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雙臨後,潘寶山立刻找蘇連勝,讓他擬辦通知,下發到各市、縣局及相關直屬單位,將舉辦全省廣電局長培訓班,指定人員必須參加學習。
一週後,培訓班開班,呼呼啦啦六十多人來了。培訓班的事大家都知道,開班典禮到場,結業時人在場,那就行了,中間幾乎就是休假,藉着機會放鬆放鬆,實在不行就帶個人來到班上坐着充數,總之是很瀟灑的事。
丁方芳當然也是這樣,第一天規規矩矩地到了場,這正是潘寶山所需要的。當天,在開班儀式上潘寶山講話,直指丁方芳。
潘寶山說這次開培訓班,就是針對個別單位方向不辨、管理混亂的現象而採取的必要措施,否則散漫開來後果嚴重。
“廣電事業要最主要的是要把握正確的輿論導向,喉舌的作用永遠要放在第一位,具體到各部門、各單位,一定要以全局的眼光來進一步提高廣電的公益性事業發展水平,毫不動搖地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把經濟效益放在二位。”潘寶山講到這裡,環視會場,最後把目光聚焦在丁方芳身上,“但是,個別單位卻置若罔聞,拿松陽市廣電局來說,太過注重經濟效益,眼裡就只有錢,一切向錢看,管理上有真空、死角多,濫插廣告、違規收費層出不窮,事後還瞞天過海,通過種種手段來掩蓋,最後揭開真相丟的是誰的臉?”
這話一出口,丁方芳的臉就紅了,她惱怒地看着潘寶山,一下一下咬着下嘴脣,她知道,這是潘寶山故意拿她說事。
“要抓經濟效益不是不可以,體制改革後實行自籌自支也迫使我們要注重經濟收入,但是不能放任自流,也要有序有度。”潘寶山並不罷休,還是有針對性地指向丁方芳,“影視產業是瑞東近幾年的收入高效陣地,推廣影視產業做大做強也是形勢所需,但少不了加強管理的前提,要引導市場健康發展。根據目前的情況看,個別地方在領導上還是思想麻痹不夠重視,致使市場缺少監管而導致極端惡性競爭事件時有發生。”
潘寶山說得很重,場下原本還有點竊竊私語聲,此時寂靜一片,都很認真地看着他。
“剛纔我說是惡性競爭事件,其實並不準確,確切地說應該是案件!”潘寶山兩眼又盯向丁方芳。
丁方芳不再敢看潘寶山,微微地低了下頭,若無其事地摸弄着手指。可這絲毫不影響潘寶山的視線所向,還是定定地望着她,嚴苛地說道:“情況就發生在松陽!就在前不久,松陽魚龍數碼電影城入口處被人縱火,造成觀衆恐慌逃竄,踩踏中致使兩人身亡。當然,目前松陽警方並未給起火事件定性,可根據影城監控畫面顯示就是有人縱火,而且據影城負責人講,起火是因同行惡意競爭報復所致。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地方廣電系統的領導缺少政治意識、大局意識和責任意識!”
潘寶山口氣之重言辭之厲,讓與會的人不自覺地摒住了呼吸,尤其是丁方芳,簡直是窒息。
此時的丁方芳滿臉漲紅,她幾乎要坐不住,沒想到潘寶山竟然對她來了個無情的殺伐,把她批得幾乎是遍體鱗傷。想想在場的省級局、臺、網以及電影公司的相關負責人,還有幾大影視公司和動漫公司和省局各處室、直屬、下屬單位的負責人,很多是平常有接觸的,而且還時不時擺個譜,底氣足、神氣旺,但現在她卻成了被批評、打擊、取笑的對象。
作爲女人,丁方芳沒有那麼堅強,覺得很委屈很受傷,她想到過要奪門而出,但那或許會更丟面子,所以她堅持坐在臺下,不過,她又不能擺出淡然的姿態,只有繼續狠命地咬着下嘴脣發狠,血痕清晰可見。
潘寶山完全能體會到丁方芳的感受,其他在場的人也能,所以丁方芳看起來愈發像個小丑。
剎那一時,潘寶山有點心軟,覺得自己似乎過分了,丁方芳有點可憐,可是想想事情的前因,他又毅然起來。
“今天的話可能有點重,但對事不對人,目的是想把瑞東的大廣電工作做好。”潘寶山依舊很嚴厲,“三天的培訓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算短,我們聯繫了專家、教授給大家講課,希望你們要認起真來,在結班的時候,我可能要請你們中的幾位做代表,上臺談談這次學習的心得和體會。”
話音一落,在心理慣性下,大家齊刷刷地望向了丁方芳,而丁方芳好像也陡然感覺到了目光的重量,她想把頭擡高一點,但擡不動,好像頭皮很沉重,脖子也變麻木了。
