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博爾傑堅持要留下來等拉塞爾,拉塞爾卻也堅持要讓博爾傑先走。他的理由是“這不是加練懲罰,我還能自己一個人回家”。其實他只是預料到了會有很糟糕的事情發生,在這一刻,他可不想被人看笑話,哪怕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不行……他還記得球隊的第一場比賽,他,而博爾傑替補,那時候博爾傑是羨慕自己的。現在卻是博爾傑位置穩定,自己要麼被提前換下,要麼就是淪爲替補。如今輪到自己羨慕博爾傑了……拉塞爾是一個驕傲的人,他不想讓博爾傑看到自己落魄的時候,硬生生將他攆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球場中只剩下楚中天、拉塞爾、伊姆斯三個人。
兩人以爲主教練一定要對他們進行長篇大論,其實他們也知道這一個月來自己的表現如何,也很清楚他們都在做什麼。
主教練放縱他們玩了一個月,現在是該收拾他們的時候了吧?
兩個人站在伊姆斯面前,都一言不發。
“十二號的比賽你們兩個不用去了。”
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兩個人都沒有露出什麼驚訝的神情。連續一個多月,只要有他們在的比賽,球隊就沒有贏過球。能夠容忍他們兩個鬧了這麼久,主教練已經算是脾氣夠好了吧?
“不過我不是讓你們休息。你們來這裡,然後進行訓練。”
這話反倒讓兩個人吃了一驚。他們本以爲不讓他們參加比賽也就是了,沒想到還要照常訓練?他們紛紛擡頭看着主教練伊姆斯。
伊姆斯卻像是沒有看到他們兩個人臉上吃驚的神情一樣,繼續說道。
“別想偷懶,保羅·佈雷厄姆(Paul_Braham)教練會負責監督你們的,同時他也會告訴你們具體的訓練項目。”
留下來的講話也就這麼幾句,該說的都說了,伊姆斯便讓兩個人離開了。兩個人一頭霧水,誰也搞不懂這究竟算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們兩個都很清楚——由於之前一個月的表現,他們倆都被排除在了參賽大名單之外。
最近這兩天,楚中天的笑容越來越少,沒事就皺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過他身邊的人都沒怎麼在意,每次輸了比賽之後楚中天都會這樣。他們只當是楚中天還在對客場輸給威爾德斯通這件事情,而耿耿於懷。最初當球隊輸了球,他們還會來勸解一下楚中天。後來發現沒什麼用,也就罷了。反正過幾天他的心情自動就轉好了。
直到艾米麗在下午再次來訪。
“十二號的支持者杯你會出場嗎?”艾米麗像往常一樣,要了杯啤酒之後坐在吧檯前,和楚中天聊着天。
“不會。”楚中天搖搖頭,回答的無精打采。他怕別人來問這個問題,但是他又不能撒謊,因爲在這裡的人都是最鐵桿的球迷,他們一定會去現場看比賽的。在他們面前撒謊,很快就能被揭穿,毫無意義。
艾米麗發現楚中天的精神有些不對勁,她歪着頭打量了一番:“這麼肯定?”
“我連比賽大名單都沒進……”楚中天低頭忙着手裡的活,對艾米麗小聲說道。
“啊?”艾米麗有些吃驚,這可嚴重了。
雖然以前楚中天在比賽中表現不佳,伊姆斯也沒有把他排除在比賽大名單之外,爲什麼偏偏這次……
楚中天勉強笑了一下。“我知道是什麼原因。”
艾米麗也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楚中天和拉塞爾總是不能合作,拖累了球隊的成績,這是不爭的事實。只是艾米麗從不在楚中天面前提這事情,她怕刺激到楚中天。
“艾米麗。”
“嗯?”
“你說我做錯了嗎?”
艾米麗看着楚中天,她知道楚中天說的是什麼事情。可是這問題很複雜,她要怎麼回答呢?從球隊的角度來看,確實不妥。但是從個人的角度來看,誰有能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別人的無禮對待?
楚中天沒有等到艾米麗的回答,他又低下頭,繼續去忙了。
拉塞爾從樓上走下來,準備喝下午茶。媽媽正在將一盤剛剛烤出來的餅乾端上餐桌,爸爸坐在椅子看報紙,手裡還端着一個茶杯。而年幼的弟弟則在桌子旁邊玩玩具。
“阿萊,明天就是比賽了,準備的怎麼樣?”媽媽很關心地問自己的大兒子。
父親也將報紙放下來,看着他。
“呃……還好。”拉塞爾含糊地應道,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他隨手從盤終拿起一塊餅乾,捏在手中,卻沒有往嘴裡送。
“真可惜,我們沒辦法去給你加油。盧瑟,別玩了,來喝茶。”媽媽去抱弟弟上桌。
“先洗手。”爸爸扭頭說道,再轉過來看着自己的大兒子。
拉塞爾被自己的爸爸看得心裡發毛,似乎心事被看穿了一樣。他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沒事人一樣。
“明天的比賽,表現好點。”父親盯着兒子看了半天,說了這麼一句,將茶杯放下,重新拿起報紙看了起來。
拉塞爾點點頭,在心裡鬆了口氣。
被主教練剝奪了比賽權利的事情他還沒有對自己的父母說,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一直瞞着他們。對他來說,沒辦法參加比賽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他可不希望被別人知道,尤其是與自己關係最親密的家人。
自己被溫布爾登俱樂部掃地出門,就已經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如果再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這支新球隊中也失去了出場的機會後。那麼嚴厲的爸爸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許會叫自己徹底放棄踢足球這件事情吧?
