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牀
其實這短暫而突如其來的風並不冷,而且還是有些溽熱的風,但是拂過衆人身上,總彷彿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黏附到身上,揮之不去。老人們眯着眼環顧四周,除了疾風席捲一些瑣碎的雜物飛向空中,沒看到什麼特別異常的。
疾風就吹了那麼一會兒工夫,更加離譜的事情發生了!
等二舅整理被吹亂的衣裳,再次低頭一看時,燒着的香在疾風的吹噓下,竟然真的就變成了兩短一長!
二舅蹙着眉頭只發怔,港片的殭屍片他並不是沒看過,而是那些在電影上出現的場景竟然就真的出現在了眼前。聽聞得身邊有定力羸弱的人顫抖道:“壞了,是不吉利的象徵……”
“災難真的要來臨了嗎?”
“看來這棺木是真的動不得……”
“是挖着孤魂野鬼的家了……”
……
村民們衆說紛紜,各抒己見,但是明顯感覺到大夥兒話裡都隱約含着無法抑制的恐懼。有些膽小的人已經走開了,生怕往下會看到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更擔憂是否有魑魅魍魎糾纏自己。
“都胡說八道什麼?!”二舅緘默了一會,看到衆人個個都變得唯唯諾諾起來了,頓時更加心虛,裝着膽子朝大夥喊,“這個是巧合罷了,香也有質量不好的啊,肯定是燃燒不充分,不然燒短了的應該是有風吹着了……”
二舅的話還沒說完,煞婆仙就指着香解釋:“燒香有幾種情況,如果若兩邊高,中間低就是蓮花香,是接受了你的香火,保佑你的意思。若一邊低,另兩根高就是向你要香火,你應再上一次香。”
“那現在呢?”二舅重新看了一眼燒香,它們竟然出現了一個傾斜面,呈階梯型燃燒,“現在不是兩短一長,也不是兩長一短,而是一短,又一更短,再一更更短。”
煞婆仙也是看得直愣,要說香燒得整整齊齊絲毫不差也也不是沒見過,或者說有相差的也不可能相差得太多,但是這三根香燒得也太離譜了,相差甚大,簡直不是同一個時間段燒的。煞婆仙自個倒有些尷尬,這種情況實爲罕見,平時習慣背誦了兩短一長的官套話,現在遇到新情況了,她只好趕緊佯裝失憶。
迷信的人有些在喉嚨裡悄悄念着晦澀難懂的咒語佑護自己平安,或者在祈求災難別降臨到自己身上。村主任看了一陣子也說道:“這種事情是犯了禁忌了,咱們也是無意的,想必不用太過於自責了,至於迷信的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趕快把泥土重新埋了便是。”
二舅正是看着煞婆仙還有什麼想要說的,但見此人已經自我風化,閉目養神,也不知道要幹什麼,感到有些泄氣。自己的目的挺明確,就是生擒了水怪,沒想到現在卻遇到了這麼個棘手的攤子,要麼中途就此前功盡棄,總有些不甘與遺憾,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也許水怪就藏在棺木地下,既然村裡有意外出土棺木必須重新下葬的輿論,那麼直接把棺木挖出來,既可擒住水怪,又應了重新埋葬的順手之意,一舉兩得。
想到此,二舅拍了拍胸脯,凜然道:“是福是禍,是禍躲不過,老子就不信了,今天是爲水怪而來,不想無意冒犯了先人,在此不好意思了。不過水怪是一定要找的,你們怎麼不想想,萬一水怪真的藏匿在棺木裡,這不是那玩意打擾了先人?咱們這是……這是……天天行道,對吧?是替這棺木的主人服務的,就算是幫他抓了蝨子了,這些年他被水怪折騰的也怪難受了吧。”
想不到二舅這時還能編出個挺起來似乎天經地義合情合理的理由來,他不禁感喟自己的隨機應變能力,這理由無傷風化,倒是一個臨時絕好的幌子,修飾了出師有名的味道。雖有差強人意的意思,但也不是風牛馬不相及,打了個擦邊球,也算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看到周圍人都不迴應,思忖個個都在緘默這何時是個頭,二舅大聲地咳嗽了一下,然後一腳踢掉了cha在泥土上的香,正要掄起鋤頭,剛剛進入風化與失憶狀態不久的煞婆仙這時突然又迴光返照般起死回生了,她立馬拉着二舅的袖口,神情駭然道:“使不得,動不得呀……”
二舅滿臉生惡,忿然道:“動不得,動不得,你也不給我個確切的理由來說動不得,我這是幹嘛,盜墓人?偷棺木裡的瓷器古玩啊?我這是除害蟲!這東西偷吃我的魚,那它就得付出代價!如果這棺木的主人要是庇護了那玩意,那麼我把這棺木也扒了!”
