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亮,是在石白海之後近身嚴景標的。在嚴景標看來,許明亮比石白海行事沉穩,慮事也周全一些,是個值得培養的左右手。正是這個原因,許明亮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在處理事情上不管大小都非常謹慎,特別是有些麻煩事向嚴景標彙報的時候,總是先講出對策供參考。
這一次,在聽到邵沛豐有關丁方纔的四方資產評估事務所的事情後,許明亮習慣性地陷入了沉思。事關嚴景標的事情,他一直都非常重視,尤其是邵沛豐說,潘寶山還要求《松陽日報》進行曝光。
當務之急,是阻止媒體行動。許明亮甚至來不及跟嚴景標打招呼,隨即就撥通了關放鳴的電話,要他把日報社方面的事情給壓下來。
關放鳴自然是不敢怠慢半分,他已經從嚴景標那裡得到了點信息,今年有可能從宣傳部常務副部長的位子上扶正,所以更得好好表現。所以,關放鳴在第一時間就通知松陽日報社總編輯殷益彤,告訴她今天跟潘寶山活動的記者稿件不發。
殷益彤不明白情況,隨口問了一句,是暫不發還是不能發。關放鳴一聽立刻擺出了口氣,說那還用問麼?事情是嚴書記方面交待的,肯定是不能發。
殷益彤“哦”了一聲,心裡一頓,很是不舒服,要知道如今她在嚴景標面前也越來越紅了,平時自我感覺很不錯,怎麼還被關放鳴冷言嗆語?當然殷益彤也知道,關放鳴是嚴景標實力政圈裡的人,有可能會得到重用提拔,沒準哪一天就“噌”地一聲上去了,所以她壓住了自己的不快情緒,笑呵呵地回覆關放鳴說好。
“好?”沒想到關放鳴還不依不饒,“殷總編,以前不是沒交待過,潘寶山的活動輕易不見報,見報也要簡略,而且還都侷限於正常的會見活動。可這一次是什麼?他去房管局找事了,添麻煩搗亂,這種情況怎麼還派記者去,存心想作對麼?”
殷益彤聽到這裡真是有股憋不住怨氣,“關部長,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說,其實我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我想等我弄清楚事情原委後再談恐怕會更好一些。”
“你不知道?作爲總編輯應該不知道?總編輯就是總負責的編輯,你應該清楚的。”關放鳴說得很嚴厲。
關放鳴之所以如此,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爲他對殷益彤有意見。以前同在報社的時候,他覺得身爲副總編輯的殷益彤在他面前太高傲,一點都不把他當回事。作爲男人,關放鳴深感自尊受到了極大傷害,但因爲職位關係,他選擇了默不作聲。後來,他到宣傳部當了副部長,底氣漸漸足起來,但也還沒有表現出所謂的報復性情緒。再後來,他成了常務副部長,纔開始漸漸釋放不滿。直至現在,他知道自己將成爲宣傳部長,進市委常委班子,所以空前膨脹起來,與殷益彤說話時口氣生冷多了,逢到不痛快的事,也就多少帶着出了訓斥的口氣。
可殷益彤是不願吃關放鳴那一套的,她也有殺手鐗,就是正在無極限地接近嚴景標。向領導示好奉獻,是殷益彤慣走的路線,但遺憾的是,因爲沒有中間人牽線撮合,進度非常緩慢,老是發展不到實質性的一步。
男女之間,沒有那實實在在的一下,一切都是玄虛。殷益彤就此專門分析過原因,沒有中間人是一個重要的方面,另外,嚴景標在兩性關係上行事謹慎也是關鍵因素。鑑於此,殷益彤告誡自己不要急躁,穩着來,尋着合適的機會就能一步到位。
不過有一點殷益彤不明白,丁方芳爲什麼會那麼順利。在丁方芳任市廣電局副局長兼市電視臺臺長的時候,她和丁方芳作爲報社和電視臺兩大重要媒體負責人經常接觸交流,一段時間私下裡的關係還比較要好。所以對丁方芳,殷益彤是很瞭解的。論相貌,殷益彤覺得並不輸她,論談吐,甚至還高於她。
其實,殷益彤是不知道,嚴景標在觀察女人上有點道行,他在與殷益彤接觸的時候就敏銳地嗅到她身上那股子風塵胭脂氣,是因侍奉多主所積聚而成。對這種女人,嚴景標只限於交往,親密點也可以,但只是便於開展工作而已,在實質性問題上,絕不邁出一步。
難道丁方芳身上沒有風塵胭脂氣?嚴景標覺得,丁方芳有胭脂氣,但並沒有風塵味。
嚴景標之所以這麼認爲,是因爲丁方芳除了自己的男人,只侍奉過馮德錦,手中經過的瀝水棍子不多,從眼神裡能反映得出來。嚴景標在見她第一面的時候就看出來了,而且,她又算是馮德錦介紹的,根底應該清爽,不會帶來什麼麻煩。
這也就是說,嚴景標知道丁方芳跟馮德錦有一腿,不過無所謂,從心理上說,他並不在乎什麼上水頭還是下水頭,只要水質好,用着舒服就行。而且他也相信,丁方芳跟了他以後,自然會斷掉和馮德錦的關係。
這些是殷益彤想不到的,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執着地向嚴景標靠攏。就像剛纔關放鳴責問她這次記者採訪報道潘寶山活動的事,她就很認真,要把事情問清楚,做妥善。
殷益彤親自去政教新聞部找主任宋雙,問有沒有看到今天潘寶山活動的稿件。宋雙說沒有,早晨派出去跟潘寶山的記者還沒回來。
“今天潘寶山活動的稿子不發。”殷益彤對宋雙道,“有關潘寶山的報道,部門主任會上已經講過了,以後要加強注意。”
“好的殷總。”宋雙點頭答應着,猶豫了一下問道:“殷總,今天潘市長到房管局搞什麼動作了?”
