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龍這邊也正忙着,他剛好要找魷魚彙報情況,由他負責的幾個小公司抗拆行動很成功,拆遷隊最終做出了讓步,幾乎同意了各個公司提出的賠償要求。這是石白海的決定,他真的是扛不住嚴景標的壓力了,想方設法也要把拆遷掃尾工作完成,以便大幅推進匯通路的拓寬改造工程的進度。
可這麼一來,何大龍又被動了,他從魷魚那裡接到的任務是阻撓拆遷,但現在拆遷主體能滿足他提出的要求,如果再糾纏下去怕是不容易站不住腳。
“這事過兩天再說。”魷魚很着急,“馬上找幾個人靠得住的人,另外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何大龍當然不能說什麼,立刻電話一招呼,來了五個人。
最後,魷魚點了三個夥計,用來煽風點火挑事端應該夠用,人多了反而不好,收尾有難度。
何大龍當即開車帶三人前往藍天公司加入抗議隊伍。魷魚也在車上,他利用路上的時間把整個事情的前後安排都講了。
車子在離藍天公司不遠的地方停下來,能看到公司門口聚集的一大堆人,旁邊還有兩輛閃着警燈的警車。
魷魚一揮手,三個“先鋒”像魚一樣溜出車外,快速向人羣移去。
此時的人羣已經快要安靜了下來,因爲藍天公司市場部接到了戴永同的指示,不管怎樣,要先把圍聚鬧事者的情緒給穩下來,不讓事態擴大。所以,市場部的人說,公司會就相關情況開會研究,請大家耐心等待,肯定會給出個結果。
與此同時,轄區派出所來的民警也起到了一定的調解作用,不過仔細聽聽,有兩個民警的調解似乎在起反作用。
其中一個扯着嗓子喊,要大家別激動,一切都要按法律規定來,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千萬不能滋事鬧亂子。然後又就事說事,說在受騙買房一事上,雙方都有過錯,房地產公司打虛假廣告,肯定是錯了,工商局會查它的責任;買房子的人有問題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不應該聚衆圍堵公司讓事情升級變味,否則也有錯,也要承擔相關責任,所以不能瞎胡鬧。
這話說得有點不明白,買房的人聽了感覺不是滋味,有人高聲提出,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藍天公司只要承擔做虛假廣告的責任,至於他們買的高價房給不給退或是給不給補償,則是另外一回事。換句話說,有可能房子退不了,而且連補償也沒有。
不行!
人羣立刻又叫嚷了起來。
這時,倆民警中的另一個民警又說話了,他反覆說,現在買個房子不容易,節衣縮食不說,有的甚至是三代人攢積蓄纔買一套好的學區房,爲的就是讓孩子將來有個好的就學環境,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上。如今一瞬間,房子還在,學區沒了,這的確是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但不管怎樣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衝動,要有正視現實的勇氣。
這對買房的人來說是很強大的心理暗示,只談令人痛心的問題,不談解決的辦法,這是哪門子的事?
人羣再次騷動起來,有人高喊,一定要讓藍天公司給個明確的說法。
“就現在!”混進人羣中的先鋒隊員開始發揮作用,一個人高聲喊道:“今天藍天公司不給出滿意的答覆,我們就不走,這是我們的利益所在,也是應該享有的權力,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
“對,堅決不退步!”又一個喊道,“不能聽誠信缺失的藍天公司亂說,他們說等開會研究後給出結果,那根本就是緩兵之計,是來消磨我們鬥志的,目的是要無限期拖延,最終不了了之。或者說,等到最後他們給的結果是不退房、不退款,受傷的還是我們!所以我們今天要一戰到底,就不信藍天公司不給說法!”
