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市委書記表態“已有所考慮”

田曉堂打起了局黨組書記的主意

通過丁若愚引見,第二次赴省城找郎孝山倒是格外順利。見到郎孝山後,他的態度還算溫和,並不覺得怎麼不好接觸。只是郎孝山戴一副時下已很少見的黑框深度近視眼鏡,看不清他的眼神,讓人總感覺他有點高深莫測。

聽了華世達的彙報,郎孝山沉吟片刻,淡淡地笑道:“廳裡停撥那筆項目資金,有兩個原因。一是原任局長包雲河違規將便民服務中心與市局辦公大樓搞捆綁,這個原因你們心裡清楚,不用多說。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原因,你們並不一定清楚,是上面對建設便民服務中心又有了新精神,不再提倡各個部門各自爲政,各建各的小便民服務中心,而是要求各地統一修建綜合性的大型便民服務中心,將各個部門的便民服務項目都集中到一起,真正實行一個窗口對外,一條龍作業,一站式服務,這樣就更加方便羣衆,更有利於提高服務質效,節約行政成本。具體怎麼做,我省的實施辦法目前還在起草。在實施辦法出臺之前,按上面要求,我們只能對原來的有關工程叫停。情況大致就是這樣,望你們能夠正確理解。”

沒想到郎孝山竟說出這番乍聽起來合情合理的理由來,華世達心涼了半截,仍不甘心道:“我們那個主樓工程已建到第10層了,總不能就此廢棄吧?按我們跟開發商簽訂的合同,資金不能按期到位,他可以追究我們的違約責任。我爲這事真是急得不行,請郎廳長酌情考慮我們的難處……”

郎孝山打斷他的話道:“你的難處我哪會不知道,可上面有新要求,我豈敢拒不執行?這樣吧,你們還等一些日子,待省裡的實施辦法出臺後,我們再一起來想想對策。”

見郎孝山臉上帶了些慍色,丁若愚忙在一旁打圓場道:“郎廳長講的都是實情,省政府辦公廳昨天還發來一個通知,徵求各個廳局對建設綜合性便民服務中心的意見。我估計實施辦法不用太久就會出臺,請華局長還耐心等幾天……”

華世達知道再怎麼懇求都無濟於事了,只得把話題轉到“潔淨工程”上。退而求其次,他希望郎孝山對“潔淨工程”能夠給予支持,適當增加第二期工程資金。不想郎孝山一口回絕:“你們雲赭那個‘潔淨工程’出了質量問題,廳裡已收到幾次羣衆舉報了。希望你們認真整改,將問題內部消化掉。過段時間,我可能會派人去搞一次督辦檢查,看問題處理完沒有。出了這個大事,我們沒有取消雲赭的農村環境整治項目,就已經夠關照了。你們還想增加項目資金,那就是得寸進尺了。”說罷,郎孝山朝華世達掃了一眼,儘管看不清他的眼神,卻不難想見,那厚厚的鏡片後面只怕是寒光一閃。

郎孝山的話說得這麼生硬,華世達不免有點尷尬,卻不得不表態道:“我們正在着手搞返工重修,請郎廳長放心,我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歡迎省廳領導去檢查指導。”

田曉堂一直沒有插話。他暗暗觀察着郎孝山,心想:別看郎孝山表面上還算隨和,其實是個不好打交道的主兒。郎孝山以上級有新精神爲由,拒絕撥付主樓工程後續資金,似乎堂而皇之,無懈可擊,至於真實情況究竟如何,到底還有沒有變通辦法,只有天知道。從郎孝山辦公室告辭出來,在走廊上迎面就碰見了尤思蜀。

見丁若愚領着他們一行數人,尤思蜀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臉上就顯得有點不自在。

華世達和田曉堂忙跟尤思蜀打招呼、握手。丁若愚不知內情,還跟尤思蜀解釋道:“華局長、田局長他們纔去了郎廳長那邊。”

尤思蜀越發難堪,也沒邀請華世達、田曉堂過去坐坐,就一頭躲進了他的辦公室。

在田曉堂的建議下,晚上請出丁若愚吃了頓飯。在酒桌上,無論怎麼勸,丁若愚都不肯沾白酒,只是呷了點乾紅。

丁若愚挺健談,他說:“世上最大的垃圾食品是什麼?我曾經問過不少人,沒有一個答對的。說來令人難以置信,最大的垃圾食品竟然是國人特別偏愛的白酒。這是世界衛生組織下的結論,並非我胡說八道。所以喝白酒還是得有所節制,畢竟對身體沒什麼好處。現在人們都講究養生,其實最好的養生之道就是限制飲酒。中國的酒文化說起來源遠流長,其實不過是些糟粕和陋習,如今更是到了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什麼‘酒場就是戰場,酒風就是作風,酒量就是膽量,酒瓶就是水平’,什麼‘東風吹,戰鼓擂,如今喝酒誰怕誰?論斤不如就論箱,喝酒不怕鑽酒缸。你一杯,我一杯,醉死不怕燒成灰’,什麼‘能喝八兩喝一斤,這樣的同志可放心。能喝一斤喝八兩,這樣的同志要培養。能喝白酒喝啤酒,這樣的同志要調走。能喝啤酒喝飲料,這樣的同志不能要’,宣揚的都是些什麼呀……”

華世達哈哈大笑道:“丁主任不沾白酒,侃起‘酒文化’來卻頭頭是道啊!”

