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先生回到城中的時候,天色已經是傍晚了,進城很順利,他一路上看着到處擺着小攤子的老人們,幽幽的吐出一口氣,放下了簾子。
蕭恆真是永遠能比他想象的更加優秀,打下永昌府沒多久,他便已經將永昌府的治安給收拾的井井有條,甚至還從大理府和附近的州府挖來了不少人,這些人也都是之前在那些地方沒有什麼田地的佃戶,蕭恆把人弄來,承諾給他們分田地,頭三年不必交稅,並且官府發種子,原本那些人便是在當地找不到事做過不下去的,一聽說這個條件,當即便有許多人報名,緊跟着來了一批之後,便有了第二批第三批。
如今城中都已經有許多人開始建房子了,畢竟來了新地方,總也得有地方住的。
到處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跟崔先生剛來永昌府的時候見到的,彷彿都不是同一個地方。
崔先生大感安慰,等到到了永昌府之前的知府衙門,原本要去見蕭恆的,底下人就笑着跟他說:“殿下先去處理孩子們的事兒了,只怕得晚上纔回來。”
提起這些孩子們,崔先生也是知道的。
之前離姜寨那個老頭子就是用這些孩子們來維持他自己的壽命,也是因爲如此,永昌府這些人爲了完成任務,四處去拐騙小孩子過來,這麼多年之中,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孩子。
而現在蘇嶸他們救下來了許多孩子,加上還有許多沒來得及送給那個老頭子的,還有一些太小的被他們分散來養在那些苗人家裡的,總共竟然有一兩千個這樣的孩子。
這其中,有很小一部分記得自己的親人在哪裡,更多的都是不知道自己的親人下落的。
那麼怎麼處置這些孩子,就成了一個難題。
女孩子倒是更簡單些,蘇邀在大理府和昆明辦的織場,也可依樣畫葫蘆在永昌府辦起來,永昌府被苗人發號施令這麼多年,已經沒什麼漢人有錢了,但是商戶總是不會嫌棄這裡的。
紀家和楊家白家都已經提前派人過來了,聽說要建織場,他們頭一個答應了。
女孩子們有了去處,剩下的男孩子們就有些令人爲難了。
崔先生聽說這個,沉默了一瞬便道:“我也想去看看,殿下如今是在哪兒?”
他讓崔四爺將行李拿進去,自己帶了幾個護衛便直奔城西。
離姜寨殘暴不知道如何管轄,永昌府一直都是貧瘠的,從到處都是的土屋便可見一斑,至於城西則更是荒涼了,一路走過來,見多識廣的崔先生都得搖頭嘆息上一陣民生多艱。
等到了城西的永安寺,他站在山門前看了一陣,才邁步走到上頭去。
這些孩子們暫時便被安置在這永安寺裡了。
崔先生順着山門一路往山上走,見到許多孩子聚在一起,或是打鬧或是玩耍,看上去雖然身子瘦弱些,但是精神倒是都不錯。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稍稍覺得安慰,纔到了正殿,便看見正殿的廣場上蕭恆正不知道在那裡跟住持說什麼。
他加快了步子,此時蕭恆跟前的三九已經認出了他,喊了一聲崔先生。
崔先生點了點頭,走到跟前看見一個才七八歲左右的孩子,手裡正捧着一張烙餅,而此時,蕭恆正在說這個孩子的事:“其餘的孩子們倒是都放心,
他們再不濟,至少餓了渴了是會說的,但是這個孩子.....我便不留在這裡了。”
住持也看了一眼那個孩子嘆息了一聲:“阿彌陀佛,殿下仁慈。”
崔先生一開始還有些奇怪,等到看到孩子憨憨的笑容的時候,又立即便明白過來-----這是一個智力有缺失的孩子。
孩子吃的有些着急,蕭恆摸了摸他的頭輕聲跟他說:“你吃慢些,等會兒還有呢。”
他就真的乖乖的小口小口的吃了,很聽話。
蕭恆對着住持點了點頭:“一切就多勞煩師傅了,等到我們忙完了,便將他們接走。這期間,他們的用度,朝廷都會折算成銀子送過來。”
住持師傅又悲憫的雙手合十唸了聲佛:“阿彌陀佛。”
蕭恆這纔有了機會轉頭看着崔先生:“先生回來了,怎麼不多休息休息?”
崔先生自然的笑了:“坐不住,聽說您過來了,便也想跟過來看看情況,這些孩子們......”
蕭恆將這些孩子們的情況跟崔先生說了一遍:“除了小部分記得父母的,其他的基本上都不記得的了,就算是要找,人海茫茫,也不知道從哪兒找起。我們商量了一陣,決定先把孩子們暫時放在這裡寄養一陣,過陣子,等到這裡的善堂修好了,便將孩子們挪到善堂去。”
崔先生也可憐這些孩子們,想想這些孩子們失散的親人,更覺得可憐,目光落到蕭恆身邊這個孩子身上,他輕聲問:“這個孩子.....”
崔先生一眼就能看出不對,蕭恆也直截了當的道:“是,他是被拐過來之後才知道有問題的,想必是那些苗人不要他這種,便將他丟棄了,他一個人,這麼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
蕭恆碰到他的時候,他正因爲飢餓暈倒在路邊,像是一個可憐的小狗,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他摸了摸這個孩子,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跟這個孩子有緣。
崔先生聽的也忍不住動容,嘆了口氣:“善堂的能力終究也是有限的,這不是一兩個孩子,是將近兩千個孩子,善堂只怕也是沒有辦法。您心中有沒有其他的打算?”
蕭恆之前便已經考慮過許多了,現在再聽見崔先生這麼問,他便咳嗽了一聲:“正想跟先生商量的,我在想,十五歲以上的,挑選合適的充入軍中。”
讓他們當兵,好歹是有軍餉的。
崔先生沉吟了片刻:“這倒是成的,畢竟原本便需要在永昌駐軍,他們若是能找到親人還好,找不到,從軍總歸是一條活路。”
不僅是活路,也是出路。
蕭恆呼出口氣。
他就快要回京了,得儘快把這些孩子們的事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