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聽到侯衛東誇獎,略爲紅了臉,道:“我現在還是工人,等到中專的證書拿到以後,看有沒有機會考幹或是轉幹。”
世上有許多事情,對於某些人易於反掌,對於另外的大部分人卻是難於上青天,比如在春天調到交通局工作這件事情上,對於侯衛東來說就是一句話,但是沒有這一句話,春天就算再努力十倍,都難於叩開交通局的大門。
人生即充滿無奈,又有着相當的戲劇性,這在生活中比比皆是。
春天出門以後,侯衛東道:“剛纔說到朱瑩瑩的事,其實她選擇很多,剛纔見到的女孩子以前是縣委招待所的工人,工作努力,現在調到交通局工作,等到拿到了中專文憑,就有機會轉幹,這就是她的人生選擇,朱瑩瑩條件比她要好得多,只是選擇不同,走的路就不一樣。”
在晏紫心中,她看不起小曼、朱瑩瑩等同事的選擇,但是理解她們的選擇,但此時由侯衛東來說個事,讓她忍不住反駁道:“你瞭解朱瑩瑩嗎,如果不瞭解,你憑什麼這樣居高臨下,就因爲你是縣委書記嗎?”
侯衛東與晏紫接觸多次,對於她的性格略知一二,也不與她辯論,道:“朱瑩瑩是盡一位公民的義務,協助成津公安局破案,等到問完情況,自然她就會回嶺西。”
晏紫聽說朱瑩瑩沒有事,咬着牙齒道:“這個死瑩瑩,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讓我白白地擔驚受怕。”
她咬着牙齒的神態頗爲俏麗,讓侯衛東有些挪不開眼睛,侯衛東用力將眼光從晏紫臉頰偏離了二十來公分,正好可以注視到小會議室的一幅壁畫,那是巍巍立於黃山頂上的迎客鬆。
“我建議你到成津公安局去等着,說不定朱瑩瑩很快就會出來。”侯衛東又道:“朱瑩瑩不接電話的原因很簡單,女孩子十有八九不會檢查手機是否有電,而且喜歡將手機放在手袋中,絕對不會是成津公安局方面的原因。”
晏紫聽說朱瑩瑩沒事,心情就已經放鬆了,嘴巴就更加尖銳起來,道:“成津公安局好大的威風,要問情況自已到嶺西去問,憑什麼讓朱瑩瑩來到成津,說到底,這是對人權的藐視。”
對於晏紫的理想化與口齒伶俐,侯衛東領教多次,就道:“你趕緊到公安局,晚了,說不定就接不到朱瑩瑩了。”
“謝謝侯書記讓我進了院子,如果你能再幫我打個電話,那更好。”
侯衛東暗自搖頭,心道:“這個晏紫明明是來求自己辦事,卻是嘴巴不饒人,這和柳潔大姐大風範完全不一樣。”
想到柳潔,侯衛東莫名其妙又想到了那一晚的那一幕,周昌全與柳潔合唱了無數首蒙古歌曲,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周昌全縱情歌唱,因而印象特別深刻。
“你趕緊去公安局吧,我會打電話。”突然涌上腦海中的可笑念頭,讓侯衛東同意了晏紫的最後請求。
下午,侯衛東在會議室坐了一會,杜兵進來報告道:“水利廳劉處長已經到了。”
竹水河水電工程是由蔣湘渝負責,今天恰巧蔣湘渝開會,侯衛東就親自接待來自水利廳的劉處長。
劉寧處長着乾瘦的身材,下車時卻有時不冷不熱,這是省級機關處長下基層特有的表情,他伸與手,與這位看上去格外年輕的縣委書記握了手,口裡客氣地道:“侯書記,我要到竹水河水電站的現場去實地勘查,就讓分管副縣長陪我去吧。”
在侯衛東堅持之下,劉寧處長自尊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坐在越野車上,看着前面帶路的另一輛越野車,他暗道:“侯衛東還不錯,和有些縣級土八路相比,懂得爲人處事。”
一路顛簸,纔到了竹水河水電站的修建點,憑心而論,如果交通方便一些,這個修建點完全可以作爲一處風景旅遊區,竹水河兩岸土地肥沃,沿河居民將菜種子丟在土裡,並不需要山上土地那種精心管理,一樣能有好的收成。
劉寧揹着手,大步走到了最前面,上了山頂,看着湍急的竹水河馴服在自己的腳下,不禁意氣風發,很有幾分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感覺。
侯衛東站在了劉寧的身旁,他的目光注視着沿河兩岸星星點點的房屋,這些房屋都是在遷拆範圍之類,蔣湘渝在竹水河水電站上確實下了大功夫,爲了儘快拆除這些房屋,他基本上是一家一家去做工作,連恆慶集團副總經理朱小勇對蔣湘渝的實幹精神所感動,數次在岳母及水利廳副廳長吳英面前表揚這位肯幹且口才極好的成津縣父母官。
