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6 逃人不追,大開武舉

時至今日,李潼所接觸到的時流不在少數,且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但唯有在與王孝傑交流的時候,常常讓他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這大概也是王孝傑與生俱來的天賦吧。

你的私忿不值一說,那你歸京後窩在家裡門都不出?好不容易入宮來見,一通嚎哭吵鬧,難道是老子逼着你說的?

雖然王孝傑這個傢伙常常讓人無語,但李潼對他的印象並不差。能夠熬過武週一朝的政治風波且還頗有建功,王孝傑當然不傻,但偶爾所流露出不失謀身智慧的精明又透出一股拙勁,並不讓人反感。

起碼跟大多數從武週一朝挺過來的老臣相比,李潼還挺樂意跟王孝傑相處。不同於其他一些城府深厚、喜怒不形於色的老臣,起碼跟王孝傑交流起來可以不必思慮太多。偶爾看到這傢伙欣喜的像是一個兩百多斤的孩子,李潼的心情也會變得開朗許多。

見聖人沒有答話,王孝傑連忙又說道:“聖人召見,莫非是與吐蕃相關?年初蕃使一案,臣也有聞,若聖人慾藉此機與蕃國論武,臣必不敢辭勞!河北一行勞而無功,若得授命用武青海,則必……”

“蕃國事務,已遣專使。今召王大將軍來,是有別事詢問。”

不待王孝傑把話講完,李潼便舉手打斷,然後才又說道:“早前王大將軍在直東都政事堂,曾負責兩衙宿衛相關,眼下朝中軍事以作革新,但我還想聽一聽大將軍於此舊事見解。”

王孝傑聽是此事,臉上先是流露出幾分失望,片刻後才又略顯緊張道:“聖人作此垂問,莫非兩衙禍事仍存餘患?”

王孝傑基本的政治覺悟還是有的,早前他擔任宰相,負責兩衙軍事相關,那是在相王當國時候所發生的事情。他雖然心裡感激相王將他一個邊將提拔爲宰相,但也爲這一份感激付出了代價,對於這一段履歷自然不願再多作談論。

而且當今聖人履極之後,對中央宿衛體系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兩衙的舊體系幾乎盡數棄之不用,現在卻突然問起這樣一個問題來,自然讓王孝傑警惕不已。

看着王孝傑緊張的神情,李潼不免又樂了起來,這傢伙早前雖然也不善掩飾自身情緒,但起碼還有滿臉虯髯稍作遮掩,可現在那張臉就像是白紙黑字的把情緒直接流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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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什麼餘患,只是近來翻閱故籍,發現王大將軍舊事頗爲嚴謹可觀。今朝廷雖然務在休養,但治國之本,忘戰必憂,所以也是想跟大將軍討論一下一些原本宿衛事宜該要如何收尾。”

李潼也不再刻意賣關子,雖然看王孝傑這全無遮掩的神情變化頗爲喜感,但這張臉也實在不耐細看,於是便將自己的意思直接講來。

兩衙宿衛體系雖然已經被拋棄,但還有許多首尾要跟。畢竟這也是維持了近百年的一個軍事體系,且北衙在神都動亂之前還處於一直高速發展中的狀態,當中所牽涉到的人事問題極爲廣泛,需要謹慎處理。

別的不說,單單原本兩衙系統中的那些將士成員們該要如何安置,就是一個比較讓人頭疼的問題。畢竟這些人都是非常專業的軍事人員,一旦不能爲朝廷所用而流落在野,本身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若再被什麼野心家吸納聚集起來,則就更是一樁不可不防的禍患。

所以這段時間李潼也一直在與集英館諸學士們梳理原本兩衙人事殘留,這纔不無意外的發現,如今朝廷所掌握的這些籍卷資料,竟然只有王孝傑擔任宰相那段時期的資料最爲翔實、也最具參考性。

在還沒有形成穩定募兵制之前,府兵制的基礎雖然已經不復存在,但仍然是朝廷管理軍籍最爲有據可考的手段。

李潼他四叔掌國那段時間,雖然軍政諸事都搞得亂七八糟,但是隨着行臺所帶來的軍事威脅越來越嚴重,在軍事方面還是進行了一定的梳理,而王孝傑就是這一系列事務的主要負責人。