貌似這麼講又多出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如果水怪與棺材裡面的東西狼狽爲奸,同流合污偷吃河魚,那麼恰是罪該萬死,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果真如此的話,想必棺木裡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刨墳算是一網打盡,拔出蘿蔔揪出一窩鼠了。說完理由,二舅同時被自己說出來的一個詞給震了一震,瓷器古玩?!
他回頭看了看棺木,發現棺木上面雖防潮的桐油已經沒有了,木板卻並無太嚴重破損與腐蝕,蟲洞不多,因爲被泡在堅硬的土層地質,而且浸在泡鹽分比較低的水深地下,棺木被微微膨脹,飽滿圓潤,看得也是覺得年限已久,指不定裡面真的有什麼值錢的財物呢,古時入殮跟現在可不同,看着周圍個個窮得叮噹響,下葬有個屁值錢的東西陪葬啊,但那時人家流行與講究隨葬品祭器什麼的,裡面方有手鐲戒指鏈條也說不定,即使一無所有,死者活着的時候鑲嵌着一副金牙也行啊。
思忖之際,二舅盯着棺木的目光隱約有垂涎之意,他本身就是一個貪婪而且跋扈的僞君子,喜歡出風頭,愛面子罷了,但是發現了值錢的東西別人也想見者有份的話,他是死活不肯,單是從前些天對村民們宣佈水怪抓到了是自己的那些話,就可以管中窺豹二舅的自私了。
煞婆仙這時也被二舅胡嘴蠻饞亂七八糟的理由給搪塞住,一時沒吭聲。二舅順勢朝周圍人擺擺手:“都讓開,老子今天非扒了這棺木不可!”
爲等周圍人反應過來,棺木四周泥土橫飛,鋤頭聲噗噗入土作響,大夥都紛紛避讓,煞婆仙年邁行動不便,被飛來的泥土撒的滿頭是屑,氣得直瞪眼,也不去遮攔這魯莽大漢了。
一聽說二舅要刨墳挖棺,岸邊所有人的竟然全部都擠到了河中央看熱鬧,只是河中央乾燥的和有硬土層的地方並不多,很多人都踩進了淤泥裡,挽起的褲腿都髒了,但所有人還是興致勃勃,大夥兒也是靠着大白天的人多勢衆,陽氣濃重,給自己心裡個鼓舞作用,即使倒黴也不肯能這麼巧合輪到自己頭上吧,更何況,還有個粗蠻大漢掄着鋤頭做出頭鳥呢。
一時間是人山人海,輿論大盛。彷彿在看戲般,裡三層外三層,就二舅一人在人羣中間刨墳,大夥在旁邊吶喊助威。
刨了好一陣,棺木露出了三分之一了,聳立在河牀上像是一塊木墩。二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望着周圍的人不禁自我解嘲:“哎,你們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啊,這刨墳的功夫一般人可吃不消,要不是老子平日勤下地,能有這好身板麼,你們就只有看熱鬧的份了……”
“哎呀,快來看啊,棺木竟然出血了!”二舅突然大喊。衆人都趕緊圍上去:“哪裡哪裡?”
只見二舅刨開的泥土裡真的有絲絲血跡,而鋤頭的金屬尖兒上都粘上了不少,一時間衆人大驚失色。
“看來刨墳收穫不菲啊,竟然意外得了幾條黃鱔,哈哈。”二舅突然揪出半根黃鱔,跟村民們開了個玩笑。原來是河牀底部淤泥細軟的地方,變成了黃鱔無孔不入的住所。
見到衆人被愚弄,二舅很高興,鄙夷着道:“一點點小事就讓你們驚成這樣,太窩囊了你們。”
周圍人只是微笑着點頭應和,更多人是催促二舅加大馬力,趁早挖開棺木。
“得得得!叫你們下來幫忙一個都不敢,現在還想來指揮老子……”
“老蠻,你也就別拐彎抹角了,咱們也守規矩,裡面的東西就歸你行了吧,我們就看……”有人揭穿了二舅的心思。
二舅有些尷尬,臉色一片死灰,隨即又道:“胡說八道啥,什麼裡面的東西,我不知道……”說罷埋頭掄起鋤頭,極其不情願繼續詳談此事。
這是項體力活,時刻考驗着二舅的耐力和忍受力,二舅也就是靠着不罷不休的信念支撐了下來。休息一會挖一會,也就他有這個膽子,要是裡面挖出了什麼值錢的或者有意義的東西,那麼他就是村裡的名人大戶了……那時候還不是自己叱吒風雲的之時?
越想越來勁,二舅帶着激情持續了半個小時,跟着棺木本身進入土裡一大半,爲了防止不小心出現坍塌,他把周圍的泥土鏟得挺遠,可是問題卻來了,由於這裡本身是河牀中心,即便在硬土層,往下挖深了還是有不少水滲出來,二舅只好一邊用鏟子挖泥一邊用一個小桶往外刨水。這無疑增加了工作量,所以搞了一個小時後,二舅就累得汗流浹背,別人的問話他再也不搭理,木訥得跟個傻愣了的人,只顧着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