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賄
單師傅大吃一驚,驚慌而急切地拉緊手剎,動作敏捷地下車……
今天上午一上班,薛華鼎就帶着曾國華和蔡志勇到線路建設的工地去檢查督導工程了,自然沒有看到秦股長秦懷遠與唐局長爭吵的一幕。
自從黃矛鎮的卡車撞電杆事件發生後,受到警告的曾國華和維護中心隨工人員柳長春就象變了一個人。特別是曾國華工作一下認真起來。他從事線路工作多年,經驗非常豐富,只要他真心檢查,那些玩把戲的施工隊很少有能逃過他手心的。
加上蔡志勇制訂詳細隨工標準和驗收要求,現在幾個施工隊都不敢弄虛作假了或者說暫時不敢作假,想等風頭過了再說。他們線路工程所需材料都是老老實實地從縣局運下去。
因爲統一採購,購買的量很大,那些銷售材料的廠家都是免費送貨上門,增加的只是多經股談判的時間和驗貨的時間。相對以前材料管理失控而言,這點人工成本簡直不值得一提。
當然,薛華鼎也沒有故意裝清高,在基本平等的條件下,他還是讓交際廣泛的羅豪提供了大部分電纜,只不過這電纜不是羅豪自己合作的工廠生產的,而是按薛華鼎的要求從正規廠家運來的合格產品。按羅豪的說法,也就是賺了一點經銷商應該得的手續費而已。
羅豪說是這麼說,實際上他屁事都不要插手,只要長益縣郵電局要貨,他就一個電話打到生產廠家,讓廠家按數量和型號要求直接將貨送到長益縣郵電局。他也就撥幾個號碼說幾句話而已,一個月淨賺一大堆鈔票。
這讓薛華鼎再次見識了權力的價值。如果不是羅豪,別人肯定很難拿到安華地區的電纜銷售代理權,也無法得到這麼低的價格。還有別人也省不了預付部分資金和保證金。
材料採購權的全部收回使薛華鼎鬆了一口氣,不再天天擔心工程上寫劣質材料了。
說起來滑稽,這個採購權的收回得益於卡車撞了電杆這個偶然事件。
蔡志勇多次笑着對薛華鼎道:“薛哥,我看我們局裡應該給那個強麻子發一個打假貢獻獎。呵呵,不是他的車撞了那些垃圾電杆,你還沒有這個機會大刀闊斧的改革。”
現在這些施工隊大部分都在按照曾國華找出的問題在進行整改。最窩心的人自然是在黃矛鎮施工的那個施工隊的黃經理,他現在看着那些劣質電杆不知道如何處理纔好:真要把它們從地裡挖出來再運回去估計連人工費都抵消不了,可又不能不把它們挖出來,讓它們豎在地裡會阻礙線路工程的重新建設。
他真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
檢查完工地,給家裡編程序的許蕾打了一個電話後,薛華鼎帶着曾國華、蔡志勇和司機回到父母家裡吃晚飯。這次薛華鼎吸取了“教訓”,讓司機開車到菜市場砍了肉、買了雞、稱了魚纔回家。免得母親又指使父親去買菜。
不過薛華鼎還是失算了,他買菜的時候只是計劃了他們幾個人和父母的。不想等他們進屋坐下不久,還沒有喝上茶,黃經理和司機就來了。
過了一會兒派出所的譚所長帶着一個警察司機也到了。
顯然譚所長到這裡的次數不少,現在母親不但不畏懼他,反而跟他有說有笑的,父親也難得地接過譚所長遞上的煙,笑着招呼他坐。
就在薛華鼎擔心母親一個人能不能做出這麼多人的飯菜來時,黃清明的媽媽李桂香也後腳進屋。不待薛華鼎招呼,她就喊了一聲譚所長後進廚房幫忙。
父親也被母親指令到街上去買菜。
善解人意的譚所長立即要那個跟來的警察開車送父親到菜市場然後接回來。
薛華鼎連忙站起來阻止,黃經理也在旁邊幫忙說道:“不妥,不妥,影響不好。譚所長,還是讓我的司機去。”
熱情地推讓一番,這才決定了買菜的車輛。
之後大家就在客廳裡玩撲克,薛華鼎、譚所長、黃經理和蔡志勇玩,不會打牌的曾國華和郵電局、公安局的二個司機在旁邊觀戰。
薛華鼎看着熱情的、可以稱之爲有點低聲下氣的譚所長,心情有點複雜。感到自己在張局長面前告他的狀有點不地道,雖然到現在爲止他還是憤慨這裡派出所的所作所爲。
他們玩的是本地甚至說是全縣流行的三打哈,根據叫分來定莊家,其他三人聯合起來打莊家一個,分數越低當莊家的可能性越大,但保莊更難。
將牌抓在手裡,黃經理笑着對薛華鼎問道:“打多大一盤?”