府兵制運行以來,最興盛的時刻天下折衝府足有六百餘個。但在此前王孝傑所審定計點中,最近幾年中尚有兵員番上宿衛的只有三百多個,其他的已經明令裁撤,有的則名存實亡。

軍府數量直接折損過半,而仍有番上十事蹟的折衝府,缺額也是極爲嚴重。原本上府兵員滿額應爲一千二到一千五百員之間,可是現在能有三五百人已經算是不錯。

不過從高宗時期開始,便開始徵募長征健兒,儘管高宗賓天之際放免了一批,但之後數年又連有徵召。這一部分兵員,除了分戍諸邊之外,剩下的大部分軍籍也都被分配在兩衙之中,成爲在籍的軍戶,但又不同於此前的府兵。

如今朝廷的宿衛力量,還是以原本的行臺軍隊爲主體,對於原本的兩衙軍事人員接收度則就不夠高。

再加上李潼去年進入東都洛陽的時候,原本的兩衙軍事指揮系統基本上已經崩潰,雖然靖國時期朝廷也是連宣制敕,號召諸府甲員回錄軍籍,但是效果則就有些不佳。

畢竟原本的府兵起碼還有折衝府與已經殘廢的均田制託着,可是那些連年徵募的健兒們,幾乎不享有任何兵役所帶來的特權。再加上當時朝廷新亂方定,北方又邊情嚴峻,那些亡散的兵衆們又怎麼會再主動返回。

按照王孝傑所所整理的軍籍資料,在前年與突厥交戰前夕,南衙所掌握士籍仍有將近九萬之數。這一部分兵員,有的被增派到幽州,有的則編入河東道行軍北上抗擊突厥,但除了這些外,仍有五萬多甲籍不知所蹤。

過去這段時間裡,兵部也在認真核計這些舊事資料,層層耙梳之後,也僅僅只梳理出來兩萬多的兵籍能夠與實際的人事吻合上來。但剩下仍有三萬多將士,則就是聲不見人、死不見屍,徹底的失聯,朝廷對於這一批兵源已經失去了控制。

李潼倒不是擔心這一批兵員或會聚衆爲禍,畢竟按照籍冊上的顯示來看,這一批兵員雖然數量不少,但成分也都極爲複雜,既有原本的軍府府兵,也有逐年以來所徵募的健兒,其徵募服役的年限跨度足有二三十年,其籍貫也都分佈於天下各州。

就連已經恢復了行政組織與調度能力的朝廷都不能將這些兵員有效的重新納入掌控中,如果有什麼在野之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李潼非但不會強力鎮壓,反而要把這樣的人才請入朝中給以重用。

這是需要多大的組織與協調能力,才能完成一箇中央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話說回來,這不知所蹤的三萬多人,終究都是受過正軌軍事訓練、且都曾經擁有過征戰經歷的老兵,放任分散於野,若生機還有着落那倒罷了,可一旦迫於生計而落草爲寇、爲禍一方,普通的鄉民們乃至於州縣一般治安人員都未必會是他們的對手。

可朝廷又不能爲了地方上的這一點擾患便分遣大軍,不斷的巡察州縣定亂,還不敢輕易加強地方官府的軍事組織能力。

所以如何有效的將這些人重新納入朝廷管制中來,也是讓人頗爲頭疼的一個問題。所以李潼便想了解一下原來的洛陽朝廷是打算如何整頓軍事,希望能稍受啓發與借用。

但挺不巧的是,原來洛陽朝廷負責相關事宜的官員們大部分都已經遇害或是伏誅,畢竟能夠擔當這種重要任務的,必然也是此前朝廷的顯貴與相王心腹。而作爲主要負責人的王孝傑,便成了爲數不多的倖存者。

聽到聖人所詢問的是這一個問題,王孝傑也鬆了一口氣,繼而便沉思起來並說道:“南衙軍機荒廢已經不是短時,臣舊所擴軍籍主要是採天授之後所參宿衛之衆。五年之內有參宿衛籍名、諸府長上、兵部軍階升降以及比部勾檢細則,衛尉及太僕器械、軍馬使計,合擴南衙在籍之軍九萬七千六百餘員……”

相關事情李潼早已瞭解,但在聽到王孝傑的講述後還是點了點頭,這種統計方法還算是比較科學且全面的。兵部與諸衛府雖然都有存籍,但就是因爲舊籍水分已經很大,所以纔要再擴新籍。王孝傑所組織的這一次擴籍因爲採納分掌各方的資料彙總而成,相對的也就更加權威。

當然所謂南衙之軍僅只九萬七千人,並不意味着當時大唐只有這麼一點正規軍,單單那時候的行臺所控兵力便已經超過了二十多萬,只不過彼此不作軍機透露,李潼不清楚當時朝廷的軍事管理流程,朝廷自然也難以得到陝西道的軍事機密。

