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開建聞言很是詫異,再仔細一看,孔娜的精神有些頹靡不振,知道她可能是遭受變故被沉痛打擊到了。
“孔娜,職位變動的事由局領導班子開會集體研究,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黃開建暗暗高興,但表情很嚴肅,故意打起官腔,“當然,你的心情和想法我也能理解,撇開你財務科科長的身份,作爲朱桂波的家屬,有些話我們領導班子也會考慮的,會上可以提出來作爲一定的參考意見。”
這話明顯是沒有規矩,黃開建自己也清楚很不上道,但對孔娜來說沒什麼,她根本就不懂。
孔娜是不懂,聽後連連點頭感謝,臨走前還說一定要把她的話當成重要的意見來參考。
“參考,我參你媽!”黃開建在孔娜走後,抖着腿靠在躺椅裡自語道:“好,也好,那我就順水推舟,把朱桂波弄到蔬菜辦去!”
說完,黃開建身子朝前一探,抓起辦工桌上的電話打給潘寶山,說孔潑婦突然蔫了,要他趕緊過來分享一下喜悅。
這事在潘寶山意料之中,鄧如美之前已經把行動都說了,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母夜叉發蔫是我找人搞得故事。”潘寶山來到黃開建辦公室告訴他,“對朱桂波施個美人計,把他迷得不知東西南北,然後引他專說些令孔娜傷肝裂心的話,再把那些話放給孔娜聽。要知道平日裡孔娜可是把朱桂波當成根柱子的,這麼一來發現柱子被蛀空了靠不住,由不得她不蔫巴。”
“哈哈……”黃開建拍着椅柄大笑起來,“我說呢,那潑婦爲啥一下就萎了!”
“本來我想向你彙報一下的,不過這種事很難說什麼時候能得手,說了怕你着急,所以就沒講。”潘寶山不好意思地撓撓耳朵,“可沒想到的是,竟然會這麼快。”
“不彙報也好,有驚喜,有驚喜啊!”黃開建笑道,“你找誰幫的忙?”
“哦,找的是鄧如美。”潘寶山不是太想說,但有些事也沒法掩藏,索性就多講了一些,“鄧如美已經不再接待辦幹了,自己成立了一家菇業公司,剛好和我們在夾林搞的循環農業高效產業園掛點鉤,裡面有菌類種植嘛,所以她就找過去,投資了不少。那對產業園來說是好事,能早日促成見效,所以我就幫忙說了幾句話,讓夾林那邊多給點優惠政策。”
“就這麼一來二去,熟了,就找她幫忙了?”黃開建接話問。
“是的,她那方面容易找人。”
“要小心吶小潘。”黃開建很慎重地說道,“鄧如美是個啥樣的女人?接待辦混出來的都不簡單,有些老底不能讓她知道,萬一哪天要挾你一下,還真沒轍。”
“沒事的黃書記,那事我只是暗示性地點了一下,沒有直接說,落不下任何把柄。”潘寶山不想向黃開建解釋鄧如美的爲人,有些事越說越囉嗦。
“哦,那樣好一些。小潘你要記住,跟女人打交道,什麼都可以不留,就是防備心不能不留。”黃開建道,“女人的心,根本就摸不透。就拿我跟姜玲來說,從開始到現在她對我可是無所求的,可我對她還是有一定的戒備,因爲她現在過得還可以,沒有什麼意外,萬一哪天遇上啥不順,沒準就會一下撲過來,盯着要我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當然了,戒備歸戒備,不能因此就變得薄情寡義,該給好處的時候也不要猶豫,下一步我就打算把姜玲調過來。”
“做財務科長?”潘寶山問。
“不,先到財務科過度年把兩年,然後弄到其他科室去做科長。”黃開建道,“現在孔娜好不容易安穩下來,不能刺激她,財務科長還讓她做。”
“也對,省得她又激鬥發瘋,也難收拾。”
“噯對了,說到女人,你可得千萬要小心行事。”黃開建道,“小潘,你身份比較特殊,在富祥縣,像你這麼年輕的副科級幹部,在這之前還從來未出現過,可以說是年輕有爲。另外,你又跟劉江燕處了對象,也就是劉海燕的準妹夫,那也是個特殊身份,所以要處處注意言行,尤其在男女關係方面千萬不能出問題。出了事有影響別的不說,只是劉海燕那道關就不好過,她咋能會眼看着自己的妹夫在外面尋歡作樂?”
