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副檢察長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突然之間就成了公安局長,雖然還有一些程序未辦完,可是縣委書記出面談了話,此事也就板上訂了釘子。與祝焱握手告別,他心事重重,臉上並沒有喜悅之色。
侯衛東送他出了門,道:“商局,季常委在辦公室等你,他還有一些具體的事情要同你交換意見。”
商光化原本想解釋兩句上一次在檢察院的不愉快,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伸出手,使勁與侯衛東握了握,然後客氣地道:“侯秘書,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開口。”
他在益楊政法系統多年,深知公安局裡面水即深又渾,要搞好工作,必須得到縣裡主要領導的支持,侯衛東作爲祝書記的秘書,官位不高,位置卻很重要,自然是有心結交。
至於曾經的不愉快,只有以後想辦法彌補。
侯衛東在檢察院被打了一頓,當時十分生氣,可是此一時,彼一時,他痛快地接過了商光化拋來的繡球,道:“商局客氣了,以要多多關照。”
相逢一笑珉恩仇,此事也是有的。
領着商光化走進了季海洋的辦公室,心道:“公安局長在縣裡也是有份量的人物,卻向我這個小秘書示好,狐假虎威這個成語,用在我這種履書身上最合適不過。”
他回想起,以前爲了碎石場的炸藥,他在青林派出所面前總是一幅笑臉,暗地裡給青林派出所提供了不少方便,汽油以噸計算,過年過節紅包也頗爲豐厚,現在有了商局長這位公安局一把手作爲朋友,許多事情也就不怕了。
這也是權力帶來的副產品,雖然這個權力還是依附於縣委書記,卻也能產生不小的力量,正因爲此,人一旦享受了權力帶來的快感,就不願輕易放棄,失去之後又會異常失落。
辦完了商光化的差事,侯衛東回到了秘書科辦公室,他到縣委辦上班很倉促,基本上是季海洋一聲招呼,就開始跟在了祝焱身後,手續沒有辦,辦公室的東西也沒有搬上來,其他東西倒無所謂,最關鍵的是一罐益楊極品新茶和水杯還放在下面。
此時他手中暫時無事,便飛快到下樓。
老詹是三腳貓,在辦公室裡坐不了一個小時,便藉着尿遁、水遁、報紙遁等各種遁法,到大樓裡的各個辦公室串門,和往常一樣,辦公室只有郭蘭一人。
“郭科長,我現在已經在縣委辦上班了。”
自從那天聽了牀呻,郭蘭面對着侯衛東多少有些心裡發虛,表情也不自然,“老詹昨天就發佈了這個消息,部裡的人都知道了。”侯衛東想多說兩句什麼,見郭蘭很平淡,反而無話可說,“我先上去了,改天來辦手續。”
郭蘭站起來,“需要幫忙嗎?”
在郭蘭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在沙州學院的小舞廳遇到了侯衛東,也是這次偶遇,讓郭蘭下決心扔掉了過去的戀情,因爲這個原因,她對於侯衛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她對侯衛東反而有若隱若無的距離。
侯衛東拿了益楊新茶,道:“郭科長,東西我暫時不搬,行不行?”他與郭蘭短暫地在一個辦公室,終究沒有發生什麼,甚至反而生分了,說話也客客氣氣。
郭蘭輕輕甩了甩短髮,道:“組織部是幹部之家,歡迎你經常回來。”看着侯衛東背影,她暗自有些沮喪,當年舞廳裡的秘密,長髮女孩的往事,隨着侯衛東的離去,這個秘密也將變成永遠的秘密。
侯衛東剛把新茶放在桌上,季海洋就走進來安排工作,簡短了說了一句,“過十分鐘,你跟着祝書記去沙州。”季海洋還在考察侯衛東的能力,沒有給他過多交待,轉身就走了。
季海洋剛走,任林渡就回到辦公室,他的辦公桌與侯衛東正好面對面,“老侯,中午如果沒有事情,我請郭蘭和老詹吃飯。”
侯衛東搖頭道:“你要追求郭蘭,別總是讓我和老詹去當電燈泡,我今天也沒有時間,馬上要跟着祝書記到沙州。”
任林渡到團委已有一段時間,對機關很熟悉,早與秘書科、綜合科混得很熟,來到了秘書科,如魚得水,他明白,在縣委辦,秘書的地位與服務對象是連在一起的,侯衛東是祝焱的秘書,其地位在各位秘書中是最高的,只是侯衛東來的時間太短,還沒有明白這一點。
他主動建議道:“劉濤那裡有沙州市委、市政府內部電話本,你最好去要一本,這樣到了沙州,聯絡起來方便,否則只有抓瞎。”
侯衛東道:“我馬上要出發,你有沒有,先借給我用一用。”
任林渡從包裡取出兩個本子,一個是沙州市政府的,一個是沙州市委的,道:“你先用,我等一會幫你領出來。”
兩人正說着,任林渡桌前的電話又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道:“趙書記的。”接了電話,說了一疊聲的“好、好、好。”
看着任林渡匆匆而去的背影,侯衛東心道:“任何事情都有得有失,給領導當秘書有許多好處,卻必須二十四小時爲其服務,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人生自由。”
據季海洋交待,祝焱要在十分鐘以後出發,侯衛東看着時間,約莫過了七分鐘,來到了祝焱的門口,敲了敲門,聽到裡面傳出來一聲進來,便輕手輕腳地將門推開。