薛華鼎搖頭道:“打着玩吧,要不打煙的。”
黃經理笑道:“你們郵電局那一套不行,一盒好好的煙幾下就打得成了煙條條,不行。打牌不打錢等於菜裡不放鹽。必須來點意思纔有勁。”
蔡志勇開玩笑道:“譚所長就是抓賭的,你在這裡宣稱反動言論,不怕他把你抓起來?”
“對啊,譚所長在這裡,最清楚有關政策了。譚所長,你說,我們打多大,既不違反政策又有興趣?”黃經理笑道。
蔡志勇道:“說那麼正規幹什麼?不就是打擦邊球嗎?”
“就是。”黃經理道,“譚所長,你定。”
譚所長笑了笑:“打打清潔牌,輸贏一盤只有五元。怎麼樣?”
薛華鼎笑道:“行。”
黃經理道:“就這樣。啊,打牌有公安局的在旁邊就是放心。來,拿牌,拿牌。”
打了幾盤後大家的興趣就來了,相互之間自然了很多,說話也更加放肆起來。
這次牌抓到手之後,黃經理以五十分的低分取得了莊家資格。出了好幾支牌手裡只剩下幾張了,薛華鼎、譚所長、蔡志勇三人還一分未得。
這時,黃經理右手高高舉着剩下的幾張撲克,高興地喊道:“你們投降吧,我手裡的牌你們一個都打不起!”
站在黃經理身後觀戰的郵電局司機也認同地笑了笑。
坐他下手的譚所長用胳膊推了他一下,罵道:“靠,快他媽的出牌啊。盡拿一些豬牌,就是傻子也會打。”
黃經理不怒反笑道:“呵呵,眼紅了吧?有本事你也拿啊,一對大王,一對二。哈哈,牛皮牌吧,拿錢來!”
另一邊的薛華鼎也用腳踢了黃經理一下:“快點扔下來啊!你牛皮啥,還不是你輸的最多。”
只有坐在黃經理對面的蔡志勇笑了笑,沒有做聲。四處走動觀戰的公安局司機也沒有說話。
黃經理高叫幾聲後,就把手裡的牌重重地扔在太桌上,笑道:“先一對大王調主,再一對二調主。哈哈,怎麼樣?”
薛華鼎和譚所長都無奈地搖了搖頭,都乖乖地交出了手裡的牌,同時準備拿桌上的錢。
蔡志勇不急不忙地笑道:“把分全部撿上來,翻他的屁股!薛局長,看他的底牌多少分!”
黃經理的笑聲戛然而止,雙眼睜大,大聲說道:“我有二對牌,你有二對牌嗎?”
看見蔡志勇手裡牌的譚所長早已大笑起來,一邊搶着翻底牌,一邊代替蔡志勇說道:“哈哈,我說你蠢吧,他一對小四,還有一對正二。那對小四墊給你的那對大王,一對正二吃你的副二。傻了吧?屁股都翻掉了,還吹。垮了,垮了,哈哈……”
除了黃經理垂頭喪氣,其他的幾個人都狂笑起來。曾國華也拍着黃經理的肩膀道:“你先一對二調主,什麼事也沒有。哈哈,太貪了,想打他們的清光。”清光是指三人沒有獲得任何分數,輸贏賭資將翻倍。
等他們笑夠了,黃經理才氣急敗壞地說道:“真他媽的背,我開始時已經調過一對了啊。怎麼你也有三對主?不行,我先去廁所洗洗手,今天手氣怎麼這麼背呢?”
蔡志勇笑道:“我開始喊六十分和你競爭想當莊家,你以爲我是瞎喊吧,肯定是有牌。呵呵,昨天晚上是不是按摩去了?逃過了譚所長他們的檢查吧。”
在幾個人善意的嘲笑聲中,黃經理笑眯眯地站起來朝廁所走去。
公安局的司機坐上黃經理的位置準備開戰。
六點半鐘,他們就吃完了晚飯。譚所長以請領導視察的理由讓其他人繼續在這裡玩,拖着薛華鼎到派出所去,黃經理也有幸被他邀請一起去。
薛華鼎見譚所長熱情的樣子,有點抹不下臉來拒絕,但走的時候跟蔡志勇偷偷地做了一個手勢,蔡志勇笑了笑,點了點頭。
到了派出所的所長辦公室,一個剃着板寸頭青年已經等在那裡,看到他們進來連忙站了起來迎接。黃經理認識那人,等他和譚所長、薛華鼎打過招呼後,才握着那人的手道:“朱老闆,你好。”
“你……你是,哦,想起來了。黃老闆,真是不打不相識啊,哈哈。”對方一愣,但也認出了對方。
譚所長笑着對薛華鼎解釋道:“朱老闆是高速公路建築隊的,他們一起在我們這裡談過判。”
薛華鼎這才知道這個人的身份,心裡想:看來譚所長真的插手了高速公路。
譚所長安排那個一直跟他的司機準備茶水後,就招呼大家坐下,同時從辦公桌裡掏出一條清荷煙,一人發了一盒。那個朱老闆則熟門熟路地從外面搬進一張麻將桌、提着一盒有機玻璃麻將。
麻將,是一項普及非常廣泛的國粹。薛華鼎從小就不是什麼乖乖孩子,高中就見識過它領受過它的魅力。在大學宿舍也玩過,參加工作後也和同事湊過熱鬧。只不過以前是基本沒有賭資或者賭資很小。看到譚所長喊來自己又招來朱老闆和黃經理,薛華鼎就是傻子也知道今天有大筆的錢可進。
等朱老闆和黃經理說笑着佈置好“賭場”,譚所長笑問:“薛局長,麻將你應該會吧?你可不要告訴我因爲工作忙而沒有學啊。其實打麻將也是開展工作的一個手段。”
薛華鼎心裡在考慮跟他們鏖戰是不是合適。旁邊的朱老闆接話道:“譚所長說的對。薛局長你可以在牌桌上教育我們怎麼工作。”
薛華鼎笑問:“搞多大?”
