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7 攸寧命絕玄武門

街鼓聲響起,金吾衛街徒們也開始上街巡邏,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右金吾衛如今的外坊官廨位於天街西側的寬政坊,早在街鼓響起之前,右金吾衛將軍唐先擇便在衙堂籤令,分付諸路街使引兵出巡。

街鼓聲響起後,唐先擇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坐堂主持,而是在分配完任務後,便親率一營騎卒離開衙堂,沿天街向北巡弋。

當一衆人抵達天街附近的時候,正見到兩百多名代王府親事們離開積善坊,進入到對面的尚善坊中。貴人儀仗夜中出行,這在神都城中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倒也並不值得過分關注。

諸金吾衛街徒們眼見到代王府護衛那光鮮衣袍,眼中不免流露出羨慕之色。

這些權貴們帳內護衛,同樣也屬於南衙禁軍序列,但能夠出入於權門,番直任務也要遠比他們這些晝夜穿梭於坊間市井的街徒們輕鬆得多。

這樣的番直美差,能夠分配到的自然也都不是一般人,往往是從南衙親勳翊三衛抽調。三衛主要是品子宿衛,本身就是官二代,進入宿衛當中自然也是受到優待。

儘管相對於普通番上府兵,這些品子宿衛的任務已經頗爲清閒,但仍有許多官員子弟不願入宿。所以從光宅年間開始,官員子弟如果不願服役,則就需要交納一份品子課錢。

同時,有資格配給親事帳內的權貴們如果不願意接受這份官方的護衛,同樣也可直接變現,拿取一份相同份額的課錢,這也是對高品官員與權貴們的一種福利。

畢竟居住於神都、辦公於皇城,日常活動都在整個南衙宿衛體系的保護之下,也實在沒有必要追求出入擁從。所以許多官員索性直接拿錢,這也算是高級官員對於下級官員的一種剝削。

不過凡事也有例外,諸如魏王、代王這種級別的權貴,本身便有大量的收入,並不將這一點福利放在眼中,而且出入的儀仗也都必須要有所維持,所以府中親事帳內基本還是配齊的。

儘管這些品子宿衛戰鬥力實在堪憂,或許都比不上金吾衛在市井間招募的街徒,但當成羣結隊的出行時,也是頗具威儀。

隨着代王府護衛們進入尚善坊,唐先擇也下令隊伍轉行,跟隨進入了尚善坊,並直接接手了坊門、街鋪的防衛。

這也並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尚善坊本就是畿內貴坊,也是金吾衛巡查時重點關注的坊區,遇到一些盛大禮日的出行,甚至需要全程跟隨,以確保貴人家居與出行儀仗不受騷擾。

控制住左右坊門之後,唐先擇吩咐其餘軍士原地待命,他則親率一隊金吾衛士兵直登太平公主府門。這會兒代王府護衛們也已經在門前列隊,並跟隨唐先擇一行一起進入了太平公主府。

府中員佐們眼見唐先擇率人浩浩蕩蕩進入府中,自然是有些不滿,當即便有人上前請唐先擇將那些下卒留在府外。

可是其人話講到一半,便見到唐先擇佩刀已有一半的刀身出鞘,心中頓覺不妙,再也不敢多說什麼,忙不迭退到了一側,卻暗中使人向府內通報。

中堂宴席仍在繼續,太平公主府中護衛武官卻匆匆登堂,稟告右金吾衛唐先擇率衆衝入邸中。

太平公主聽到這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接着便轉頭望向李潼,她自然清楚代王與唐先擇的關係。

“是我着唐將軍來見我,神都氛圍異常,張羅一些人勢,求個心安。”

李潼半真半假的解釋一句,太平公主聞言後臉色稍緩,點頭示意放行。

不過在堂那幾個豆盧家子弟聽到這話,言談聲不免變大,無非暗諷代王過於膽怯。對於這些小年輕們的膽大豪氣,李潼也只是笑而不語,不經打擊老天真,誰還沒點年少輕狂。

很快,唐先擇便闊步登堂,身上的甲衣披掛整齊,入堂後快速環視一週,然後視線便落在了代王身上。至於其身後那些甲士們,則快速的佔據了門戶兩側,並將公主府家人排擠到一旁,動作不乏粗暴。

“怎可如此失禮!”

