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小人
屁股還沒有坐下,電信股股長陳偉軍就呵着手走了進來:“薛局長,冷不冷?想不到昨晚下這麼大的雪。好多年都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
薛華鼎從桌子的抽屜裡摸出一包煙丟給他,笑道:“我還是在北方讀書的時候看見過這麼大的雪的。對了,這些雪對我們的線路有什麼影響沒有?”
陳偉軍理所當然地接過煙揣進口袋裡,回答道:“今天是下雪的日子,問題不是很多。如果天氣再冷結冰的話就有可能有麻煩。冰太厚我們的線路可能承受不起。”
薛華鼎哦了一聲,透過玻璃看了一眼外面的雪,看見幾個沒有上學的孩子在大人的看護下在雪裡玩。他問道:“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怎麼做的?”
“嗨,那就辛苦了。冰厚的時候我們都是舉着竹竿站在下面敲那些冰凌冰柱。那真是又冷又餓。不好受。”陳偉軍說着就開始回憶起過去的日子,“記得有一年發生了一件什麼事,好像是70年,上級命令我們一定要確保線路暢通,我們就在長途載波線下守通宵……”
薛華鼎聽不少局裡的老職工講起過這事,那時候不少縣郵電局派駐有軍代表,遇到緊急情況就有軍人或民兵幫忙。薛華鼎打斷陳偉軍的話道:“算了,別說你們那段激動人心的往事了。不就是最後部隊也出動了,許多戰士幫你們一起值守嗎?呵呵,我們現在線路這麼多,哪裡有人去值守?”
陳偉軍不好意思地收住嘴,說道:“呵呵,說着玩。現在沒有必要那麼死守了。以前的載波線是銅包鋼縣或者乾脆是鐵絲,它們長期掛在野外鏽蝕了,遇到大的冰凍就可能壓斷。現在我們用的都是鋼架線,線路工程都才建成不久,承受力很強。只要不是連續幾天結凌下雪,特別是雨加雪,我們的線路基本上就沒有問題。對了,昨天你說的下支局檢查,下雪了我們還去嗎?”
薛華鼎又看了看外面,見天空已經放晴就說道:“還是去,不跑野外就檢查電信機房。你先問一問汽車隊,那部五十鈴有人訂沒有,如果沒有人訂,我們就要那部車,可以早就出發。如果又是吉普車,我們就晚點出發,這天氣也太冷了點。”
五十鈴密封好,加熱效果強,人坐在裡面舒服。吉普車因爲年歲久,到處漏風,坐在裡面跟坐外面差不多。因爲是到下面支局臨時抽查,不需要下面支局接待,所以薛華鼎他們出發的時間完全可以隨意。
陳偉軍笑着點了點頭,出去了。
沒有多久,陳偉軍打電話來說那部五十鈴被郵政股的郵政儲蓄稽查班昨天預訂了,今天只有吉普車,而且維護中心的人等下也要下去處理故障,問薛華鼎是不是和他們擠一擠。
薛華鼎無奈地答道:“那就一起吹冷風吧。”
看到桌上許蕾送給她的毛線手套,雖然戴在手上很暖和,但薛華鼎感到有點女性化,心裡有點不好意思戴着它們到下面的支局去,他想自己出去再買一雙男性化的手套。想到維護中心出發還有一段時間,他就戴起毛線手套出了門。
戴上手套感覺到手上的溫暖,薛華鼎就想起早上和許蕾在一起的事。想到那小段溫馨的時光,薛華鼎無聲而愜意地笑了笑:當時他把她抱到牀上,脫下她外面穿的羽絨服,露出她那隻穿小花短褲的美妙胴體,他的頭就不由自主裡埋在她白晃晃的雙乳間。二人嬉笑着翻滾着,情濃的二人很快就脫得赤條條的,薛華鼎在她身上又做了一次幸福的俯臥撐。她顫人的呻呤差點讓他不想上班了。
“薛局長,有什麼好事,笑得這麼開心?”剛下來來到院子裡,旁邊一個女人笑着問道。
這聲音讓心猿意馬的薛華鼎一愣,忙朝旁邊看出,只見穿得臃腫的張燦正一臉笑容地看着他。
因爲上次告狀的事,薛華鼎心裡一直恨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女人。但別人這麼笑着招呼自己,薛華鼎還一時拉不下臉來,也隨意答道:“沒什麼?你也出去啊?”