譚所長道:“我們都是有工作的人,不能搞大了,傳到外面造成的影響不好。就五十元一炮,外帶四個鳥,怎麼樣?小是小了點,打發時間很好。來,先坐下,等下茶就來。”
薛華鼎一邊坐一邊道:“我只能打一會,等下我還要有事。”他心裡想:五十元一炮還小?加上四個鳥相當於二百元一炮,一個晚上輸贏五六千很平常。他譚所長這麼處心積慮巴結自己幹什麼?雖然自己跟他們張局長好,但不是一個系統的想幫他什麼也難插上手啊。
麻將桌上的所謂鳥,就是胡牌之後按約定拿的幾枚牌。然後看這些牌(鳥)對應於誰,無論輸贏都使對應的人加倍。方法很多,一般都是爲了讓贏牌的人獲得更多的贏利。因爲大家胡牌的希望一樣,所以表面看這樣對大家是公平的,增加鳥只是增大輸贏的數額而已。實際上,如果有人故意放水讓某個人多贏,那麼採取鳥的方式就能使那個人贏更多的錢,導致不公平性更大。
“晚上還有什麼事?”譚所長以爲薛華鼎說的是客氣話,笑道,“等下我開車送你回家。”
就在薛華鼎等人開始砌牌打牌的時候,郵政股的秦股長秦懷遠懷着忐忑不安的心帶着一萬元來到了安華市。
他沒有想到孫威孫老頭的動作這麼快,這麼快就進市裡聯繫上了市郵政局領導。第一次做這種拿鉅款行賄的事,他有點發虛,心一次砰砰直跳。
按照孫老頭電話裡說的,秦懷遠走進了市裡一家裝飾高檔的酒店。他象做賊一樣地溜進大廳,腳步急匆匆地朝餐廳走去。要不是賓館保安見他穿的西裝革履,胳膊下夾着一個皮包,估計就要攔住他進行盤問了。
“秦股長,這裡!”秦懷遠剛進餐廳,孫老頭就不知從哪裡站出來跟他打招呼。
“孫局長。我……我……”秦股長有點結巴地想解釋一句。
孫老頭看着秦懷遠道:“那個準備好了?”
秦股長點了點頭:“在袋子裡。”
“那就行了,我們先陪他吃飯,等下你聽我的就是。”孫老頭看秦懷遠猥瑣的樣子就皺了一下眉,說道,“你大方一點。你這個縮頭縮尾的樣子領導怎麼欣賞你?”
“是,是。”秦懷遠連忙挺起彎着的腰,還抿住呼吸。
“呵呵,你啊你。”孫老頭忍不住笑了,他越發認定這傢伙只有被人當槍使的命,就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秦,放鬆點。走!”
當他們二人走進包廂的時候,一箇中年男子正在慢慢地品茶,見了他們進來只是擡了一下頭。
秦懷遠好不容易挺起的腰桿又佝僂了,獻媚而膽怯地招呼道:“楊……”
那人打斷他的話道:“小秦啊,以前見過,還是老樣子嘛。進來,快坐。”
秦懷遠心裡道:“什麼以前見過?你不是從我們縣局升上去的嗎?共事多年,能不見過?”但他也只敢心裡說說而已。
在那位領導平淡甚至有點冷冷的目光中,秦懷遠點頭哈腰地在一個座位上坐了下來。
坐下之後,孫老頭就招來服務員上菜,顯然菜和酒早已經點好。
在等菜的間歇,孫老頭對秦懷遠道:“秦股長,你看市局領導都比你先來,讓他在這裡等我們,這充分說明我們領導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