兩個領袖似的勵志之辭,馬上把大家的情緒給調動起來,有人跟着喊,藍天公司不給說法,就堵着大門不放,有一天算一天,看他們怎麼上班開工。
“要我說,對這種無良的公司沒有必要太講理,他們就是欺軟怕硬,如果我們像綿羊一樣,就是餓死在公司門口也沒有用。不如咱們到公司裡面去,找他們的領導說理去,看他們領導有什麼說法!”第三個先鋒隊員也開口了。
前兩個隊員立刻呼應,跟着說好。
兩個變成了四個,四個變成了八個……
一時間,呼聲大起。三個先鋒帶頭一衝,人羣便像沸騰着的開水一樣漫了進去。
幾個民警傻傻地站在一旁,就像幾個放牛娃面對成羣的野牛,顯得很弱小,很無助。
人羣進入公司辦公樓的時候,最前面的一個先鋒一腳踹碎了一面大鏡子。
“哐啷啷”幾聲脆響,人羣頓時受了刺激,個個躁動起來。他們門口站了小半天,沒得到絲毫說法,又餓又渴還有氣,怎麼能放棄這個發泄的機會?所以,衝進辦公大廳後便撒開了手腳,逮着什麼就砸什麼。
藍天公司員工一看動起手來了,有兩個還想做點樣子反擊一下,但專門負責此項任務的三個先鋒隊員一直在觀察局勢,看到後立刻衝了上來,手腳麻利地就把兩人給放倒,然後便摔椅子砸電腦,呼號一聲加入到打砸大隊伍中去。
這麼一來,沒有員工敢再動了,本來人就少,抵抗根本沒有用,大家都明哲保身躲一邊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打電話向戴永同彙報和報警。
得到消息的戴永同覺得事態已經嚴重化了,立刻和嚴景標取得聯繫,說那幫聚衆鬧事的刁民正在打砸藍天公司,情況緊急。
嚴景標聞聽一驚,沒想到事情會變得棘手起來,但是再一想,忍不住咬起了牙發出兩聲冷笑:是潘寶山,肯定是他在幕後策劃並遙控操縱着事態的發展。
“馬上通知,召開常委緊急會議!”嚴景標對許明亮道,“請假的要說明詳細情況,在哪裡、幹什麼的都要說清楚!”
此時嚴景標召集常委會,目的就是要看看潘寶山在幹什麼。嚴景標相信,潘寶山背後指揮事態發展,必定要頻繁和前方聯繫,以便及時瞭解情況併發布指令,所以利用開會的藉口把他弄到會場,故意把會議拖一拖,看他要幾次出來接聽電話。
沒多久,常委班子就到齊了,一共十一個人: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嚴景標、市長姚鋼、政協主席徐光放、專職市委副書記寧川平、常務副市長潘寶山、紀委書記劉凱、組織部長孫華生、宣傳部長鄒恆喜、政法委書記董昊、市委秘書長馮德錦還有暫且是專職常委的唐凌飛。
會議開得很突然,就連嚴景標自己都不知道該講什麼,最後只好定下一個空泛的題目,談松陽下一步的發展重點。
大傢伙很奇怪,這種事一般都是一把手定個格調,然後圍繞着一箇中心來談,現在純粹是“亂”談。
潘寶山心裡有數,嚴景標在這個時候開會只是個藉口,真正的目的是爲了看他的表現,是不是要指揮前方的行動。對此,潘寶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因爲該交待的都交待了,無非就是在藍天公司鬧騰一番,用不着實時發佈指令,不會出現意外。
但這一次潘寶山還就真的沒想到,在彭自來的主張下,事情的發展已經開始出現了變化。打砸藍天公司進行到一定程度,混進隊伍的先鋒隊員又開始挑動,說今天就是不怕事大,只要把事情鬧大了,才能讓市裡重視起來,那樣反而會促使藍天公司儘快妥善地把問題處理好,否則等藍天公司良心發現,那不知道要猴年馬月。
到市委市政府上訪!
這個提議一出來,得到了一致的支持。要知道,急着來藍天公司的這些人多是底層的小民,非官非富,平日裡遇事多是忍氣吞聲,背後發發牢騷而已,難得有現在如此狂放的發泄,好似時代大英雄,振臂一呼應者雲集。所以,個個都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
人羣在簡單迅速地組織後,奔向市委市政府臨時辦公地點,移動公司的那棟小綜合樓。
此時,閒散的常委會還正在開着。當上訪的人羣在門口積聚齊聲高喊的時候,嚴景標還以爲是商家的促銷隊伍經過。直到市委辦公室副主任慌里慌張地跑過來彙報,他才明白原來是打砸的隊伍從藍天公司轉戰到這裡來了。
嚴景標不由得緊張起來,馬上要馮德錦跟公安方面聯繫,火速派警力支援,不能讓老百姓胡作非爲。
納悶的是潘寶山,說好只是在藍天公司行動,怎麼又到這裡來了?難道事態失控?如果真是那樣,首先要考慮的是讓“自己人”安全撤出,否則真是要鬧嚴重了被抓,很難撈出來不說,萬一被抓的要是頂不住說出實情,那會更糟糕。
但是還沒等想出法子,嚴景標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隨即就打住了馮德錦,說不用調派警力過來,這只是小事一樁,他出去安慰一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