張燦見薛華鼎答話,臉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花,連忙回答道:“我昨晚在機房值晚班,交接班後現在回家。想不到昨天晚上下了這麼大的雪。呵呵,我這衣服還是我愛人今天早晨送過來的呢。要不真要冷僵不可。薛局長,以前真的對不起。這次我愛人的事真的謝謝你。”
薛華鼎知道她說的是她丈夫前幾天被局裡聘爲副廠長的事。因爲電杆廠規模擴大,有管理經驗的人少,所以就理所當然地把她丈夫提到了那個位置。其實這事薛華鼎並沒有幫忙,只是沒有阻攔而已。
但張燦和她愛人可不這麼想,因爲這個電杆廠是薛華鼎在主管,只要他說一句不行,誰會啓用他?可見薛華鼎是不記前嫌,而且他現在當上副廠長也更加證明以前薛華鼎要讓其當電杆廠廠長的傳言。
張燦在後悔自己做錯了的同時,也從心裡感激薛華鼎:當副廠長的收入是以前普通臨時工收入的三倍,而且還不用做體力活。
薛華鼎連忙說道:“這是他有管理經驗,又有技術。我可沒有幫什麼忙。”
張燦連忙說道:“還是薛局長大人有大量。我愛人說了一定認真工作,決不給薛局長丟臉。”
薛華鼎心裡笑了一下:給我丟什麼臉?他說道:“好。再見!”
正在這時,他們後面傳來一聲咳嗽。薛華鼎和張燦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只見前幾天才辦好退休手續的孫副局長孫威從大樓出來走了過來。
薛華鼎雖然不怎麼喜歡這個愛錢如命的人,但還是笑着招呼了一聲:“孫局長,冷不冷?”
孫老頭卻愛理不理地地嗯了一聲,這讓薛華鼎有點點尷尬。
張燦注意到了薛華鼎的神色,見孫老頭那樣子,也許是爲了向薛華鼎示好,也許本身就不滿孫老頭,所以她就沒有招呼他,也沒有給跟在她身後的他讓路:下雪了,院子裡踩出了一條約一米來寬的雪路,“路”邊因爲看不清雪下是不是有鐵絲什麼的,很少有走旁邊。
孫老頭擡頭看了張燦一眼,主動喊道:“小張,出去啊。”
張燦收住笑容,回答道:“孫……孫師傅,你這是到哪裡去?”
孫老頭一下被這個稱呼愣住了,睜大眼睛脫口問道:“你說什麼?”
張燦似乎不理解孫老頭爲什麼驚訝,又笑着說道:“孫師傅,你不是退休了嗎?還來大樓這裡幹什麼?”
孫老頭臉色一下更加難看起來,氣憤地說道:“張燦,你又準備咬人了?以前我幫你說了那麼多好話,你竟然這麼對我。真是忘恩負義的小人!”
張燦臉色也是一變,見孫老頭揭出自己後悔不已的事,就不管不顧地說道:“呦——,我怎麼啦?我尊敬地喊你孫師傅錯了嗎?你幫我說了好話我記着呢,可您老還記得我給您送了什麼吧?”
說到這裡,張燦停了一下,接着又說道,“你孫師傅不說我還真忘了。這二天您老真是大忙人啊,是不是剛纔又高興地找人說起你那一套幸災樂禍的話,說什麼唐局長、薛局長、錢局長要倒黴了,說他們把郵冊送回去是做愚蠢的事?嘿嘿,您老真是關心局裡啊,退休了還這麼忙,是不是看不得局領導得到職工的擁護啊,希望他們都下去了,上級領導再聘你回來當局長?那時候我們這些人又要喊你爲孫局長了?”
孫老頭一下氣得說不出話來,手指着張燦:“你……你……放屁!”
張燦冷笑了幾聲,沒有理他。
薛華鼎也從其他人嘴裡知道孫老頭這幾天精神亢奮得很,一掃退休時呈現的萎靡之態,每天來大樓好幾趟,在職工中說什麼唐康這麼退回郵冊是自找苦吃、收買職工的人心得罪上級領導的風涼話。
在副局長位置上浸潤多年的孫老頭深深知道得罪領導是得罪普通職工的巨大差別。
此時看他生氣的樣子,心裡有點解恨,薛華鼎轉身欲走。
孫老頭見薛華鼎這麼不幫自己,急忙喊道:“薛局長,你就這麼容忍你的手下欺負一個老領導?”