宴席中一直少言語的定王武攸暨見狀後便冷哼一聲,並皺眉看了李潼一眼。

李潼並沒有搭理武攸暨,自席中站起行入堂中,這才望着太平公主歉然一笑:“此夜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沒有提前跟姑母商議,的確失禮,只能事成之後再來負荊請罪。”

“慎之你、你在說什麼?你究竟要做什麼……”

太平公主這會兒自然也察覺到了不妥,身軀下意識的後仰,兩眼則不斷在李潼與唐先擇等金吾將士們身上游弋。

“豆盧相公,在堂空談不免乏味,我要向你引見兩位賓客。”

李潼說話間舉手向後方一招,跟隨金吾衛一同入邸的王府親事們當中便行出兩人,身裹大氅,頭上則帶着風帽,低頭行入堂中,使人難辨相貌。

可是當他們擡起頭來的時候,堂中頓時響起幾聲驚呼,豆盧欽望更是兩眼激凸、死死盯住那兩人,下意識舉起的手臂甚至都打翻了食案上的酒杯,酒水淋落在身兀自不覺。

這兩人自然就是提前潛入代王府中的李昭德與狄仁傑,這其中狄仁傑還倒罷了,就算其人跟代王走在一起,頂多是讓人有些驚詫。可李昭德分明在多日前便已經被外貶出都,但此刻卻出現在此地,當中蘊意,讓人不敢深思。

李潼擡手一揮,桓彥範自率王府護衛們衝入堂中,直入豆盧欽望側席,佩刀也都抽出持在手中,雖無言語,但堂中氣氛卻陡然變得肅殺起來。

“代王放肆,怎敢於公主府擅弄刀兵……”

席中豆盧家子弟們眼見這一幕,一時間也都驚懼有加,紛紛避席起身,指着代王便慌不擇言的喝罵。

“住口!”

豆盧欽望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忙不迭拍案怒喝,制止了自家子弟的嚎叫,同時自己也從席中立起,視線自李、狄二人身上收回,望向李潼說道:“殿下若欲殺我,何必玷污公主廳堂!”

太平公主這會兒也是臉色鐵青,在定王攙扶下站起身來,死死盯住李潼凝聲道:“慎之啊,你怎麼能這麼做?”

不待李潼答話,李昭德與狄仁傑各自上前一步,先對公主施禮說道:“卑職等今日隨代王殿下入坊,絕非有意驚擾公主殿下!魏王、樑王盜竊君威,弄權禍國,已是世道難忍、人皆義憤!此夜忠義之士奮起,匡扶王道,逐除國賊,請公主殿下施捨一地容此忠節!”

“二公要隨代王謀逆?”

定王武攸暨聽到這話,神色更是大變,身軀連連後退,直接撞倒了立在側堂一張屏風,口中更是大呼道:“府中衛士何在?還不快速集入此驅逐……”

“不得妄動!”

太平公主陡然厲呼一聲,擡手指了指半跌在地的武攸暨,並吩咐道:“還不快扶起定王!”

堂中侍者、婢女這會兒也都驚得面無人色,但聽到公主的話,還是下意識衝向定王,將其團團圍在當中。

“此夜不進則死,冒犯之處,容後請罪!”

李潼又對他姑姑抱拳,然後行至豆盧欽望身前,微笑道:“此夜正要與豆盧相公成就大事,又怎麼會侵害性命!既然言是誅除國賊,豆盧相公身乃輔國重臣,豈能缺事!事態緊急,無暇細述,這裡有兩份書令,請相公且先入席加署!”