“呵,的確是那麼回事。”潘寶山笑道,“她已經對我有點不放心了,怕我在外面野了心,前些日子把我叫到了她家裡住宿。”
“你看看!”黃開建道,“那你可別當兒戲,朱桂波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孔娜怕他位子坐得越高心就越花,背地裡來找我不要提拔重用他。這個道理擱在你身上也一樣,如果劉海燕有這樣的想法,認爲你官做大了容易胡來反而不利於和劉江燕恩愛過日子,那你可就完了,她肯定會想方設法阻撓你上升,也許你一輩子直到退休也就在副科的位置上了,就是所謂的‘婦科病’纏身。”
“黃書記,有這麼嚴重嘛。”潘寶山嘿嘿笑了。
“咋不會?”黃開建一本正經地說道,“劉海燕今年纔多大?三十五!政治空間還很寬闊,假如她要是一直壓制着你,你還有出頭之日?”
“那倒也是,等她退休的時候,我也四十好幾要奔五十了,還真有可能老在副科的位子上。”潘寶山說完笑了起來,“呵呵,不過還好,我在男女關係上比較有定力,應該犯不了什麼錯。”
“男人在那方面可不要太有自信。”黃開建笑道,“男女媾事就跟洪水決口一樣,是一發而不可收的,有時根本就不受意志控制,一次足以成癮。”
“黃書記你的教誨我深記在心,在這種事上,我肯定不會走大轍。”潘寶山一笑,“至少,也得完全脫離劉海燕的權勢範圍,才能野野心吧。”
“你這話說得。”黃開建哈哈大笑,“可真實在!”
“有時候,實在是因爲無奈。”潘寶山搖搖頭笑道,“沒辦法啊,現在就是得心無雜念埋頭工作,明天就去夾林,看看新近操作的綜合中藥基地搗鼓得怎樣了。合同該籤的也都簽了,現在進展應該不錯。”
“嗯,是該抓緊,上次你不是說要建構一個生態觀光農業嘛,那也是重要的一環。”黃開建道,“局裡其他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有事只管忙你自己的去,也不用請假。”
“行,那我看看下午就先過去。”潘寶山道,“反正有事通知我就行。”
說有事還就真來事。
下午兩點多,潘寶山剛離開縣城沒多遠,就接到了辦公室電話,要他馬上回局裡,說三點鐘黃開建要和他去縣委一趟。
去縣委?應該不是小事,潘寶山立刻讓司機調轉車頭回局裡。
“黃書記,什麼事還要我們去縣委?”潘寶山直接奔到黃開建辦公室。
“常務副市長徐光放要來富祥!”黃開建很興奮,“就夾林的循環農業高效產業園進行調研,縣裡很重視,祁書記提出要開個通氣會,把事情安排一下。”
“徐光放來調研,用得着這麼重視?”潘寶山笑道,“雖然是常務,不過還是副的嘛。”
“這個不好說。”黃開建道,“明年是政府三級聯動換屆年,現任市長剛好卸任,徐副市長沒準就能成爲市長,祁書記對他重視也正常,搞個提前量嘛。”
“也對。”潘寶山道,“那咱們準備準備趕緊走吧,這都兩點半多了。”
“嗯,估計樑狗日的也可能參加這個通氣會。”黃開建道,“要不就是仲崇幹。”
“應該是仲崇幹,樑延發估計不會過來,他還要看馮德錦的臉色呢。”潘寶山道,“對了,你說祁書記會不會不讓馮德錦靠邊?”