薛華鼎見孫老頭找上自己,而這又是在局裡,事情鬧大了影響不好,就對張燦小聲道:“張燦,人家年紀大了,你就不要再說了。”
張燦馬上低頭順耳地回答道:“是,薛局長。我不跟他計較就是。”
說着,她就真地轉過身,快步朝前走去。
張燦的話讓薛華鼎一愣,他剛纔話一出口有點擔心她象上次在食堂一樣發飆呢。
孫老頭這下卻更氣了,指着薛華鼎道:“小薛,你看她,你……”
薛華鼎不耐煩地勸道:“孫……孫局長,她也沒說什麼。你就宰相肚裡好撐船,原諒她算了。”
孫老頭吃驚地看着薛華鼎,過了一會才大聲道:“是我跟她計較?明明是她罵我。好,好,你們看我退休了沒有什麼本事了。小子,你記着,只要我老孫在一天,我就要讓你們知道我老孫不是好欺負的。”
薛華鼎火氣也一下上來了:“你不要倚老賣老,我薛華鼎剛纔說什麼做什麼了?我行得正走得直,你要怎麼做,隨你!”說完,就快步朝外走去,鼻子了重重地哼了一聲。
沒走幾步的張燦轉頭看着氣急敗壞、呆立當場的孫老頭,說道:“孫師傅,你可站穩點。雪裡可能有釘子和鐵絲,你可不要一屁股坐下去,雖然可以報銷醫藥費,但釘子紮在屁股上很痛的。”張燦的話雖有嘲笑的成分,但以前局裡拆除的木電杆、舊鐵絲等扔得滿院都是,好真保不準哪裡有鐵釘、鐵絲呢。
說真的,薛華鼎早就想對孫老頭孫威吼幾聲,以發泄他對這個不自覺老頭的不滿。可是這些氣話從自己不喜歡甚至有點恨的張燦嘴裡說出來,薛華鼎感到有點滑稽。不過,薛華鼎看到孫威氣得差點發抖的樣子多少還是有點解氣的或者說有點痛快淋漓的感覺。
他加快了離開的步伐。
張燦不知道她這麼爲薛華鼎出氣,逞了嘴皮之快卻給薛華鼎和唐康等人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年輕氣盛的薛華鼎也沒有明白那句俗話“寧願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真正含意。
直到這事引起的餘波真正消失後,薛華鼎才明白在官場上有時忍氣吞聲是應該的,血氣方剛直抒胸臆未必就能達到解恨的目的。
當然這件事也讓年輕的薛華鼎更加成熟起來,也算是這個麻煩解決之後帶來的一點額外的收穫吧。
等薛華鼎從外面商店裡買來一雙普通的膠皮手套回到局裡,還未進辦公室的他就聽見樓梯口另一頭唐局長的辦公室裡傳來孫威的罵聲:
“那小子太狂妄了。我六十歲了,可以做得他爺爺,他竟然這麼對我!”
“你沒看見他,他和那個張燦當着那麼多人罵我!”
“是的,我饒不了他,今天他不來這裡向我道歉,我就在老唐你這裡一直坐下去。”
……
薛華鼎正要過去跟胡說八道的孫老頭理論,唐康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孫局長,你既然是他的長輩,你就原諒他算了。小年輕誰不火氣大?他不懂事,你氣還不是氣自己?張燦上次誣陷他,他怎麼可能與她一起罵你呢?”
孫老頭大喊:“唐康,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在這裡無理取鬧?我是在誣陷好人?”
唐康連忙說道:“孫局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好,我不在現場,不瞭解情況。我說錯了。……我等他從支局回來後就批評他,讓張燦向您道歉,好不好?”
“你……,你就偏袒他吧!我不要你們的什麼屁道歉。你們等着瞧!”說完,孫老頭從唐局長辦公室衝了出來。看見躲閃不及的薛華鼎站在走廊上,他狠狠地瞪了薛華鼎一眼,轉身對送出來的唐康道,“姓唐的,你剛纔不是說那小子下支局去了嗎?請問這個人是誰?”
說完就氣沖沖地下樓,那誇張的動作讓幾個實際看熱鬧卻假裝有事的職工都擔心這老頭是不是氣瘋了。
唐康看着走過來的薛華鼎,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前不跟你說了嗎?有些事能忍的忍一下。哎——”他說話的語氣與其說是領導的責問,不如說是長輩的關心。
憤怒於孫局長剛纔囂張之態的薛華鼎說道:“唐局長,你就不要聽他一面之詞了。我真的沒說什麼也沒有對他怎麼樣。是張燦喊了他一聲孫師傅沒有喊他爲孫局長,他就大發雷霆。”
唐康聽了之後先是一愣,接着也忍不住笑了:“哈哈,這老頭。真是老小老小,孩子似的。”笑完,他又說道,“你也不要以爲你真的這麼清白。我相信張燦那張嘴,她肯定還說了其他的話氣他,你也是坐山觀虎鬥吧?說不定還在旁邊煽風點火。行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以後穩重點。”
在辦公室批閱了幾份文件,當毛海東打電話來說可以出發了,薛華鼎心情不快地隨維護中心以及陳偉軍坐四面透風的吉普車下去檢查電信機房的值班情況。
與維護中心的幾個年輕技術人員擠在一起,相互開着無傷大雅的玩笑,聽着司機和陳偉軍說着黃色小段子,薛華鼎的心情很快就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