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牀
路程不遠十來里路,按着地址尋覓,最終才發現這一家子的位置很奇怪,偏得離譜,此村落居民爲聚居形式分佈,大多居民房都聚集在了村中央,而這戶人家,離羣索居,問其他村民時,他們都說因爲那戶人家離居民太遠,沒人能注意到其家人到底還在不在。
六個人趕去後,發現家門蕭條,家徒四壁,一個人影也沒有,就只有一口棺材橫亙在大堂中央,上面各種如圖騰的鐫刻圖案十分複雜,並且還有幾個篆文,但是無法甄別何意,棺材口一個‘奠’字。家財不禁直愣,突然發現棺木頂上貼着一張紙條,上面也是用同樣的筆記交代了出殯時間和入葬的地址位置。
這成了數年來,家財遇到的最奇怪的一起葬禮。沒人一個家屬,也不見親朋好友,就這麼一口棺木,那麼到底是誰把死者入殮,有時是會把棺木都訂好了,然後又把請柬送到了大夥的家門口呢?一時間是各種各樣的猜忌,而有人提出來了,這種棺木最好別動他,往往是被人利用了,人觸碰了,可能會遭到詛咒。況且一個家屬都沒有,自己白來一趟,爲的就是把棺木埋了然後兩手空空回去?
正當時,有人發現了幾個紅包被棺木壓在地面上,看起來似乎有點厚度,幾人又有點心動了。家財吩咐幾人按照往常規定,自己做道士,邊扛棺木邊撒紙錢,爲了是求出殯路途平安吉利。看到頭頭這麼執着,還有紅包分,大夥也多說了,擡起棺木,各自把紅包都放入了口中,便起步走出了門。
原以爲這次特殊的出殯也會更往常一樣一帆風順,卻是這次殊遇也遇到了特殊的情況。
紙上寫的是迴旋山澗半山腰,出了村口一路是蜿蜒崎嶇,道路很難行走。不偏不倚的,竟然在半路中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一下子道路滿是泥淖,幾人艱難地在小道上蹣跚而行,肩上原本看似挺輕的灌木似乎是剩滿了水,在此時變得沉重異常。
這是有史以來擡棺最辛苦的一次了,幾人完全沒意料到會有這麼一場陣雨,腳下泥淖沒入腳踝,各自都舉步維艱,好幾次差點就把肩上的棺木摔下來了。幾人原來是傍晚六點鐘出發,按路程三四十分鐘就到,也能在七點半天黑之前埋掉了,可是一場雨後,用的時間整整被延宕了一個小時。那麼很可能他們去到墓地時連坑穴都找不到。
擡棺期中,一個叫龔衝的棺材手不慎崴腳,脫離了幾人支撐的陣營。其餘人怕是龔衝傷勢嚴重,跟着家財提議暫且把棺木放下,去看看他的腳。家財自然不肯,他做了十年的擡棺手,出了死者家屬在半路上設置的天帳,可以把棺材放到地上,如果沒有天帳,那麼棺木是無論如何不能隨便碰地的,怕是亡魂觸碰了攜帶有陰氣的地方,沒跟了去,那就後患無窮了。意思就好比一個地方出了車禍,而車禍現場死者的鬼魂是走不開的,它會一直徘徊在原地,禍害人間,尋找替身。一個地方接踵出現連串車禍,在迷信方面來講,那就是曾有人在此地死過,要借屍還魂了。
話說死者設置的天帳,那就是死者的最親近的人多如兒女,乾兒女之類的,在路中鑿幾個洞眼,用木樁插進去,然後在木樁頂上蓋上黑白兩色白布,像個拱橋,兩頭相通,棺木可以由一頭走出另一頭,此稱作天帳,並在帳中設有攜帶的神龕,牌匾,靈位,旁邊祭貢香燭瓜果,糯米餅點心等。親人在裡面等候。棺材到來,便要哭喪一會,點上香菸,燃鞭炮,斟酒,焚燒冥幣,贈送各種紙製作的車馬,這意爲爲死者亡魂撐傘遮陽,協助亡魂躲避災難,黃泉路上引路,如果無法昇天,亡魂可以躲避在這臨時的場所。其實,這也被一些地方叫做出煞。
家財佇立原地,一邊安慰龔衝,一邊讓另一個人趁着天還沒黑在附近找點草藥攪碎了,給他腳踝浮腫的地方塗上。棺木地下少了兩個人,剩下四人的重任無疑是加重了許多,方纔陣雨來臨,幾人都是浸泡在雨水中,雨水把幾人的力氣和溫度都褪掉不少,再加上道路蜿蜒泥濘,家財的額頭上逐漸冒出了大量的汗珠。其他幾人也是不好過,個個撐得面紅耳赤,擡着木樁的脖子和肩膀相接處紅得幾乎黯黑了。
後來龔衝敷了草藥,依舊是無法消腫,而且傷處似乎還更加嚴重了,他根本無法行走,只能單腿跳躍,家財便讓他留在原地,等幾人去埋了棺木回來接他。就這麼定後,五個人擡着棺木繼續朝前行走。
