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裡的一尾小魚咚的一聲從水裡跳起來又落回水中,冒出一串的水泡後才沉寂下去,飄蕩在水中的銅錢大小的荷葉輕輕拂動。
汾陽王的目光落在那雕刻上頭,心情卻不同了,過了片刻,才道:“這個丫頭,自來就被我給慣壞了。”
張清風仙氣飄飄的湊過來,手指一點,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水裡的那些小魚竟然爭先恐後的從水裡冒出來,一時似乎排着隊來點他的手指。
玩了小片刻,他才又道:“有御史彈劾您教女不善,治家不嚴,郡主蠻橫霸道呢。”
汾陽王沒太當回事,一年到頭不被御史彈劾幾次都說明你這人官當的還不夠大。
他不再談這件事,只是問張清風:“事情準備好了沒有?”
張清風甩甩手裡的拂塵,完全是一副氣定神閒胸有成竹的樣子:“嘖,王爺看在下是那種不幹正事兒的人嗎?要緊的是王爺您這邊準備的怎麼樣,我那邊隨時都做好了準備的。”
汾陽王取了魚食來灑了一點在水面上,淡淡道:“那就等着吧,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張清風陪着他觀賞了一會兒這雕刻,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了,便想着告辭,汾陽王擺擺手,頭也沒回示意他可以走了。
只是纔出了側門拐到了汾陽王府的正門,迎面就見了一隊人馬疾馳而來,他是天師府的人,也跟這種人打過交道,只看一眼,就知道帶頭的是宮裡的內侍。
而原本正要去找淳安郡主的汾陽王也聽見說家裡來了內侍,頓時有些詫異,隨即便心裡咯噔了一聲,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個時候.....
按捺住心裡的不安,他一面吩咐人出去迎,一面自己也急忙換了衣裳出去。
來的是太后宮裡的伍公公,見了他來,汾陽王心中有些犯嘀咕,卻還是笑意盈盈的打了招呼。
伍公公對汾陽王也是一如既往的客氣,只是卻婉拒了底下人塞過去的荷包,擺了擺手就笑:“王爺,咱家有公務在身,還勞煩您請郡主出來,咱家還等着回去交差呢。”
不收銀子.....
汾陽王心裡更加沒底,可是看伍公公這個架勢,也知道定然是什麼都問不出來的,也就只好按捺住心裡的疑慮,笑着讓人去請了淳安郡主出來。
淳安郡主心中不痛快。
她那天雖然把蘇邀逼得暈過去了,可她心裡不但沒有痛快,反而更加的煩躁惱怒,心裡的那團火越來越旺。
她想要的不是這樣的。
爲什麼蘇邀不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爲什麼蘇邀不醜態畢露尷尬難堪?
她想看到的不是她輕飄飄的暈過去,站在制高點上指責自己咄咄逼人。
都錯了!
深吸了一口氣,聽見說是宮裡來人了,淳安郡主懶懶的擡了擡眉,緩緩閉上眼睛,過了好半響,才站了起來讓人服侍着換了衣裳。
伍公公等了許久了,不過想一想手裡揣着的東西,他倒是沒什麼不耐煩的,等到見了淳安郡主出來,他急忙站了起來,也不去看汾陽王了,客套的對淳安郡主道:“既然郡主已經到了,那咱家這就宣旨了,請郡主接旨吧。”
淳安郡主有些發怔,沒有想到宮中竟然會有旨意下來,伍公公是太后跟前的心腹,這她是知道的,一時還以爲是元豐帝覺得她沒了郡馬來給她賞賜的,牽了牽嘴角跪在地上。
伍公公清了清嗓子,一路平鋪直敘的頒了太后懿旨。
到底懿旨裡其他的那些諸如囂張跋扈、失德之類的形容詞淳安郡主已經聽不見了,她滿腦子都是最後那句‘褫奪郡主封號,着在家自省’的論斷。
褫奪郡主封號?!
她睜大了眼睛,心裡的那團火終於一瞬間爆了開來,將她整個人都點燃了。
淳安這個封號是她與生俱來的,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郡主,高出這天下萬千女子,她榮耀了半輩子,盛京城中除了那些超品誥命和王妃公主,就屬她最尊貴。
但是如今,只不過是因爲她罵了蘇邀幾句,元豐帝就收回了她的郡主之位?!
淳安郡主緊緊攥住拳頭,面色一時扭曲,伍公公看的心裡打突,勉強衝着汾陽王拱了拱手就溜之大吉了。
這差事不好做,他哪裡還敢收人家的賞錢?
汾陽王也覺得出乎意料,沒想到元豐帝竟然會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他還以爲,最多也就是換來一頓申飭罷了。
可現在.....
蘇家果然在元豐帝的心裡地位不一般。
那麼同理可證,蘇家賀家支持的先太子在他心裡如今是何地位了。
如果元豐帝知道了宋恆的存在.....
他閉了閉眼睛,心裡也怒氣翻涌。
偏偏這時候,淳安郡主忽然暴起,猛地將香案給推翻了,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要去找元豐帝和太后要個公道。
公道?
汾陽王反應過來,看着女兒暴跳如雷,心裡忽然有些疲倦。
原本想着女兒就是要嬌慣的,不管她怎麼折騰,他這個父親護着她的能耐總還是有。
可是現在看來,他再怎麼厲害,也不能阻止女兒的愚蠢。
淳安郡主怒氣衝衝的要人去備車遞牌子,全然不顧懿旨裡有讓她自省的吩咐。
從小就是這樣的,她不是沒闖過禍,可最後太后娘娘跟聖上都只是一笑置之,從來不會跟她計較。
可如今,就爲了那個賤人!
她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要說她之前失去邵文勳是暴躁惱怒,那麼現在就完全是出離的憤怒了。
汾陽王冷冷咳嗽了一聲,見女兒鬧的實在不像話,就沉聲呵斥:“你這像是什麼樣子!?若不是你輕重不分,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現在太后已經下懿旨申飭你奪了你的郡主之位,你還不思反省,你還想鬧到什麼地步?!”
淳安郡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聽見汾陽王竟然還說風涼話,當即就氣的朝着掉在地上的那些東西狂踩。
汾陽王忽而揚手攥住她惱怒的往地上一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