“不會,他不會把事情做得那麼明顯,不過冷落是肯定的,應該會把馮德錦弄得不尷不尬。”黃開建道,“二把手就這樣,不和一把手穿一條褲子,叉着腿就是不好受。”
黃開建說得沒錯,祁宏益是把馮德錦晾在了一旁。通氣會上,大多是祁宏益一個人說話,只要馮德錦一開口,祁宏益就咳嗽吐痰或者不住地彈菸灰,完全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馮德錦心裡有數,開口兩次便不再說話,由着祁宏益安排。
祁宏益點名讓潘寶山做現場講解,說一方面是因爲潘寶山做得好,另一方面也是培養年輕幹部的需要,應該爲年輕幹部的成長創造條件。
黃開建聽到這裡,悄悄對潘寶山說,這裡面應該有劉海燕的功勞,否則祁宏益對他不會如此重視。潘寶山聽後偷偷望望坐在現場的劉海燕,她表情肅穆,看不出什麼。
晚上回到劉海燕家裡,潘寶山又談起此事,“沒想到祁書記對我這麼器重,讓我現場對徐市長講解,大姐在背後也費了不少心吧。”
“呵,你說這事啊。”這會兒劉海燕和顏笑道,“祁書記如今不再求上什麼位,本來他還想進市委常委,但市委郝書記沒表態,他也就放棄了那個想法,所以給別人創造點機會也不是不可以。剛好我說你需要點機遇,而且他對你印象也很好,因此就定下你做現場講解。”
“大姐你對我真是太關照了!”潘寶山立刻表態,“我一定會努力把工作抓上去,不讓你失望。”
“凡事盡力而爲吧,有上進心當然好,不過也別太強求。”劉海燕道,“畢竟官場上的事變數大,不好說。”
“就是。”潘寶山點點頭道,“聽說祁書記是市委郝書記的人,按理說郝書記應該支持提他進常委,但沒想到在這事上竟然不表態。”
“祁書記優點很明顯,但缺點也很明顯。”劉海燕道,“郝書記不支持他進常委自然有原因,有時候目標大了反而不好。”
“大姐,聽你這意思,祁書記身上還有不少問題?”
“問題當然會有,只不過是大小而已。”劉海燕道,“還有,有沒有人盯着揭發也很重要。”
“哦,所以說目標大了反而不好。”潘寶山若有所悟。
“不說那些了,有些話在外可不能亂講。”
“大姐你放心吧,這種私下話出去當然不會說。”潘寶山見劉海燕不想就此談下去,趕緊轉了個話題,“對了大姐,徐光放副市長這次來調研,祁書記好像特別重視,聽黃開建說,是因爲徐光放明年要當市長?”
“只是有可能吧。”劉海燕道,“市委副書記嚴景標也虎視眈眈,兩人現在暗中較勁很厲害,都在向上找省裡的關係。”
“郝書記的意見應該很關鍵吧,新任市長要與他和諧搭班,省裡是會徵求他意見的。”潘寶山道。
“很多時候,徵求意見只是個形式,無非是談個話有點心理準備而已。”劉海燕道,“在人事安排上,省裡有整盤子的計劃,很多方面也是需要平衡的。”
“不管怎麼說,我感覺郝書記比較傾向徐光放,否則祁書記不會如此重視他這次的調研,還專門開個通氣會。”潘寶山說。
“呵呵。”劉海燕搖頭笑了笑,“小潘,爲官從政切忌無根據的猜測,導向錯了,後果可是會很嚴重的。”
“哦,是不該無憑猜測。”潘寶山一下很不好意思,臉有點發紅。
“只是當作一個談資也無所謂。”劉海燕笑了起來,她不想讓潘寶山太難爲情,“據我瞭解,郝書記在徐光放和嚴景標爭市長位子的事上態度是中立的,既不幫誰,也不拆臺,完全看他們自己的能耐。至於祁書記對徐光放的重視,完全是因爲馮德錦的緣故。”
“這事還關係到馮德錦?”潘寶山不解。
“祁宏益和馮德錦格格不入,根本合不到一起去。”劉海燕道,“而馮德錦又是嚴景標的人,所以祁宏益對嚴景標有排斥,相比之下更傾向於徐光放。徐光放也是實力派,即使明年不能順利成爲市長,在常務位置上也還是很有影響力的,跟他貼近沒有錯。”
“怪不得祁書記這麼花工夫。”潘寶山點點頭,又問道:“大姐,你說祁書記和馮德錦有沒有可能最後握手言和呢?”
