟然應諾中,幾個彪形大漢便走上前來,拿住了渴單尤建達和渴單坤,跟着就押着往外面去,和這屋子裡的世家之人不同,這些守衛在邊上的,已經是近似於陳止的親兵,可以說除了陳止的話,他們誰的賬都不買。
但比起兩個孫子,那渴單覺就沒有那麼容易拿住了,他將腰一挺,兩手擺動,整個手臂像是兩根大槍桿子一樣彈動起來,就把圍過來的兩名家丁給震開了。
“好膽!”邊上的冉瞻一見,登時橫眉怒目,兩手一張就抓了過去,眼看就要有一場武人之間的碰撞,但就在這時,陳止又道:“行了,老先生何必多此一舉,莫非你還能從這裡出去?若是再抵抗下去,剛纔那些罪名你也聽過了,當場格殺也不在話下,難道你還能扛得住弓弩?”
一句話下來,毫不掩飾的殺氣便蔓延開來,不光是渴單覺悚然一驚,連在場的世家之人也是心頭一驚,隨後噤若寒蟬。
“軍爭之時,不可有半點疏忽,否則就是滾滾人頭!若是誰要阻擋代郡自救,那就得做好人頭落地的準備!”
陳止說話的時候,又向前走了兩步,目光不光在渴單覺的臉上掃過,更是環視衆人,被他注視,無不低頭。
那渴單覺也放棄了抵抗,任由冉瞻將自己拿住,隨後族孫三人便被扭送出去,看樣子一樣要被軟禁了。
屋子裡登時一片安靜,氣氛更加凝重,但與之前不同,這一次是衆人體會到了自陳止身上散發出來的壓力!
“那胡商……”陳梓遲疑了一下,打破了死寂。
“按律處置,若他對國法不滿,那就帶過來,以軍法論處,我現在還只是當他是一時糊塗,若是不滿意,便只能算此人乃是通敵之人,背後有人操縱,故意要在戰前擾亂根基!另外,這事要查,當下人手不足,可以先簡單探查,保留物證人證,等人手緩解了,便要徹查!”陳止的語氣並不重,但那話擺明了是說,一旦挺過段部衝擊,就要秋後算賬,不由讓衆人越發驚顫起來。
正在此時,陳止又看向衆人,直言道:“今日的事,不能如諸君所想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讓人爲所欲爲,否則混亂之下,怕是陳某人的項上人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他人的投名狀了!”
“太守說笑了……”
衆人一邊擦汗,一邊說着,然後一個個都藉着藉口,告辭離開,彷彿這裡有什麼兇惡之物,讓他們片刻都不想多待。
不過,這些人能走,劉寶等官吏卻不得出,看着陳止的背影,大氣都不敢喘,這幾人更是彼此對視,都看清楚了一個事實。
“坐於高堂則用國法,利於軍便則言軍令,恩威出於身,這是根基已經種下來了啊!太守而今不光是威嚴已定,還因爲編練新軍,擊潰了來犯的鮮卑人,這不同於以往太守,以權謀手段拉攏和分化世家,從而建立權威,是直接用實打實的戰績來確定地位,所以其權柄威嚴,不光來自朝廷的冊封,更是出於自身,世家便是有他念,也不敢不從啊!”
劉寶等人心中明白這些道理,也知道這般威壓,固然無從抵擋,但也有弊端,乃是雙刃劍,若是一時戰勝也就罷了,但凡有點挫折,可能就有反覆。
“這段部來襲,背後就有那大將軍的影子,若是太守稍微露出敗相,恐怕就有變故,我劉家是不是也該做些打算了,不過若是讓太守挺過去了,那這代郡是真要變天了!”
這般想着,他卻也不敢多言,其他人也是一般。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那跟隨陳止同來的周傲就張口欲言,但遲疑片刻,還是沒說。
陳止卻看了過去,笑道:“吳屈,你有什麼話,直說吧,這裡都是同僚,沒有外人。”
周傲一咬牙,還是說道:“太守,那胡商還有這幾個鮮卑人,固然可恨,但他們的人如何先不論,可背後到底有拓跋部撐腰,萬一真的惹惱了,可如何是好?一個段部我等怕是就難以抵擋了,派去求援的使者,又紛紛效仿那王大將軍,都被扣留下來,是不是還是稍微通融一些……”
他怕陳止誤會,便有道:“屬下自是看過《六國論》,知曉抱薪救火的事,但那拓跋鮮卑怎麼看,也比不上暴秦吧,這些人也不用太過警惕。”
陳止聽之,卻不由在心裡搖頭。
拓跋鮮卑當然不是暴秦,實際上,在原本的歷史上,在這個時間段,很快就會有另外一個有氣吞山河之勢的秦國出現,不過最後功虧一簣,真正完整一統的,卻是此時偏居一隅的拓跋鮮卑。
看着其他幾人,對周傲的話,都隱隱同意,連蘇遼和陳梓也不例外,陳止不由在心裡感嘆道:“這拓跋鮮卑眼下看起來只是佔據邊疆一角,似乎只能成爲左右其他勢力的重要砝碼,但按着原本歷史的軌跡,這個部族後來以代立魏,歷經漢化改革和分裂之後,奠定了以北勝南的基礎,最終纔有隋朝一統的結果,一點都不容小覷啊,但這些也不怪他們,我若不是知曉原本歷史的軌跡,又如何能想得到,一個邊疆部族,最後能有那般成就?”