“祝書記,什麼時候出發。”
祝焱擡手看了看錶,“現在就走。”他又問了一句,“你酒量如何?那天招待慶達集團,看你也能喝幾杯。”
侯衛東老老實實地道:“一斤酒不會醉。”
祝焱笑了起來,“看你的樣子也能喝,劉市長是軍人出身,酒量大得很,每次和他見面,我們都要大戰一場,今天你要放開喝,給劉市長留下深刻印象。”
“行。”經過了上青林高度酒的考驗,侯衛東對自己的酒量也很有信心,至少在目前爲止,單對單地較量,他還沒有吃過虧。
提着祝焱的包,侯衛東緊跟着祝焱身後。
祝焱就如會施定身法一樣,迎面而來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身體微微前傾,臉上一律帶着謙恭微笑,少數自覺有身份的人還主動地打招呼。
侯衛東到機關時間也不長,認識的人不多,他臉色平靜,見人就掛着淺淺的微笑。
在副駕駛位置坐着,侯衛東將沙州市府辦的通訊錄取出來,查到了劉達傳副市長的秘書電話,他將趙秘書的姓名電話都輸到了手機上,這樣聯絡起來更方便。
祝焱一路無語,閉着眼睛想事情,快到沙州城郊的時候,他吩咐道:“給趙秘書聯繫,我們還有十分鐘就到辦公室。”
侯衛東迅速撥通了趙秘書的電話,自我介紹道:“我是益楊縣委秘書科小侯,縣委祝書記已經到了沙州,還有幾分鐘就到市政府。”他並不知道祝書記與劉達傳是如何聯繫的,只能含糊地說了一句。
電話裡的聲音不冷不熱,“你們過來吧,直接到劉市長辦公室。”侯衛東趕緊回頭報告道:“已經聯繫好了,劉市長在辦公室。”
祝焱座駕有着進入沙州政府大院的通行證,進門也就沒有受到阻攔,稍稍減了速,平穩地停在了政府大院內。
沙州市政府佔地不小,主樓是一幢四平八穩的火柴盒房子,正中掛着一個大國徽,房子正面是一個大院子,院子四周種着些大樹,格局很簡單,卻有着益楊縣政府所沒有的氣質。
劉市長的辦公室在九樓,進了大院,然後再坐電梯上九樓,電梯裡陸續上來六七個人,這些人多數都面無表情,各想各的心事,沒有人理睬祝焱。
而祝焱面帶着微笑,如普通人一樣站在了電梯裡,侯衛東緊站在他旁邊,用餘光看了一眼縣委書記祝焱,發現祝焱居然帶着些書卷氣,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現的。
劉市長是身板硬郎的大漢,見到了祝焱,笑着從辦公室站了起來,道:“祝老弟,上次老兄可是醉慘了。”他對趙秘書道:“把下午的會議取消了,祝書記來了,我可要大開酒戒。”他看着站在身後的侯衛東,道:“這是新來的秘書,小夥子很精神嘛。”
開了幾句玩笑,祝焱話鋒一轉就進入了正題,道:“劉市長,馬縣長昨天下午跟着市裡的代表團到山東去了,就由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就由我向您作慶達集團投資事宜的專題彙報。”劉達傳是分管工業的副市長,他一直關注着五十噸水泥項目,說了此話,神情也嚴肅起來,道:“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劉傳達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祝焱就在其辦公桌對面坐着,這樣一坐下,彙報工作的格局也就形成了。
等到祝焱彙報結束,劉傳達道:“昨天你給我打了電話,我專門詢問了計委的同志,今天上午他們送來了慶達集團的資料,我看了看,這個張木山不簡單,十幾年的時間搞了這麼大規模,而且他的投資項目都很成功,沒有不良新聞傳出來,按計委同志的說法,慶達集團屬於A級投資夥伴。”
“我們國家現在最缺乏是信用體制,這包括企業和個人的,所以,假冒僞劣、坑蒙拐騙才層出不窮,前一段時間,我讓計委搞了一個企業信用等級,將嶺西省排名前二百強的企業都梳理了一遍,凡是官司纏身、糾紛不斷的企業,信用等級就要降低,到沙州投資也就要受到限制,或者說我們就要更加警惕,慶達集團信用等級是A級,這種企業我們沙州舉雙手歡迎。”
劉傳達的這一套信用等級,不少沙州市級領導並不以爲然,最普遍的觀點是:“如今是僧多粥少,能夠引來企業就是成績,如果挑三撿四,別說乾飯,恐怕稀粥也喝不上。”好在市委書記昌全同志表態支持了劉傳達的作法,信用等級這才搞了起來。
祝焱瞭解這事的前因後果,也知道這一套信用等級,他向劉傳達彙報慶達集團的事情,也正想利用這一套信用等級,爲慶達集團提供更好服務,這也是吸引慶達集團投資益楊縣的重要手段。
“我們與慶達集團進行了一次談判,前一次沒有結果,我準備啓動下一輪談判,從我的分析,張木山應該有投資慾望。”
“張木山這人我是早有耳聞,只是一直沒有見過面。”
劉傳達同意祝焱的分析,又道:“我們準備在八月中旬召開一次小型的投資項目推介會,邀請所有B級企業參加,青林水泥廠項目可以納入重點推介項目,到時與張木山的座談,我也可以參加。”
談完正事,笑容又重新回到劉傳達臉上,“小趙,你去安排拿生活,不用去大館子,到新月樓的水陸空訂一個小間,酒到我家裡去取臺灣高梁酒。”他對祝焱道:“酒去年一位臺商送給我的,六十度,很有勁,又不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