說話間,他兩臂架起豆盧欽望將其退回席案坐定,感受到豆盧欽望衣袍下控制不住發抖的身軀,心中不免一嘆,跟其先人相比,豆盧欽望不免欠了幾分大事靜氣。

桓彥範彎腰將食案上的器物推出,並用戎袍衣袖匆匆擦拭,並將兩份早已經擬好的書文鋪在案上。

豆盧欽望這會兒自是驚慌,勉強維持住神情,可是看到兩份書令上內容後,臉色又是忍不住一變。

這兩份書令,一份是入坊誅殺魏王武承嗣,代王與他的名字並在其上,另一份則是着右金吾衛控制寧人坊的城防械庫,只有豆盧欽望一人署名。不過兩份書文都還沒有加印,還不可稱令。

豆盧欽望的宰相印令自存在政事堂與鳳閣,但他這種身份的高官,身上總會帶着一些私印。這種私印當然不具備法律效用,只是證明豆盧欽望的身份,偶爾事從權宜也會使用一下,但有司認不認那就看各自官威了。

這會兒狄仁傑也闊步上前,望着豆盧欽望凝聲道:“皇嗣久幽禁中,請相公大義爲重,切勿再存自保私意!”

“狄少卿,你也……”

豆盧欽望喉結翕動,雖然到現在爲止仍然沒能完全消化驚變,但也明白,他一旦落印,那麼與此夜之事便脫不了干係、百口莫辯了。

李潼見豆盧欽望還在猶豫,索性直接入前,在豆盧欽望腰際摸索,拽下一個絲囊,取出裡面的配印便將兩份書令加印。

其中一份書令,他轉手甩給了唐先擇,讓金吾衛能夠控制城防械庫,同時也等於是增強了唐先擇對右金吾衛整體的控制權。

唐先擇雖然擔任右金吾衛將軍,但大批人馬的調度,則就必須要有政事堂的署令。沒有南省命令,唐先擇也不能直接篡改即定的巡防佈置,只能進行小範圍的調整。

雖然這份手令並不是政事堂的正令,但右金吾衛同樣存在許多關隴子弟,豆盧欽望的署名還是有一定號召力的。

“有勞二公繼續爲豆盧相公分講事宜,我先入坊取魏王首級!”

李潼將誅殺魏王的手令收起,然後又看了一眼仍然臉色慘白的太平公主,也來不及再細說什麼,只是對仍有幾分驚呆的薛崇訓招招手,便往堂外行去。

“且慢!”

太平公主突然疾呼一聲,繞過席案行至李潼身旁,擡頭抓下發髻上的金釵、步搖並諸佩飾,直接擲在堂前並大聲道:“事急不暇重酬,但此夜若能竟功,我與代王必捐盡家財厚謝諸護國將士!”

聽到她姑姑這麼說,李潼不禁感慨不愧是他們李家血脈,就是有悟性。反觀豆盧欽望,仍是一臉憂愁沉默,則就有點配不上其人勢位。

“與你表兄同去,勿以你母爲計!我自嚴守家門,等待兒郎壯功歸來!”

太平公主擡手拍在兒子後背,並對李潼重重的點了點頭。

就算沒有太平公主的配合,對此夜成敗也沒有太大影響,但太平公主如此果決的表態,無疑會讓事情進展更順利幾分。

“老夫虛活至今,即便遇事,也不必稱夭。兩位殿下並二公能奮起匡扶正道,老夫國祿久享,又怎麼能置身事外……”

當李潼率衆行出廳堂的時候,已經聽到身後傳來豆盧欽望老邁但卻不失豪氣的話語,但也沒有再駐足回望。

這種老狐狸活了大半輩子,最擅長就是趨利避害,當然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如果此夜僅僅只是自己一人發難,豆盧欽望怕是要寧死不從,但是眼見李昭德與狄仁傑都參與事中,當然能夠洞察到這是一個難得的翻身機會。

夜中的神都城,躁鬧有之,但總體還是靜謐。李潼在諸護衛們的拱從下離開公主府直往道術坊而去。

颯颯秋風撲面而來,街面上少見行人,但沿途坊牆裡卻不乏人語聲。

神都城這種坊市隔離的佈局,每一坊都是一個獨立的小空間,可以確保即便是發生什麼動亂,也不會在短時間內蔓延全城,這也給城防調度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畢竟恐懼的情緒最能快速傳播,一旦騷亂蔓延全城,城中民衆們驚慌逃竄之下,也會影響訊息的傳達,讓城防系統不能在短時間內判斷出動亂的源頭從而重點撲滅。