接下來,潘寶山沒再說什麼,咳嗽了下,慢慢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又談了點繼續深化體制改革、加強改進管理的事情,便把發言權交給了主持人。
儀式結束後,丁方芳像木偶一樣夾在人羣中離開會議室,回到房間後才痛楚地清醒過來,眼淚“譁”一下就流了下來。她電話給嚴景標,說潘寶山在全省廣電系統領導幹部會上出她的醜,讓她顏面盡掃無地自容。
嚴景標“哦”地一聲,表示出了極爲驚訝,其實這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事兒,他對丁方芳的需求只是男女間的那點事,然後在順勢方便的時候給她回報,哪怕很豐厚也沒關係,比如她弟弟丁方纔,幹那麼多事賺那麼多錢,很多都是他幫忙搭話的,那些都無所謂,因爲不費事。
可是現在,丁方芳受了潘寶山的打擊來訴苦,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潘寶山是需要對付,但有一定章法,要慢慢展開,嚴景標不會爲了一個胯下的女人而調整大步驟,畢竟潘寶山對付起來很棘手,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搞定的。
事情不做,但好話要說。嚴景標用很關切地口氣告訴丁方芳,一時之氣先忍着,馬上他就想辦法還以顏色。
丁方芳相信嚴景標的話,稍稍得了點安慰,可還沒緩過一口氣,丁方纔打電話過來了,說跑新城區的十幾輛渣土車違規嚴重了點,要她找人打個招呼,讓交通口的人鬆鬆手。
這會丁方芳還沒完全消氣,丁方纔跟着攪和讓她很不耐煩,淬了他幾句,讓他先別搗亂。
丁方纔聽出了話音,忙問是怎麼回事。丁方芳沒向嚴景標吐完的一肚子苦水又對着丁方纔發了起來,說潘寶山簡直想置他於死地,讓她在同行面前受盡了羞辱。
已經極度膨脹的丁方纔聽後大怒,姐弟同心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他要靠丁方芳發財。丁方纔知道,他的一切都是仰仗丁方芳獲得的,如果沒有丁方芳,他會一無是處。
所以,丁方纔聽後開口就罵潘寶山算個什麼東西,說一定要給他點厲害嚐嚐。丁方芳氣怒歸氣怒,但還沒糊塗,她忙勸丁方纔別莽撞,如果再惹出什麼事來就保不住他了,到時後悔都來不及。
這話讓丁方纔有點震動,最近一年多時間他自己也感到確實是張狂了,有些事想起來都後怕,比如指使手下弄死陸皓嫁禍給何大龍,事後他一度很恐慌,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和殺人犯聯繫到一起。有幾次,丁方纔驚厥地從噩夢中醒來,一回想起夢中警察對準他那黑洞洞的槍口還直髮抖。
丁方纔如此海派很正常,因爲並不是一個狠辣的角兒,之前他只是一個還算是老實巴交的公務員,就是有點跳而已,只不過後來際遇變了,他走上了斂財致富之路,在積聚起來的巨大財富催動下,他才膨脹變野。但這種後天的條件性轉變,還存有孱弱的底子。在陸皓一案後,丁方纔有所收斂,他決定輕易不再採用極端的手段,畢竟人命關天,真要是抖出來誰也救不了他。
但凡事總有意外,魚龍數碼電影城的事就是,本來丁方纔只是想點把火作弄一番,給魚龍影城製造惡劣影響,可沒想到事情鬧大了,竟然引起觀衆驚亂踩踏,還出了兩條人命。
事後丁方纔又害怕了,他忙把兩個負責實施點火的手下送到了外地避風。就爲這事,丁方芳把他罵了狗血噴頭,又氣又恨又傷心,當場落淚。而丁方纔當時也有所觸動,自掌耳光罵自己不爭氣,並保證以後不再魯莽,一定謹慎行事。
所以,現在丁方芳讓他別莽撞時,他有所震動。
“姐,你放心,我保證不亂來,但也不能讓潘寶山就那麼舒服了。”丁方纔道,“起碼要給他提個醒,別太他媽狂了,不能把事情做過分!”
“你說得好聽,做起事來就沒了腦子。”丁方芳道,“你給我老實點,我的事不要你管,況且你也管不了,不要以爲現在手裡有幾個錢就不得了了,我跟你說,錢永遠鬥不過權。”
“行行行,就當我不知道這事。”丁方纔不耐煩地掛了電話,他不願意聽丁方芳嘮嘮,但他也咽不下這口氣,就像剛纔說的,怎麼着也得給潘寶山提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