“求同存異齊步共進,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在祁宏益和馮德錦之間好像不會。”劉海燕道,“當初祁宏益來富祥做書記,馮德錦暗地裡施了不少絆子,要不是郝書記硬挺,他這個縣委書記怕是也做不了。”
“那個我多少也有點了解。”潘寶山道,“其中一件事我清楚,馮德錦的秘書王涵找過夾林的鄉長樑延發。樑延發和祁書記是同村老鄉,祁書記老家的一些事,就是他提供給王涵的。”
“哦,這個祁書記倒還不知道,否則以他的脾氣,樑延發早就被拿下來了。”劉海燕輕皺眉頭道,“這事可靠?”
“我聽夾林副鄉長鄭金萍說的。”潘寶山道,“應該不假。”
“不管真假都先別說,有些情況自己先掌握着,不該說的時候要守住口。”
“嗯,到現在也就是和你說過。”潘寶山點點頭,“別人的事就不說了,大姐,你說我現在該朝那邊靠攏?”
“現在你還有選擇?”劉海燕道,“顯然是要靠住祁書記一邊,不過現在你位置還不夠高,根基不穩有搖擺也可以理解。”
“也就是說,需要表明立場時就向祁書記看齊,其他時間完全可以持觀望態度兩邊照顧?”
“對,但要掌握好度,別觀望過頭兩邊抓空。”劉海燕道,“不管怎麼說,局勢要分析透,按照常理來推,明年不管嚴景標和徐光放誰當上市長,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市委書記。郝志勇過幾年就要退了,如果沒有空降兵,市長必然要到書記的位子上去。當然,也不排除其間有各種因素干擾,那是沒法預料的。”
“照這麼來看,假如嚴景標明年要是當上市長,幾年後一旦郝書記退下來,就輪到馮德錦榮光了,那時祁書記的日子怕是不好過。”潘寶山說到這裡,倒吸一口冷氣,“我要是靠住祁書記,不也要跟着坐冷板凳?”
“是有那個可能。”劉海燕道,“所以有時候做事不能太絕對,能留個緩衝最好。”
“唉,想輕輕鬆鬆做個官還真不容易。”潘寶山嘆着氣搖了搖頭。
“也沒你想得那麼難。”劉海燕笑了笑,安慰似地說道:“可能是我們談得太遠了些,幾年以後的事情誰能料到,總之每走一步都要清楚走向,不盲目就行。關鍵還有,眼光一定要朝上看,關係能夠到哪一層,就要果斷地把手搭上去,一點都不要猶豫。”
“是啊,眼要朝上看,腳要朝上擡。”潘寶山道,“這次徐市長來調研就是個機會,爭取好好表現一番。”
“以你現在的身份,跟徐市長還遠不能直接對話。”劉海燕道,“但關係可以拉上,契合點就是他的秘書歐曉翔,把他緊緊抓住就行。”
“好!”潘寶山鄭重地一點頭,剛好說聲感謝門口傳來一陣悉索的聲響。
很快,門被打開,趙銘回來了。他看到劉海燕和潘寶山坐在沙發裡,不等潘寶山開口問好,當即一笑,“嚯,什麼事聊得這麼投入?可真是悠閒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