“像是去問責的。”殷益彤道,“具體情況我也不瞭解,反正牽扯到了市領導層面的關係,剛纔關放鳴還打電話跟我嚎呢,他又不是沒在報社呆過,有些程序他應該知道的,像今天這事跟我就沒什麼直接關係。”
“殷總,沒想到給你添麻煩了。”宋雙難爲情地說道,“部門只是接了黨辦的通知,說是潘市長要去房管局搞個調研,需要派記者跟隊,所以我就安排人過去了。”
“這事不怪你。”殷益彤道,“哦對了,剛纔你說是黨辦通知你的?”
“對,是黨辦。”宋雙道,“黨辦劉主任。”
“我還以爲是總編辦呢。”殷益彤開始咂摸起來,按照一般的程序,接採訪安排的通知是總編辦,報社把總編辦的值班電話報到了市委辦、市政府辦以及市委宣傳部辦公室,有什麼採訪任務他們都是直接與報社總編辦聯繫,而不是報社黨委辦。可現在,潘寶山採訪派記者跟隊是由黨辦發的指令,看來這件事的背後還不一般。
沒錯,這次跟隊採訪的事情確實不簡單。潘寶山知道宣傳口對他的態度,大活動小發,小活動不發,總之是有點封殺的意思。本來這是無所謂的,潘寶山並不看重那些,但這次要利用媒體做點文章,所以還是要繞個小彎子把事情促成。所以,潘寶山讓曹建興直接跟社長許良庭聯繫,說他有個調研活動,需要報社派個記者跟隊採訪。
爲何直接找許良庭?這裡面有點道道。
許良庭自嚴景標來松陽後,一直是跌吧着臉朝前湊,無奈嚴景標絲毫不領情,每次都給他個冷屁股,不把他當回事。把他當回事的時候,就是要他出牛力幹活。比如市裡搞什麼房展會、車展會,需要搞媒體聯動大型策劃,任務就壓到頭上了。開始的時候許良庭很高興,大型活動意味着廣告上有大收入,這對於實行自籌自支的媒體來說是好事。可讓他失望的是,幾次活動下來,報社每次都只得到屁大點兒的收入,絕大部分錢被嚴景標安排給了電視臺。
還有,平常嚴景標對自己活動的宣傳報道要求特別高,尤其是逢到重大節日或者是惡劣天氣,他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折騰,因爲他要出風頭,所以總是要求媒體全方位、多層次做好報道。
這樣一來,嚴景標是得意了,可是把跟隊採訪的記者和後方當班的編輯給坑苦了,熬半夜不說,還時常通宵,因爲嚴景標時常一個不高興,就要求稿子重寫,哪怕是深更半夜。所以,記者、編輯都怨聲載道。
這些事讓許良庭很頭疼,他和殷益彤的分工很明確。殷益彤作爲總編輯,專抓採編業務,他是社長,主抓經營收入,兼顧業務。主抓經營收入,意味着報社上上下下二百多號人都張着嘴找他吃飯,還要吃得越來越好,也就是說,那需要越來越多的錢。
可是錢從哪裡來?許良庭愁了,同時也有了點不尋常想法,殷益彤善在嚴景標面前獻媚以獲得認同重用,他是知道的。一直以來,是不是嚴景標在給他施加壓力,讓他知難而退或者是給他製造工作不力的現象,以便讓他給殷益彤騰位?
事實雖然不是這麼個情況,嚴景標暫且還真沒那個意思,不過因爲心理作用,許良庭想到這裡便不能平靜了,他開始牴觸嚴景標。甚至到最後,他索性放開了,不再多考慮嚴景標方面的壓力,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大不了就不幹。
許良庭撒手不管了,廣告經營他覺得能勉強維持開支就行,也不上緊,至於業務,乾脆扔得一乾二淨。
不過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兩個和尚不擡水,一個和尚能挑水。殷益彤見許良庭甩手撂挑子,她可不能讓單位的工作出現差池,因爲還要服務好嚴景標,所以,她把擔子給拾了起來,而且操辦得還不錯。
對此,嚴景標是不知情的,他也沒找許良庭的事。但是,許良庭情緒還照舊,內心對嚴景標的反感絲毫不減,而且也毫不掩飾這種情緒。近兩年潘寶山到過報社幾次,許良庭就在他面前頻頻表示對嚴景標不滿。
也正是這個原因,潘寶山才讓曹建興跟許良庭聯繫通知派記者跟隊採訪的事。潘寶山認爲,許良庭應該懂裡面的意思。
的確如此,接到通知的許良庭當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知道潘寶山在宣傳上相對被“封殺”,所以他隨後就讓黨辦主任通知政教部,派記者跟隊採訪報道潘寶山的活動。
事實證明,潘寶山的打算是對的,收到了一定的作用,從邵沛豐到許明亮,再到關放鳴和殷益彤,都躁動了。但是,這一連串的躁動,也直接導致稿件還沒下筆就被封殺。
宋雙按照殷益彤的指示,打電話給還沒趕回報社的記者,稿件不用寫了。
不過,宋雙做的還不僅僅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