當然,凡事都有利有弊,神都城這樣的格局,也給李潼此夜弄事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只要確保坊中傳警系統被控制起來,坊內哪怕殺得血流成河,消息的傳遞也會有一定的阻滯並延後,從而能夠讓他多線操作,重點突破。就算城中的金吾衛已經發現不妙,但在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之前,也沒有權力擅自提高防禁等級。

李潼一行向東抵達惠訓坊南時,對面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並伴隨着高亢的歌唱聲:“少年負壯氣,奮烈自有時!”

聽到這歌唱聲,李潼眉眼舒展開,這正是道術坊已經成功的信號。於是他便喝令身後諸帳內全都避往道左,脫下外邊加傳的那一身衣袍,並高歌迴應道:“府縣盡爲門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很快兩方隊伍便匯合起來,李守禮見到站在道左等候的李潼,推鞍下馬並衝行至前,一臉興奮的低吼道:“三郎,成功了!”

“左金吾衛察覺沒有?”

李潼一邊揮手示意諸帳內將脫下的外袍拋在道路上,一邊詢問李守禮。

“有一隊街徒入前盤問,被我喝退了,想是已經向洛北報信。”

“只要還沒南來就好!”

李潼聞言後點點頭,接過屬員遞來的皮甲披在身上,並對李守禮叮囑道:“二兄此夜已經事了,且引府衆返回道德坊守護家門,不得我親筆手令,不準外出!”

這會兒諸敢戰士們早已經下馬換上了王府帳內脫下的衣袍,李潼並不打算引領這些帳內前往北門奪門入宮。

爲了保證事情的隱秘,這些王府護衛們除了少數心腹之外,其他人都是在進入太平公主府內之後,才知代王此夜竟要圖謀大事。而且諸帳內戰鬥力也有限,遠不如敢戰士們悍勇,稍後如果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未必能從容應對。

不過李潼也並沒有薄待這些人,他與他二兄今年歲收都收存在道德坊王邸中,就是爲了犒獎諸從事者,這些人只要進入雍王邸協助防守,一場富貴是免不了的。

“三郎,你小心!”

李守禮親手將三弟扶上坐騎,並凝聲說道。

李潼拍拍他手背,同時也沉聲說道:“二兄你也小心、珍重!”

之所以讓李守禮回防道德坊王邸,其實也是存了以身誘敵、分化武家諸王武力的想法。兩府護衛加起來六七百衆,回到道德坊據守,即便左金吾衛武懿宗有察覺,引左金吾衛衆南來攻打,短時間內未必能打下來。

李潼如果能夠在北衙奪門成功,當然會第一時間派人前來救援,如果不能的話,他自己都死在玄武門了,也就沒有餘力再關照這個二兄,兄弟同赴黃泉而已。

所以在給西京人衆傳信的時候,李潼也準備了兩個方案,如果聽到神都事變成功,自然是組織起事。如果不成功,就儘快組織精銳南下益州,保護他長兄李光順往安南逃竄,好歹給他們這一支留個後。

李守禮自率兩府帳內返回道德坊,而此時楊顯宗等敢戰士們也早已經換上了簇新的王府帳內袍服,掩蓋了一下身上一番廝殺的血腥氣,只要不湊近觀察,在這秋夜中倒也瞧不出什麼端倪。

楊顯宗策馬入前,打開馬鞍上的一個包裹,赫然是血淋淋的武承嗣首級,同時楊顯宗又將攻打魏王邸並武承嗣身死過程快速講述一番。

得知武承嗣居然是死在其王府典軍手中,李潼不免又是一樂,然後讓人將那典軍引至馬前,沉聲道:“你是魏王府典軍?我記得你名爲丘功吧?有膽色,是了,已故南衙丘神勣,與你可有瓜葛?”

那個魏王府典軍丘功這會兒也被套上了一身代王府護衛衣袍,匍匐在地顫聲道:“代王殿下少壯威名,卑職也忠心傾慕,既然義士已經起事,豈敢再屈事國賊!卑職鄉籍河北懷州,與故賊丘神勣並無瓜葛!”