田曉堂也說:“聽了丁主任這番宏論,真是眼界大開!”他心裡卻覺得丁若愚說這些話有點殺風景。

本來他打算用白酒將丁主任灌個半醉後再套套他的話,瞭解一下郎孝山口中的上級新精神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可丁若愚不僅將酒杯捂得緊緊的,還一個勁地對所謂“酒文化”冷嘲熱諷,這樣一來田曉堂的想法就無法付諸實施了,不免有點失望和惱火。

王賢榮用一種跟丁若愚熟得不能再熟,一點也不見外的口氣說:“若愚主任的侃功,上回一伴去四川我就已領教過了。一路上只聽見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其他人只有洗耳恭聽的份。後來大家都不再叫他丁主任,而改口叫丁侃爺了!”今天順利見上郎孝山,王賢榮自認爲立了大功,所以這會兒難免有些洋洋得意。儘管他試圖掩飾,可那份得意之色怎麼也遮不住。

幾個人陪着丁若愚喝完一瓶乾紅,丁若愚再也不肯端高腳酒杯,但談興倒是越來越濃了。

田曉堂琢磨道,丁若愚的言語這麼多,說不定是個口無遮攔的主兒,套套他的話,也許他會透露一二。這麼想着,他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便道:“丁主任,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郎廳長說上面有新精神,要統一修建綜合性的便民服務中心,可原來讓我們市局建服務中心,也是省裡作出的安排。難道省政府的意見,就是讓我們停工靜候實施辦法出臺嗎?就沒有拿一個能前後銜接,將損失降到最低的解決辦法?”

丁若愚打着哈哈道:“這事我還真不清楚。”一句話,就乾脆利落地擋了回去。

田曉堂在心裡暗罵丁若愚滑頭,丁若愚卻又說:“不過那個農村環境整治項目我倒是比較瞭解。要是你們一個月前過來找找廳裡,只怕資金多少會增加一點。儘管你們出了質量問題,廳領導可能苛刻一些,但最終還是會酌情考慮的。這次各個地市都增加了資金,個別地市甚至增加了一兩千萬,唯獨雲赭一分錢沒增加。你們的問題,還是做廳裡的工作不主動,不及時!”

華世達一聽這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喃喃道:“是啊,我們是被動了!”

田曉堂知道華世達心裡難過,可這事根本怪不着華世達。一個月前,華世達還在做縣長,局裡是李東達在“挑土”呢。又想,別看丁若愚喜歡誇誇其談,其實他說話很有分寸,不該講的絕不肯吐露半個字。

飯後,送走了丁若愚,幾個人坐車去賓館。華世達感嘆道:“這個丁若愚,還真有點大智若愚的味道。只是他連白酒都不沾,怎麼幹得了這個廳辦主任?”

王賢榮接過話茬道:“他哪裡不喝白酒?雖然酒量遠遠趕不上他的前任尤廳長,但鬧起酒來也是很厲害的。我們那次去四川,有天晚上在峨眉山下,他把我和同去的所有男士都喝趴下了。他不是不喝白酒,只是要看場合,看對象,看自己的興致,不願意濫喝。”

華世達說:“鬧了半天,他大罵白酒是垃圾食品,又狠批‘酒文化’是糟粕,原來不過是擺的陣呀!”說完這話,華世達就再也沒有做聲。

田曉堂感覺到華世達有點不高興,顯然是王賢榮的話無意中刺傷了他。按王賢榮的話意,丁若愚還沒把華世達納入可以與他放開暢飲的對象之列,所以才懶得端白酒。這讓華世達臉上怎麼掛得住?還有,丁若愚與王賢榮曾經放開喝過酒,今天卻不願和華世達喝,不給華世達面子,這麼說來華世達在丁若愚心目中的地位還不如王賢榮嗎?繼續深究下去,華世達只怕會氣個半死。

田曉堂意識到,王賢榮的老毛病還是沒改掉多少。王賢榮愛說話,而且往往不經大腦過濾就脫口而出。說過的話傷害了他人,得罪了領導,他卻渾然不覺。即使事後知道了,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也沒法收回,不能彌補了。王賢榮和丁若愚不同,兩人雖然都話多,但丁若愚仍胸有城府,王賢榮卻是口無遮攔。晚上,華世達出去會友去了。田曉堂想見見沈亞勳,就撥了他的電話。接通後,田曉堂叫道:“沈兄好,在哪裡忙?”沈亞勳沒直接回答,而是問:“曉堂,你是不是來省城了?”田曉堂說:“是啊是啊,晚上閒着沒事,就想跟你聊聊。”沈亞勳說:“真是不巧,我跟領導下基層來了。你不知道,我現在跟龍省長跑,他是常務副省長,管的事情多,工作特別忙,他一忙,我這個跟班哪會閒着?哎呀,天天忙得像陀螺,真是累得夠戧!”

田曉堂知道沈亞勳其實很享受那份“忙”,就笑道:“忙是好事嘛。忙着,說明你佔着好位子,受着重用,前途正看好,而閒着卻意味着靠邊站。”

沈亞勳說:“那倒也是。”田曉堂說:“你去忙吧,以後再聯繫。”田曉堂找沈亞勳,是想請沈亞勳將常揚約出來,三人在一起坐坐,他有事要請常揚幫忙。現在沈亞勳不在省城,他只好直接給常揚打電話。常揚很快就趕到了約定的茶樓。兩人喝着茶,閒聊一番後,田曉堂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常揚,說:“您那篇稿子唐書記和韓市長看了都很滿意。辛苦您了!”

常揚笑笑,說:“我是用心寫的,領導滿意就好!”將信封掂了掂,又道:“這麼厚?好像不止1萬呢。”田曉堂只得說明:“我在1萬的基礎上加了五千,算是一點心意,感謝您爲這篇稿子付出那麼多心血!”常揚卻說:“你這樣做就不好了。原來講好只收1萬,我可不能食言。”說着,就要從信封中抽出五千來退給田曉堂。田曉堂忙攔住他道:“五千塊錢算不了什麼,您就拿着吧。再說,我還有事要託您幫忙呢。”常揚問:“還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