講到這裡,王孝傑先是頓了一頓,然後才又說道:“新籍釐定之後,當時脫籍甲員已經超過五萬餘員,如何將亡衆召歸衛府,朝廷也是頗有討論。相王欲分遣諸路都督,就州擴搜,但因都督權重,未敢輕行。時門下侍郎狄仁傑建議當諸大州分設撫軍使,持籍長募,但有舊軍官能合聚三百亡卒就府歸籍者,各給獎犒,但也因見功過慢而不行……”

李潼聽到這裡,忍不住嘆息一聲。他四叔是過於迷信朝廷的統治與號召力,所以希望能通過上層結構快速解決問題。而狄仁傑相對的則就現實一些,希望能夠調動起中下層的組織力,但很顯然這意見有些不合時宜。當時行臺軍事已經壯大起來,朝廷是迫切需要儘管壯大力量,難有耐心緩緩積功。

“臣於此中,也有深計。臣本戎馬出身,深知戍卒之苦,一命當敵,後顧則全無依靠,所以卒士厭戰,並非不忠於國,只是擔心家室無所保障。但能宣明賞格,列分州田以養孤寡,譬如聖人早前所創故衣社,府兵何以蜂擁附來?只因這一份存亡救濟的溫情難得啊!”

講到這裡,王孝傑忍不住長嘆一聲:“但使殺敵有功,家室不失犒饗,誰又願意藏匿鄉野、抗拒徵命、悽惶苟活?寒卒或不識大體,但也不失利害的判斷,只要賞格明確,事田十畝、竟年勞累,不如勇而陣列、獲功一轉,朝廷何患無力可用啊!”

聽到王孝傑這番感慨,李潼一時間又感無言以對,道理是這樣一個道理,但想要做到又何其艱難。封建王朝宿命般的興廢輪迴,最根本的底層邏輯就是土地兼併。府兵制因此而廢,募兵制的高昂成本又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不過王孝傑的這番感言也讓李潼再次意識到,想要強軍強國,根本原因還是經濟基礎。想要讓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吃得飽,如果不能滿足這一前提,再精巧的制度建設或能糊弄一時,終究會遭遇反噬。

後世大唐盛世之所以轟然倒塌,之後便藩鎮林立,與其說是節度使們張揚跋扈、尾大不掉,不如說是底層意志的羣起反撲。輝煌煊赫的武功,已經與普羅大衆的利益與生存需求產生了脫節。

一個政權能夠長期穩定的存在,就在於這個政權能夠代表區域內絕大多數人的共同利益訴求。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必然會走向崩潰。

李潼之所以這麼急着召見王孝傑,除了擔心那三萬多失聯的南衙衛卒或會作亂地方之外,同時也是想盡快增強實力。雖然與吐蕃方面,眼下的意見是暫以外交交涉爲主,可若真的矛盾激化後,朝廷所掌控的兵力越強,自然能有更多的戰略選擇。

考慮到吐蕃特殊的地理形勢,徵調原本的老卒自然要比重新徵募新卒能更快形成戰鬥力。所以將那三萬流散卒衆重新召集起來,既能避免地方上因此產生騷亂,又能讓朝廷短期內兵力有顯著提升。

可是王孝傑這一番話,又讓李潼這一想法產生了動搖。他不是捨不得重賞訪募散卒,可是這樣一來無疑會給朝廷募兵制的擴建開一個成本高昂的先例,而且地方上諸州縣也未必做好了提供養軍的配套設施的準備。

略作沉吟之後,李潼才又說道:“兩衙軍事既然已經裁改,無謂再留籍簿虐逼流人。軍士早年入籍,誠有報國熾念,羣徒所以亡出,乃朝廷政治失義在先。自此日起,開元以前軍籍空額悉不再追,諸亡失軍士可以各赴州縣,錄籍爲民,州縣量口授田!”

“聖人仁德浩大,此惠令不知可以保全多少力士清白立世、安心謀生!”

王孝傑聽到聖人這麼說,一時間也是頗有動容,伏地再拜大聲呼喊道,可是拍完馬屁後,他又擡頭詢問道:“但若放免諸多亡籍軍士,朝廷難免軍力匱乏,若邊釁再生,難道臣還要再充跳蕩之用?”

李潼聽到這裡又白了王孝傑一眼,然後才繼續說道:“開元以前錄在軍籍者,在軍在民憑其兩任。今夏朝廷擬開武舉,軍籍十年以上高勳者優作選錄!諸州兵、法曹史、典獄,諸鎮將、戍主、關令、押使,俱爲武選之職,優者受業鷹豹兩坊,選人擇錄京營、殿前司等諸武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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