“好得很,此夜隨我用事建功,無患前程!”

李潼擡手讓敢戰士們將這個陣前反水的丘功拉上戰馬,然後便號令敢戰士們加速前行。此前之所以隱秘用事,是爲了能夠成功幹掉武承嗣,現在武承嗣人頭已經拿到,接下來也就沒有再隱匿的必要。

馬蹄聲雷動,很快就回到了尚善坊中,李潼又看到右金吾衛將士已經殺進了坊中樑王邸中,但也並沒有停留。武三思此夜入直政事堂,此夜並不在邸中,在計劃中是要讓李昭德等人入政事堂殺之。

他直接縱馬回到了太平公主邸,此時豆盧欽望等人正在前堂整裝準備前往南省,很明顯李昭德與狄仁傑已經跟豆盧欽望達成共識。

“殿下怎麼回返……”

眼見代王這麼快便返回,李昭德不免詫異問道。

“魏王已經伏誅,小王先行一步,與諸公合功大內!共勉!”

李潼沒有下馬,只是讓楊顯宗提出武承嗣首級稍作展示,然後便直接轉馬離開了太平公主府,率領衆敢戰士們直上天街。到了天津橋頭,李潼又叮囑已經於此佈防的唐先擇注意攔截稍後從南省發出的命令。

“代王竟然這麼快就誅殺魏王?你們二公究竟知不知代王於畿內還有什麼隱力?”

太平公主邸中,眼見代王呼嘯來去,豆盧欽望臉色變得頗爲凝重,一邊發問一邊擺手道:“速行、速行!若再落後一步,恐勢不在我!途中詳說……”

豆盧欽望雖然是被裹挾入事,但在想通之後,這會兒已經表現得比李昭德等人還要積極。

本來隨員還在將兩副皮甲拼接,以供體型頗爲臃腫的豆盧欽望披掛防身,但這會兒豆盧欽望也已經顧不上這些細節,直接招手催促速行。

李昭德與狄仁傑臉上也都各有驚色,他們是能想到嗣雍王今次也參與進來,就近對魏王邸發起進攻,有心算無心,再加上代王之後率衆馳援,幹掉魏王並不困難。

可他們卻沒想到代王竟然這麼快就成功,幾乎只是趕路的時間就將魏王首級取回。很明顯,代王是留了一手的,言不盡實。

不過講到留手後計,他們在代王明顯不樂意的情況下將豆盧欽望引入事中,也算是先落一子。

但這會兒既然已經起事,也就無謂再更作深究,他們將豆盧欽望引入誠然是爲了能夠更加順利的控制南省,代王暗藏手段,也是爲了能夠儘快對玄武門發起衝擊。

總之,都是爲了此夜能夠成事,若還斤斤計較貽誤時機,他們此夜也都活不了!

因此,一行人便也匆匆離開太平公主府,直往皇城方向而去。同樣的,在行過天津橋前,幾人又叮囑唐先擇,未得他們當面授令,不準放任何人事通行天津橋。

所謂政變,本就不是常規的鬥爭手段,講究的不是能夠發動多少人入事,而是要爭取在大衆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控制住鬥爭的核心。

他們作爲先發者,本來就佔盡主動,如果還要調集重兵入都,等待軍衆集結的過程便已經將主動權拱手讓人。

當李昭德等人通過天津橋的時候,便聽到洛水下游新中橋附近已經響起了刺耳的警鼓聲,顯然魏王被殺一事已經驚動到了左金吾衛。

不過李昭德等人也並不慌亂,他們三人或是在位的宰相、或是曾經的宰相,自然清楚這樣的緊急情況是要有一定的流程。訊息往來傳遞的過程,足夠他們進入南省進行截留並作出佈置。

