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亦霖身形急閃,轉眼間已來到病房門前,手指堪堪摸到門把手,就聞身後響起銳利的風聲。篤的一聲,匕首刺進房門近三寸。牟亦霖身軀猛地撞開了房門,入眼處,正看見窗臺上一個男人的身影。
聽到了撞門聲,男人轉回過頭,瘦削陰戾的臉上現出一絲嘲弄的笑容,然後張開雙臂,跳進了茫茫夜幕之中。
似乎是在夢中,李平看到了自己懷孕的妻子赤luo着身體,雙腿被屈辱地分開,一個精壯的男人兇狠的壓了上去。妻子痛苦地掙扎着,大腿根處流下的鮮血,映紅了他的視線。他憤怒地吼叫着,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忽然間,他覺得自己能動了,睜開眼,看着房間裡的白色,他知道自己醒了
他看見了坐在牀頭的妻子,喜悅地想要開口。然而張了張嘴,卻有如剛纔夢魘一般,吐不出半個字。妻子臉上的驚恐絕望,讓他不知所措。他覺得喉嚨溼漉漉的,伸手摸了下放在眼前,滿手的鮮紅刺痛了他的眼睛。
身形閃到病牀前,目光觸及到李平咽喉間的大片鮮紅,牟亦霖的心沉到了谷底。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他的身軀有如離弦的箭,轉眼間奪門而出。走廊內,‘女護士’扶着牆壁,一步步艱難地向樓梯拐角跑去,忽地,一聲銳利的尖嘯在背後響起。一抹刺骨的涼意,隨後是劇痛涌至他的神經中樞,身體一僵,在扶牆佇立了幾秒鐘之後,緩緩地倒在了地面上,後背上,一把齊根而入的匕首,乾脆地斷絕地了他的生機。
市中心醫院內,警燈閃爍。在接到牟亦霖的電話之後,刑偵大隊的刑警與刑偵技術人員火速趕至現場。三零四病房裡,面色陰沉的樑晨站在病牀前,看着李平的屍體久久無言。
是他疏忽了嗎?不,他早就想到有人會按捺不住,對李平的下手,所以他才讓牟亦霖與杜重霄兩人輪流守護。之所以會發生這種結果,完全是因爲他太過於迷信牟亦霖與杜重霄的能力,從另一方面也低估了敵人的實力。通過牟亦霖的描述和特殊能力地搜索,他知道,今晚出現的兩人都是有着豐富經驗和俱備一定實力的殺手
“樑局,是我疏忽了”牟亦霖眼中閃過一絲愧色,因爲他的一時不察,中了敵人的聲東擊西之計,這才導致李平的被殺身亡。也許,長時間的安逸生活,讓他的反應和判斷變得遲鈍。他今晚的動作,完全是在給老師,給利刃這個光榮的稱號抹黑
樑晨擺了擺手,沉聲道:“你沒錯,是我低估了他們”牟亦霖固然是特種兵出身,但特種兵也是人,是人就難免疏忽。他身爲主管刑偵的副局長,縱火案的主要負責人,在對敵人反擊手段上,明顯估計不足。他必須承認,他輕敵了而正是由於他的輕敵,導致了李平的死亡
走出病房,看着哭成淚人的孫小紅孫小蕾姐妹倆,樑晨心裡覺得十分地壓抑鬱悶。走到兩女身前,以無比愧疚地語氣道:“對不起是我們失職了”
孫小紅搖着頭,牙齒緊咬着嘴脣,淚水成串地流滿地臉頰。半晌才哽咽地道:“樑局長,我只有一個要求,一定要把抓住兇手……”一旁的孫小蕾摟着堂姐的肩膀,漂亮的臉龐上掛滿了淚珠。
“請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查尋兇手”樑晨用低沉的聲音做着保證,他不敢再看孫小紅悲傷的面容,整了整警帽,轉頭大步離開了。
李平臨死前的那雙眼睛,清晰地定格在樑晨腦海裡。那雙眼睛裡,包含着對生命的留戀,對死亡來臨的絕望,以及對無力與命運抗爭的悲哀與不甘。
李平是個小人物。妻子被叔叔霸佔玩弄,自己遭車禍暗算癱瘓在牀。面對着公安分局長孫正頂這樣的人物,李平的反抗是軟弱無力和微不足道的。在孫正頂被妻子殺死之後,爲了報恩,李平拿出一年前無意中得來的證據,從而又將自己推進了厄運之中。忽如其來的綁架,遭到致命毒打,而在被救回之後,卻依然沒有逃脫死亡的命運,了喉嚨。這,就是處於草根階層,小人物的悲哀
樑晨知道,自己也曾經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草根。所以,他決定爲李平討回一個公道
這個世界上,似乎真存在着因果循環禽獸一般的孫正頂霸佔yin辱了侄女孫小紅,而孫小紅的丈夫李平爲了蒐集孫正頂罪證,卻是無意間偷錄下縱火案的兇手。孫小紅不堪叔叔的,刺死了孫正頂,而他在辦案過程中的網開一面,卻又讓李平萌生報恩的心理,準備將光盤證據交出。最後,李平因此而招來殺身之禍,而他,又要爲李平的死負責,決心將縱火案追查到底
冥冥之中,自有一雙手,將他推到與王兢的對立面上,而由此產生的矛盾,無解
在第二天的黨委會議上,樑晨將一年前的百興樓縱火案提到了議題上。對此,副局長包華,李福柱,夏連俊等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想查縱火案,就要動百興樓,如鄭虎,長毛這樣的小嘍羅抓也就抓了,但要再往上,恐怕就要在虎口拔牙了
“孫小蕾說,曾在那段視頻中聽到鄭虎等人提及豪哥,俊哥和兢少的名字。王副局長,你也是見證人,孫小蕾所說,是不是屬實?”樑晨對衆人的反應沒表示出多大的驚訝,事情涉及到市委王書記的兒子,有人打退堂鼓很正常。換句話說,這些人要真是滿口表示同意支持倒真見了鬼呢
“沒有吧?我當時沒聽見啊”王樹波以訝然地語氣回答道。已經上了王兢,張豪等人的船,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要給王兢等人做掩護。反正是死無對證,自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是孫小蕾過來對質,他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答沒聽見。怎麼地,老子記性不好還不行嗎?