劉寧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些房屋,他扭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侯衛東,道:“侯書記,按照水利廳與沙州市政府的協議,拆遷應該是由你們當地政府來負責,看今天的情況,水利廳很難開展下一步的工作。”
劉寧是水利廳新提拔的副處長,這是他第一次帶隊到縣裡來視察,儘管縣委書記是正處,他只是一個副級,可是從省級單位來到了縣裡,這讓他有着明顯的心理優勢。
他的態度很誠懇,可是話裡有淡淡的指責之意。
一旁陪同的常務副縣長周福泉很意外地看了劉寧一眼,見侯衛東神色如常,並沒有生氣,這才放心。
侯衛東心態放得很正,作爲縣委書記,他不想得罪省裡的人,哪怕是一個不太重要的人物,雖然這些人不能對自己個人有什麼損害,可是這些人職務不高,位置卻各有各的妙處,得罪了其中的人物,說不定那一天成津的工作就會被耽誤。
“劉處長,竹水河的老百姓鄉土觀念很重,很多人生於斯長於斯,不願意搬遷,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竹水河兩岸土地肥沃,新遷地很難找到這麼好的田土。”
“侯書記,這一點我很理解,但是,水利廳與恆慶集團已經制定了詳細的施工計劃,而且上報了省政府,屆時不能開工,水利廳和沙州市都不好交差。”劉寧擺起省級機關的架子,故意將事情說得很嚴重,他要用這種方式增加自己的份量。
竹水河水電站的相關事宜,侯衛東最先是和朱小勇、蒙寧來勘測,隨後就是與吳英初談,他對項目瞭解得很清楚,聽到這位副處長拉起虎皮作大旗,很不以爲然。
“劉處長,放心,縣裡和多處農家都有簽了協議,釘子戶只有少數。”
劉寧又道:“省裡補貼了部分搬遷費用,我正好負責審計此事,希望最基層幹部將這些錢足額及時地發放到農戶手中。”
“此事我們有紀律,是高壓線,誰碰誰負責。”
侯衛東又陪同劉寧一起到恆慶集團的駐點去看了看,副總經理朱小勇到省裡開會,沒有在現場。
車行至縣城還有五公里,侯衛東接到季海洋電話,道:“衛東,今天晚上省財政廳蔣副廳長在市裡吃飯,他親自點了你的名,劉市長的意思是讓你過來一起共進晚餐。”
前天在嶺西與蔣副廳長意外相逢於張木山的宴會上,又與周昌全一起唱歌,這無形之中拉近了與蔣副廳長的關係,分手前,在微醺的狀態下,蔣副廳長答應對成津縣財政給予一定支持。
侯衛東沒有想到,一天之後,蔣副廳長就到了沙州。
這是關於現金的問題,侯衛東自然不能缺席,到了成津近館,把接待任務交待給了常務副縣長周福泉,他與劉寧握了手,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準備離開。
劉寧將侯衛東連到一邊,道:“侯書記,我有兩句話要說。”
“今天看了現場,總體感覺還是不錯,只是拆遷工作要抓緊,我會向廳裡如實反映情況。”
他握着侯衛東的手,又道:“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侯書記,我有個隔房兄弟叫做劉永剛,以前在飛石鎮當過鎮長,他犯了小錯誤,已經被放了一年多時間了,侯書記能不能高擡貴手,給他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
飛石鎮原鎮長劉永剛是侯衛東主持縣委工作以後,第一個開刀對象,按照他的性格和作風,對這種落水狗絕對不會重新啓用。
劉寧的份量,更是遠遠不足以重新啓用劉永剛,“我會考慮此事的。”侯衛東給了劉寧一個含糊的答案。
第二天,經過昨晚酒場血拼的侯衛東,到了辦公室,仍然覺得頭腦發暈,正喝了兩口濃茶,就接到了水利廳劉寧的電話:“侯書記,我已經到了沙州,你事情多,就沒有向你辭行了,感謝成津縣的盛情。”
“劉永剛的事,請侯書記考慮考慮,到時我會爲成津多爭取些資金。”
放下電話,侯衛東就對劉寧有些不滿意了,他給朱小勇打了電話,先說了些竹水河的事,又道:“昨天劉寧處長到成津縣裡來視察,我陪他一起到了工地,沒有見到你。”
“我到省裡業務會。”
侯衛東與朱小勇是戰鬥中結成的友誼,兩人很對脾氣,他就問道:“劉寧這人如何?”
“以前在水利廳後勤處的科長,最近才提起的副處長,挺猥瑣一個人,他下來是不是耀武揚威,衛東,別理會這些人。”
侯衛東嘆息道:“唯小子與女子難養矣,這次鐵定要得罪他了,說不定那天就給成津小鞋穿。”朱小勇笑道:“這傢伙,也敢爲難衛東老弟,那就是廁所裡打手電——找死。”
兩人在電話裡哈哈一笑,此事就算過去了,但是世上在廁所裡打手電確實不少,劉寧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