一衆人並沒有直赴端門,而是轉向皇城左掖門,左掖門外早有李昭德負責聯絡的右監門衛李道廣率兵在等候接應。

彼此匯合之後,李道廣便拱從三人暢通無阻的進入到皇城,在皇城諸司衙署之間快速前行,向更內部的區域接近。

新中橋警聲響起的時候,李潼一行已經抵達了東城承福門附近,警鼓聲響起後,明顯見到皇城周邊巡弋的南衙禁軍增多,在貼近宮牆的時候,甚至可以聽到城牆上傳來強弩絞索聲,整個皇城的禁衛系統已經被激活。

與此同時,也有成隊的左金吾衛將士們出現在坊街之間,並快速往新中橋方向移動。

“南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見一隊金吾衛騎士策馬行過,李潼示意幾名敢戰士當街攔路,並明知故問的喝問道。

率隊的兵長很快就認出了代王並其隨員,連忙上前恭聲道:“洛南有運貨商船衝擊魏王堤,巡河兵士來告,卑職等奉命前往調查!”

聽到洛北的金吾衛仍不知魏王已經被抄了家,李潼稍微鬆了一口氣,然後便揮起馬鞭直接抽在那兵長肩甲上,同時怒喝道:“如此小事,值得如此大動干戈!魏王私設水柵,榨取民血,發生這種事情,有什麼可意外!你等究竟是南衙賁士、還是魏王家奴?回告河內王,我此刻便入宮奏事,若因他小題大做、影響到明日大朝,唯他是問!”

那兵長忙不迭恭聲應是,代王與武氏諸王的矛盾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因此此際代王當街喝阻他們,這兵長也沒敢往別處去想,只求應付過代王再繼續前行。

可是他卻看到代王直接勒馬當街停住,只能又硬着頭皮喝令騎士們轉身往清化坊左金吾衛官衙而去。反正這一次出行,本也不是南省令出,是河內王自己關心魏王才私遣他們前往查看,被代王所阻,河內王也怪不到他們頭上。

李潼一行沿街北進,途中所遇南來的金吾衛兵衆,盡數被他喝退,好歹給道德坊的李守禮減緩一下壓力。這些金吾衛兵衆們只要還沒入坊親見魏王府的慘狀,意識中仍然覺得這是諸王在私鬥,不會往更深處聯想。

如此一直抵達宣仁門,李潼一行才轉入東城,繞過文昌都省,向北面的含嘉門而去。

此時東城範圍內也早被皇城外的警鼓聲所驚動,此處多有南衙將士往來巡弋,並向諸宮門處進行增防。無論坊間發生什麼騷亂,只要確保皇城內不亂,朝廷都能快速做出反應,調集城防軍隊撲滅騷亂。

然而這些人卻不知,真正的大賊早已經打入了內部之中。不過由於警戒級別的提升,李潼一行前進也有些不順利,沿途多受盤查。

也幸在李潼有北衙千騎使的身份,這些南衙禁衛們都知他是入直北門,倒也沒有直接攔阻。如果沒有這一層身份,李潼再想接近玄武門,也就只能一路強攻過去了。

如此一路自含嘉門轉入曜儀城,千騎軍營已經依稀在望,李湛早已經率領三百名千騎士卒於此等候,同時將千騎調兵符令一併遞上。

李潼接過印令,便從懷中掏出早已經寫定的軍令,直接落印甩出,並疾聲道:“速往倉城提取弓弩、甲冑!”

此前他與敢戰士沿東城入此,沿途多有盤查,自然不適合攜帶重器。而且千騎對此也有頗爲嚴格的管制,只能在正式的發難之前才進行全副武裝。

兩方兵合一路,先行退到倉城,就地接管了械庫,等到諸將士再行出時,已經各自換上了一身禁軍最爲精良的武裝。就連李潼這會兒也披掛上了一身明光鎧,之後才翻身上馬,直往玄武門方向而去。

儘管此時曜儀城千騎駐營中仍有數百名千騎士卒在休,但李潼也沒有繼續將人徵調出來,路過營盤時,只是嚴令將士謹守營盤,未得他的手令,不準出動一卒。

搞宮變這種事情,從來也不是人越多越好,攻其無備已經佔盡主動。掌握了多少兵力,並不是一股腦全擁上去,而是要在亂中取靜,在保證能夠成功斬首的情況下,動用的兵力越少越好。

後世一些影視作品,動輒成千上萬的所謂精兵在皇宮擺開陣勢,所謂滿城盡帶黃金甲,威風是威風了,可也不動腦子想想,這種級別的講數,你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尷尬不尷尬。

且不說擺這種陣勢浪不浪費時間的問題,關鍵也得防備一下他朝君體也相同啊!奪取權力,並不是爲了踐踏權力,就算仗着人多勢衆,將皇帝拖死狗一樣的宰殺,皇權還有什麼威嚴?