“王副局長,你確定,沒聽見?”樑晨眯起眼睛,語氣裡帶着幾分冷意問道。罵了隔壁的,這王八蛋是鐵了心和王兢,張豪站一起了
“呃,確定”王樹波歪着頭做尋思狀,似乎在仔細回憶着,片刻之後點着頭以篤定的語氣回答道:“我就記得當時鄭虎幾人商量着選定縱火地點什麼的”
“那就是說,孫小蕾說謊了?”樑晨冷冷一笑,身體向前俯了俯,目光直刺向對方道:“那就請王副局長分析分析,鄭虎他們幾人縱火的原因是什麼?”
“也許和蕭建生有什麼私仇吧?”王樹波似乎很認真地思考着,然後像模像樣地說出一個假設。
“不排除這種可能啊”副局長夏連俊忽然接口說了句,他將目光轉向年輕的局座,以試探地語氣道:“樑局,你看看,是不是對鄭虎幾人進行突審,如果他們供認不諱,那麼縱火案就此完結,咱們局可又是立了一大功啊”
樑晨掃了這位夏副局長一眼,心裡充滿着無比的厭惡。他知道對方打的是什麼主意。無非就是想通過一些手段,迫使鄭虎等人將所有罪名全部承擔,儘快結案了事。一來,可以避免與王兢,張豪等人發生衝突;二來,又錦上添花,再得一天大好處至於什麼九死一傷,什麼李平被害身亡,全不在這位夏副局長的考慮之中。
“鄭虎這些人,一定還有同謀沒有落網”副局長李福柱猶豫了一下,開口說出了自己的分析判斷:“李平之死,無疑是鄭虎等人的同謀殺人滅口,如果想盡早結案的話,必須將這些同謀者一併抓獲”
李福柱的話語仍然很模糊,他指出了所謂同謀,卻仍然不敢冠以方向性的假設。包括他在內,雖然在座黨委成員心知肚明,這起縱火案與兢少,豪少之流脫不了干係,但爲了自己頭上的烏紗着想,誰也不敢去拈虎鬚。
“我們可以一邊抓緊對鄭虎等人的審問,一邊蒐集線索,爭取儘快抓獲殺害李平的兇手”紀檢書記錢德民鄭重其事地建議道。惹得大家的視線一齊望了過去,每個人的目光裡都清楚地表示出對這位錢書記的評價,那就是兩個字‘草包’
“樑局,在這方面你是行家,有什麼思路,你給大家講講”政治部主任吳喚忠微笑着,以恭維地語氣開口說道。
其餘幾人的神色都是一動,目光同時集中在這位年輕的副局長身上。吳喚忠的話可不全是恭維,滅門慘案加上一年前的入室搶劫案是怎麼破的,在座的哪個心裡沒數?就這一點來說,‘行家’一詞的形容,對方絕對是當之無愧
“我初步懷疑,一年前發生的縱火案,與現今百興樓的業主股東,張豪,何俊有關。原因有兩:一,鄭虎,長毛等人都是張豪與何俊的手下;二,張豪與何俊當時首先買下了百興樓左右的門市,隨後百興樓便忽然發生了縱火案,接下來不到一月的時間,張豪與何俊就以低價接手,順利地將百興樓擴建爲現在的規模”樑晨沒有客氣,直言不諱地開口道:“籤於以上兩點,我們可以假設,張豪與何俊兩人意圖收購百興樓未果,在巨大利益地驅動下,派打手鄭虎,長毛等人縱火,最終達到了佔有百興樓的目的”
“樑副局長,你的推斷很有道理,但是,光有假設還不夠,我們還需要證據”王樹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開口道。
“那段視頻就是證據”樑晨沉聲回答道。
“可視頻已經沒有了”王樹波一怔,隨後臉上涌起一絲愧色,搓了搓手訕訕地道。
聽着王樹波的回答,樑晨忽然笑了,他緩緩站起身,雙手拄在會議桌上,目光掃視了一週,最後落在王樹波那張驚疑不定的臉上,緊盯着對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誰說視頻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