少了一個人就是缺少了平衡,家財不時地往兩頭輪流支撐,本來按他們這些職業棺材手的體格和力氣,擡棺木能走上五里地不成問題,但是一路上又是泡雨水,又是泥濘,又是道路狹窄崎嶇,還缺了一名棺材手,走了三裡地,幾人便是累得汗流浹背。一路頓滯,時間延宕,還沒到墓穴天變黑了,也許是那場雨的緣故,天色比以往黑得要快了半個小時左右,幾人只能摸着黑朝前走。
由於無法意料這麼個樣子,有沒有帶照明工具,家財只能去路邊找來一些沒溼透的乾柴,用自己的衣服包好了,裹上一些乾燥的苔草,用火柴點燃做火把照明用。
幾人也把外套的襯衫脫下來,裹上苔草點燃做火把,好在都還穿着背心,弄好後,在夜裡,五個火把像是五盞幽幽燃燒的冥燈,帶着一口棺材緩緩朝前走去,這情形別提有多詭異了,不過饒是家財他們職業就是幹這行,習慣了。心裡也沒太多恐懼,只是有些詛咒唾罵着這該死的天氣和道路罷了。
五根火把發出輕微的噼噼啪啪的工業纖維和乾柴燃燒生,火光映着幾人的臉,也同時映着塗滿紅色漆皮的棺木,糝糝黑夜裡,頗有鬼燈帶棺木飄走的味道。
衣服包裹的火把並不能燃燒多久,幾人拼命地朝前趕,想在火把熄滅之時把墳穴找到了埋了了事,還沒趕到迴旋山澗半山腰,另一個叫曹辰生的棺材手也被崴了腳,這下其餘的都不幹了,說去到墳地時埋得能事他們自己了。家財說不過,一個棺材手指着崎嶇的山澗小道說,現在黑燈瞎火的,棺木又這麼重,道路也難走,而且還是山澗半山腰,在黑夜裡行路,可能連人帶棺材都掉進山澗裡去。這麼賣命的事,誰還這麼傻去做到到底,況且對方一個親人都不見,我們倒是成了死者的家屬了。
結果,內部發生了很大的爭執,最後,一個人提議,如果真是死者一個家屬都沒有了,他們也不可能再來看墳二葬,(二葬的說法是死人埋了三五年後把遺骨重新撿起來放入一個陶罐裡重新入葬),那就用裹席法背屍上山。裹席是一種路見骸骨而用一些如竹氈,席子,甚至簸箕,棉被等,把屍體包裹後草草掩埋,是常見的簡便入葬方式。
他的提議是把棺木拆掉,揹着屍體上山,這樣,肯定是輕多了。只要幾人都能緘默其口,不外傳,也就他們幾個人知道內幕。當幾個人都贊成後,家財只好把棺木打開。沒想到,打開棺木後竟然裡面出現了一個小棺材,又把小棺材打開,裡面還有一個更小的棺材,打開了最後一層,發現裡面只有一個很小的鉢。鉢口蓋着,開看一看竟然是一層沙子。幾人氣憤不過,並不知道這到底是表示什麼意思,埋空棺材?
而幾人當是被別人給耍了,自己人還受了傷,爲了掩人耳目,幾人在棺材上綁了幾個大石頭,把棺木扔進了山澗的溪流裡。而他們萬萬沒想到,就在他們把棺材丟到山澗裡去的時候,各種靈異的事情開始纏繞而來。
先是在回去的路上,發現崴腳的龔衝兩眼莫名浮腫,眼袋黯黑,不時地翻着白眼,問他話也不聞不問,一摸,他渾身燙得厲害,離譜的是他的兩手和兩腳,手指和腳丫冰涼異常,好像是用冰泡過了一般,家財便帶着幾人連攙帶扶,趔趔趄趄地趕回了去,並連夜趕回了自己的家裡。
回到家的夜裡,家財意外地發現,原來那張在家門口發現的紙張,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樣,字體的印記已經融化變成了香灰,他心底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是亡魂用香灰在紙上寫了字,託給他們,告訴其把自己的屍骸埋了。難道真的是死者死後舉目無親,給段家財發了請柬?可是開棺裡面什麼都沒有呢?太多的疑團讓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去找村裡的薩滿,讓她化驗一下紙張,當薩滿用雞骨頭齏粉蘸着壁虎血水烘烤薰煙的時候,紙張出現了一種奇怪的顏色,而薩滿告訴他,這種紙張是在陰間裡用來傳遞信息的札,或者陰間給陽間捎信的便箋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