心中閃現着這些雜亂的念頭,李潼一行很快就抵達了玄武門附近,在這裡唯有一道關卡,那就是羽林軍設在玄武門東邊的一個營地。此時營地中依稀可見羽林將士們已經披掛整齊,隨時準備列隊行入補入宿衛。

但李潼行過營地的時候,對此根本不予理會。倒是有幾名羽林將領在聽到千騎奔來的馬蹄聲較之往常沉重許多,意識到有些不妥,打算上前盤問,但千騎將士們直接呼嘯而過,衝至玄武門前,也讓他們追之不及,只能入營多加防備,並等待玄武門處軍令傳達。

此時的玄武門前,上下早已經是燈火通明,特別北衙兩名大將軍麴崇裕與武攸寧早已經登上了城樓向下俯望。

看到千騎不同以往的武裝規格,武攸寧也是心中一圖,下意識向後一退,並示意兵卒在城樓喊話:“請代王先引衆歸營,得禁中傳令之後再入直玄武城!”

李潼這會兒全副武裝,勉強擡頭向城樓望了一望,馬鞭一指隊伍中的楊顯宗。隨着楊顯宗上前,其他千騎將士們在李湛率領下簇擁代王向後退出數丈,人馬交叉將代王完全保護在陣列之中。

“魏王把持君王,禍國亂政,今已伏誅!內外將士,舉義今夜,共扶正道!”

楊顯宗口中大喊,同時手中包袱一抖,武承嗣那顆已經被削去鬚髮同時擦拭乾淨的人頭便被拋在玄武門前,然後快速向後方對陣中後撤。

與此同時,李潼也在隊伍中大聲喊道:“我與政事堂諸相公,奉聖皇密旨,此夜誅殺國賊,承嗣、三思俱已伏誅!攸寧此獠,誰能斬之,面聖之後,必有功爵重賜!”

此時玄武門前,除了千騎並敢戰士這五百餘衆之外,玄武門上下也有六百餘名守軍。儘管整個北衙兵力一萬多,但也並非只集中玄武門一地,除了駐營將士之外,此夜參與宿衛的還要分散於大內之間。

一旦發生緊急情況,玄武門纔會發出示警軍令,抽調左近諸營將士快速參戰拒敵。當然,前提是示警軍令能夠發出,否則哪怕幾十丈外的羽林軍駐營,也不敢貿然出營。

“假的、這是假的!”

武攸寧聽到宮門下喊話,一時間也是驚悸入骨,忙不迭叫喊道:“速速示警!代王犯上作亂,妖言惑衆!”

“斬殺攸寧,功爵重賜!”

玄武門前諸千騎將士紛紛大聲叫喊,而李潼也掀起面甲,直望向城頭燈火交匯處正張牙舞爪的武攸寧。

“王命殺賊,匡扶正道!”

突然,城樓上一聲怒吼,早已經暗自移動到武攸寧身後的郭達奮而拔刀,直接劈刀斬在武攸寧後背上,但武攸寧前後都覆重甲,這一刀落下並無血光迸濺,可是莫大的力道也將武攸寧撞擊得直往前方掠起,直接在垛牆齒口跌下了城樓。

如此異變之下,站在城樓另一端的左羽林麴崇裕臉上也是驚容乍現,但片刻後臉上閃過決然,揮臂大吼道:“射殺賊王攸寧!”

一輪箭雨射下,武攸寧本來還在地上掙扎,但在這箭雨攢射下,甲衣薄弱處紛紛中箭,只是一時還未中要害,他慘叫連連,努力的斜起眼來望向城樓,口中發出厲鬼一般的嚎叫:“狗賊、狗賊陷我……”

看到武攸寧掙扎動作漸弱,麴崇裕冷靜的揮手道:“開宮門,迎代王!”