那可絕對不是拉塞爾希望得到的結果。
所以哪怕是撒謊,也不能讓父母們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會的,爸爸。我一定好好表現。”拉塞爾低着頭說道,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艾米麗決定告辭了,臨走之前她對楚中天說:“我不知道你做的是否正確,楚。那是你的事情,別人沒辦法干涉。但是我希望你能享受足球,而不是其他一些什麼……知道嗎?那個在場上專心致志的楚,讓我很興奮。當初就是因爲看到了那樣的你,我才決定找你去參加試訓的。但是很可惜,這一個多月來,我都沒有再看到那樣的你了。”
“再見,楚。”
艾米麗跳下高腳凳,向酒吧裡的老酒客們揮手再見,然後走了出去。
楚中天則吃驚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陽光中,這些話他可是第一次聽艾米麗對他提起……
第二天在國王牧場門口,隊員們來齊之後,博爾傑才知道他的好朋友今天連比賽大名單都沒進。
“怎麼能這樣?這明明就是那條瘋狗的責任!”博爾傑憤怒地說。“我找老闆說理去!”
拉塞爾卻拉住了他。“別鬧了,加文。”
博爾傑有點驚訝地看着一臉陰沉的拉塞爾。
“你覺得我還不夠丟人嗎?”
博爾傑看了看周圍的隊友們,他們中有些人很明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有點幸災樂禍。
“媽的!”博爾傑低罵了一聲。他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最初的最初,他們在比賽中戲弄楚中天,只是出於高水平者面對低水平者的一種恃強凌弱的心理,卻未曾想遭到了楚中天這個弱者非常激烈的反抗,這激起了他們的怒火,一定要讓那個中國小子難堪。但是楚中天的反抗也更加激烈了,雙方就這樣互相糾纏,誰也不願意先認輸。這已經關係到名聲了——誰先認輸誰就等於輸掉了面子,在隊伍中還怎麼能夠混得下去?我們從來沒有輸給過人,現在怎麼可能向一條瘋狗認輸?別做夢了!
“上車吧。”板着臉的伊姆斯又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球員們開始陸續登車。
希林和沙利文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楚中天,卻看到楚中天在向他們微笑着揮手。
博爾傑向拉塞爾告別,拉塞爾也堆起笑容:“再見,拿個獎盃回來!”
等汽車駛離國王牧場的時候,兩個年輕人臉上的笑容同時消失了,他們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口,不願意轉身進入空蕩蕩的球場。
“好了,小夥子們。我知道你們現在很失落,不過訓練任務還是要完成的。”保羅·佈雷厄姆教練的聲音從他們後方傳來。
兩個人轉過身去,看着一臉笑呵呵的教練,和空無一人的足球場。
“你們的家庭作業非常豐富,傳接球練習、頭球練習、控球練習。現在先去熱身!我會好好監督你們的,可別想偷懶。”佈雷厄姆教練的臉上依然笑嘻嘻的,可是在兩個人眼中,這笑容卻一點都不友好……
一切都按照日常訓練那樣,跑圈完畢之後兩個人互相抓着胳膊做牽拉,然後再聽佈雷厄姆教練安排具體的訓練內容。
“首先是傳球和策應練習。足球項目中最重要的兩項技術,也是足球比賽中運用最頻繁的兩項技術是接控球和傳球。這個你們都明白吧?”作爲教練,佈雷厄姆是非常稱職的。哪怕只面對兩名球員,他的講解也是一絲不苟,和平時訓練中一模一樣。
兩個人點點頭。一個多月的接觸讓他們很瞭解眼前這位笑眯眯的教練。別看他總是眯起眼睛對你笑,可卻是一個非常非常古板嚴格的教練,只要沒有做到他的要求標準,一定會叫你重做,直到你讓他滿意爲止。看起來專門留下他來做指導,伊姆斯教練也是很有針對性的。
“首先進行腳內側傳接球練習。”佈雷厄姆教練指了指他已經用角錐擺出來的一個正方形區域。“這個區域是十碼乘十碼的,你們各自站在兩邊,進行腳內側傳接球練習。注意是腳內側,只許用腳內側傳球和接球,其他任何部位都不允許。如果做錯了就要重來。楚,你傳給拉塞爾,拉塞爾接到球之後再傳給你,你們兩個互相傳五次,算一組。練習五組之後,休息兩分鐘,然後我們做下一步練習。聽明白了嗎?”