在當今之人的眼中,乃至那朝中的袞袞諸公看來,這些邊疆部族可以強盛一時,但終究要湮滅,哪怕是匈奴做大、王浚倨傲,在他們看來都是歷史的一環,終究不可持久,因爲大漢三立,天命所歸。
在他們看來,那蜀地的李氏、江南的蠻亂,纔是更爲迫切的威脅。
但陳止卻很清楚,隨着氣候的變化,以及冶鐵等技術的北傳,邊疆部族已經有了南下的動機和能力。
“若新漢朝廷政局穩定也就罷了,但隨着之前的後宮之禍和宦官專權,加上天災人禍,內部不穩,現在更隱隱有宗王爭奪之勢,恐怕真能給他人可乘之機,但這又不是我該管的了,畢竟這新漢終究只是一時朝代,代表不了華夏,我還是按照自己的步驟走。”
一念至此,陳止面對衆人的勸阻,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隨後說道:“話既然說出口了,那就無需收回來。”
他見衆人滿臉擔憂,知道這些人覺得自己是好面子,正在硬撐,不由笑道:“至於拓跋部那邊,又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現在退讓了,讓那胡商自行離去,讓那祖孫三人回族,難道他拓跋部會派兵過來,作爲援軍,幫我抵抗段部?”
衆人一聽,皆是一愣,唯獨蘇遼和陳梓神色不變,似乎早就想到了這些。
“他若是願意做我援軍,就不該扣留使者,避而不見,”陳止見衆人愣住,知道打碎了他們的幻想,“鮮卑人看的是什麼?是實力!是兇名!既然我退讓,也得不到幫助,那也就如此了,你讓拓跋部因爲這一點事,就幫助段部鮮卑,那也不可能,因爲我陳家還掌握着馬政,這涉及到拓跋部的民生,因此他們纔會選擇量不得罪,再旁邊觀望,等待勝者出現,纔會表明立場。”
周傲也想通了,不由說道:“所以這一切都要等到和那段部一戰之後?”
“一戰之後,若我代郡敗亡,自有我出面向刺史請罪,到時候想來刺史必有救援,爾等無需擔心,而那拓跋部又有什麼好問責的?”他說話的時候,盯着面前幾人的臉,觀察衆人臉色,“而若是勝了,那還用多想麼?拓跋部會第一時間將拖欠的三千人送來與我,還會問及今日之事?”
“原來太守您是想通了這些,纔會下達這般命令,可笑我等卻還看不透。”周傲立刻就排氣馬屁,但話裡也有很多真心。
“就你知道多說……”陳止笑罵了一句,隨後便讓衆人都回到各自的崗位,唯獨留下了陳梓和蘇遼。
等這人都走遠了,陳止忽然說出了幾個名字,然後對蘇遼吩咐道:“讓剛操練出來的探子,重點關注這幾人,剛纔我提到王浚的時候,他們的表情略有不對。”
蘇遼頓時明白過來:“這段部鮮卑背後的人是誰,代郡沒有幾個人不知道的,這些人說不定就有心要以您爲投名狀,討好王浚,太守放心,一旦確定這幾個人心存歹念,屬下必然第一時間就將他們拿下。”
“嚴密監視,暫時不要輕舉妄動,”陳止看了蘇遼一眼,“這樣不光不用打草驚蛇,更可以加以利用,這些人若是與人通風報信,那一個個就可都可以列爲戰略之一,幫助我等迷惑敵人,另一方面,王浚在幽州勢大根深,威嚴深入人心,當然不是我這個剛來沒有多久的太守能比的,代郡之人有所遲疑也是正常,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有大動作,不然很多原本只是有個念頭,一旦行動,那驚恐之下,反而要鋌而走險了。”
蘇遼一聽,便點頭道:“我明白了。”
“另外,這次的胡商事情,背後的事也得調查清楚,”陳止也點了點頭,隨後彈了彈手指,又道:“但這次的事給我提了個醒,這種事段部鮮卑八成是做出不來的,這背後或許又有其他人出手了,說不定是個不好的預兆,我得再多做一手準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