與此同時,他又指了指城樓上正與武攸寧親兵搏殺、已經身中數刀的郭達:“救下這名義士,獻於代王!”

宮外有警訓傳入,本來按照俗規,他們兩衛大將軍是需要在營中統軍待命。之所以同登城樓,是因爲麴崇裕的邀請。他本以爲自己是代王在北衙最大的暗棋,卻沒想到代王早已經將死士安排進了武攸寧的親信中,如此不慎,如何能活?

0471 先謁聖皇,再論後事0885 邪緣不斷,和親不成0449 代王出都,妖氛彌盛0624 駐兵莫離,窺望臨洮0994 故調新唱,意亂情迷0307 南望老人星0052 大酺獻樂0286 竇七暴斃0761 迎駕不犒,易幟勤王0694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0769 我之所在,鼎之所在0771 恩威所給,公器所歸0462 天子難挾,黃雀在後0418 酒不醉人人自醉0544 先王仁義,前緣早定說幾句話0162 板蕩識誠臣,入死不自知0874 狡兔三窟,營持有道0028 禁宮異兆0062 禁中亡命徒0650 節操仍有,往者非樂0566 刀光閃爍,狼騎出沒0018 跋扈宗王0634 羣相亂議,昭德請辭0367 代王至孝,感動人間0255 肥羊難宰0365 羣僚入廟,參佐代王0147 威名遠播陳街使0764 皇命驅使,殺賊有功0637 國器遞授,噱談而已0073 春江花月夜0004 醫博士沈南璆0389 鄭女文茵0923 愛子心切,暫不立儲0859丈夫無勢,何異禽獸0583 太宗遺風,端倪可見0937 壯烈割捨,清白事唐0380 監守自盜,軍器可圖0298 坐地抽利,更勝劫掠0447 嵩陽道大總管0627 常之悍勇,欽陵遁走0296 通泉縣大街痞0828 孽名元一,唯持恭謹0725 水土不同,或橘或枳1027 勢難相忍,各自修行0401 恭喜狄公,後繼有人0931 唐家恩義,俱在羈縻0713 韋卿雅正,堪爲宰輔0113 荒園生妖異0983 暗潮涌動,禍福自度0268 薰蕕不同器0662 赤尊幾重,能繼統否0770 社稷存續,天命有歸0204 誰都別惹我0293 大王英明,後事暢想0224 名寺可藏重兵0938 獨步狼窟,有何懼哉0453 妖氛滿盈,功在今秋0916 欽陵梟雄,不可小覷0464 神都弄事,意在西京0980 聖筆制律,宋詩雄發0763 國之武庫,藏惡納奸1031 癰疽之疾,剜骨不痛0707 命許社稷,半生兇橫0721 燕子築巢,無懼惡雀0307 南望老人星0998 六詔克定,吐蕃窮途0183 門庭煊赫,車水馬龍0004 醫博士沈南璆0792 師度相地,營建爲癡0076 祈求長生0597 海西伏俟,大論欽陵0727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0185 嗜色如命是人情0952 圖窮匕見,歸義奪城0824 祚榮落網,渤海難創0064 薛師信義0058 薛師懷義0109 仗義屠狗輩0131 與衆不同的大王0594 百年血淚,聚此一嶺0887 殊榮稱羨,爭作奴婢0566 刀光閃爍,狼騎出沒0165 一日三敕,高授麟臺0062 禁中亡命徒0715 二王三恪,淵源何出0024 神皇鑑詩0097 壯力當賞0037 春官武承嗣0512 過牆抽梯,遣用雍王0507 中軍議事,諸將思歸0213 珠玉散盡,只爲彰才0694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0320 高句麗遺民0303 當街殺奴,鞭刑酷吏0817 聖人英明,不容邪祟0547 受命於母,人間未有0484 潞王自退,雍王歸宗0658 蕃女東來,元振愁計0802 夜遊皇苑,餘生同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