兩個人繼續點頭。
“明白了那就開始吧。”佈雷厄姆要求兩個人按他所說的站好,然後把足球踢了進去。便站在一邊開始看。
其實這個訓練以前他們練過,是傳球練習中最基本最基本的內容了。兩個人不明白主教練這麼安排的用意,卻還只能老老實實的互相對傳。
他們沉默的完成了五組傳球練習,沒有任何差錯。
佈雷厄姆很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你們讓我成了擺設。現在你們休息,我給你們講下一步我們要幹什麼。還是在這個區域裡。”他指着那個正方形區域,“你們相對而站,站在一條邊的中間,然後傳球給對方,傳完球之後向這邊跑……”佈雷厄姆做了個示範動作。“接到球的人把球傳給跑過去的人,自己也向這邊跑。兩個人跑的方向要一致,看到這個角錐之後變向,向你們左側的那個角錐跑,跑動中不斷地進行傳球。繞着這個方形區域跑完一圈算一組,練五組,休息兩分鐘。”
這一組練習也不算難,他們很容易就完成了。
接下來佈雷厄姆在同樣的內容基礎上增加點限制——只許兩次觸球,一次是停球調整,一次則是傳球。如果出了問題,就要退回起點重新來過。
這次練起來就開始出現問題了,因爲楚中天總是習慣多觸一次球,用來做調整,拉塞爾倒是很習慣兩次觸球的要求。可誰讓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楚中天犯了錯,兩個人就得同時退回起點,重新開始。
只是今天在楚中天犯錯的時候,拉塞爾臉上再也見不到以往那種幸災樂禍的笑容了。他只是默默的跟着楚中天退回起點,在教練的要求下重新來,顯得心事重重。
艾米麗站在只能容納一千人的恩菲爾德鎮隊的主場看臺上,和上一場比賽一樣,這場來看球的球迷並不多,主隊大約有四百多人,客隊溫布爾登的球迷只有幾十人,將近一百人。
這是一場友誼賽性質的杯賽,兩支球隊爭奪的是一座支持者杯。是由獨立支持者協會進行贊助的一項盃賽,而獨立支持者協會則是由英國政府成立的支持和發展球迷基金,使其在足球俱樂部或者聯賽管委會出現更多身影。AFC溫布爾登的成立還是因爲溫布爾登隊的獨立支持者協會大力支持,參加這個盃賽也是一種感謝。
比賽剛剛開始兩分鐘,溫布爾登隊的前鋒喬·希林就爲球隊首開紀錄了,看臺上才爲這個球歡呼過,大家都顯得很興奮。
艾米麗卻有點不能全神貫注的投入到這場比賽中來。她的思緒總是會不自覺地瞟向南邊,不知道楚現在怎麼樣了。
她擔心缺席此次比賽會給楚造成打擊,也許自己昨天應該再多陪他說說話……
“瞧,球隊一旦沒有了那兩個混蛋,就表現的很有戰鬥力了。”身邊突然傳來了別人的議論聲。
“是啊,是啊。他們兩個如果同時場上,肯定是互相不傳球,不配合。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一個隊的隊友……”
“看起來伊姆斯先生也很清楚這一點,這場比賽有冠軍獎盃拿,他們兩個就沒有來……哈哈!”
看了一個月的比賽,艾米麗知道球迷中有一些人對楚中天和拉塞爾不滿,在他們看來球隊的成績這麼差,全都是因爲這兩個人。
對此,她無法反駁。因爲不管她說什麼,事實上就是隻要拉塞爾和楚中天同時出場,球隊的進攻防守就都是一團糟。
拉塞爾是一名很出色的球員,他的個人技術是全隊中最突出的。楚中天也不錯,他防守上非常賣力。問題是爲什麼他們兩個人就不能好好的合作呢?
二十多分鐘之後,溫布爾登隊擴大了比分優勢,隊長凱文·庫珀爲球隊建功。看臺上的球迷們歡呼雀躍,球隊發揮出色,和之前那一個多月來的表現完全不同,這讓他們對接下來的新賽季充滿了希望。
楚中天和拉塞爾坐在地上休息,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他們累壞了。
這次訓練比前幾次多做了很多次才完成,佈雷厄姆教練格外開恩,允許他們多休息幾分鐘。趁着休息的時間,佈雷厄姆去上廁所了。
“媽的!”
楚中天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低罵。
“你就不能管好你的腳嗎?總是要多次觸球!要不是你拖後腿,我至於這麼累嗎?”
他知道聲音來自誰,於是他冷笑了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一會兒還有頭球練習。你的頭球技術練的怎麼樣了?”
背後的聲音消失了,過了一會兒再度響起。
“幸好我父母今天沒辦法去我的比賽,否則……這一切都是因爲你,瘋狗!”
“放屁!”楚中天毫不示弱地反駁道,“我只是想踢球,是誰先挑釁我的?是誰先在比賽中作弄我的?是誰拒不合作的?娘娘腔!”
“可你打了我!”
“是你先侮辱我的!”
兩個人吵了起來,突然他們又同時沒了聲息。一想到他們的隊友這時候在球場上比賽,自己卻在這裡吵嘴,實在是很無聊……就都沒了吵架的興致了。
“我說……”過了一會兒,楚中天的背後又響起了拉塞爾的聲音。“我們這麼鬥來鬥去的是爲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