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過年都是許多人一年到頭最高興的時候,畢竟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販夫走卒,到了這段時間,都能放下手中事務,享受天倫之樂,一家團圓。
這其中,也有不怎麼高興的。
譬如齊雲熙便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大過年的,她摔的景德鎮官窯出來的茶具加起來大約能夠叫向來以豪奢出名的明昌公主都心痛了。
最近一段時間,府中人人都避着她走。
連童二老爺也對她忌憚幾分,並不招惹她。
齊氏帶了許慧仙來拜年,見許崇出去跟童二老爺吃酒了,才捱到齊雲熙身邊,聲音弱弱的喊了一聲姑姑。
齊雲熙面對她的時候,語氣還是有些冷硬,不過卻比尋常要好的多了,嗯了一聲,打量她一眼問她:“淵博怎麼樣了?”
她對許淵博跟許慧仙到底還是很親近的。
說起兒子,齊氏的眼眶有些發紅,搖搖頭又忙點點頭,強顏歡笑的道:“沒什麼大事,就是太不懂事,被父親罰了在家中禁足,讓他抄書呢。”
畢竟是跟孫家起了太大的衝突,許順雖然在外頭一力護持孫子,但是當然不是全然不管,還是罰了許淵博的。
齊雲熙皺了皺眉十分不滿:“孫文才自己找事,難不成要淵博做個縮頭烏龜不成?!自家人都不幫着他,別的人豈不是更加要欺負他欺負的厲害?!你們家老爺子可真是公正嚴明,對自家孫子都夠狠得下心的!”
她心情不好,說的話自然就很衝。
許慧仙一直也不忿這件事的,在她心裡,自家哥哥清貴,不管比誰都綽綽有餘,怎麼會做錯事?要說有錯,也都是別人的錯,都是別人不好,纔會讓哥哥忍不住大打出手。
可是接連出了她跟哥哥的事,家中雖然權勢煊赫,卻還是很被詬病,祖父對外仍舊是什麼也不說,對內卻嚴厲了許多。
她跟哥哥的日子都一時難過起來。
也正因爲如此,這一次哥哥被禁足,她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現在姑祖母也這麼說,許慧仙頓時同仇敵愾:“可不是?!哥哥自己也被打的很慘,在家裡好些天起不來,都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怎麼什麼都怪到哥哥頭上?”
齊氏對女兒這性子越發的無奈,咳嗽了一聲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安分些?!這麼大的人了,總是口不擇言,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還沒個分寸,等到以後嫁了人,讓人怎麼放心?”
她的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兒女能夠走跟她不同的路,以後能過的順遂一些。
一輩子這麼長,好好的過,比什麼不強呢?
齊雲熙卻冷笑不止:“當真是說出去都丟了祖宗的臉!我們這樣的人家,若是都還需要謹言慎行,那父輩們拼盡全力圖的是什麼?難不成是吃飽了撐的不成?”
這話又說到了許慧仙的心坎裡,她頓時歡喜不已,拉着姑祖母的胳膊撒嬌。
齊雲熙拍拍她的頭,給了她極爲豐厚的見面禮,又打發了她出去找童家的幾個女孩子玩,等到房門重新關上,她纔不耐的看着齊氏:“你送了好幾次信過來,是想跟我說什麼?”
齊氏自然看到了她眼裡的不高興,抿了抿脣,有些拘謹的小聲說:“我買了一些舊首飾,說是從當初的雷大人那裡流出來的東西......”
齊雲熙皺着眉頭盯着她,不明白她說這個做什麼。
“是我們從前家裡的東西,還有皇后娘娘的一些東西......”齊氏說着便有些悵惘。
這個皇后娘娘,指的自然不是元豐帝的胡皇后,而是廢帝的李皇后了。
提起這個,齊雲熙的面色有些陰沉,但是又聽見說是從雷大人那裡流出來,又不覺得稀奇了----雷雲本身便是尚寶司少卿,掌管着寶庫,他又是個貪得無厭的,會有前朝寶物再正常不過了。
“東西來的可靠麼?”齊雲熙揉揉眉心:“這點小事,也值得專程來跟我說一趟?你自己若是喜歡,留着就是了。”
她都能出手便送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面給許慧仙做嫁妝,哪裡還在意齊氏去買一些舊物?
這世上知道她們姐妹還活着的人,全都死了。
除了她們彼此和絕對信得過的人,便只有許順許崇知道。
沒有什麼好忌諱的。
齊氏有些不安,搓了搓手欲言又止,半響才嘆了口氣:“姑姑,您跟王妃和公公,是不是還有旁的打算.....”
自然是有別的打算。
不過沒有跟這個膽小的侄女兒提的必要,齊雲熙看在過年的份上放緩了聲音:“跟你沒什麼干係,你就好好的當你的貴太太就是了。”
原本還想勸齊雲熙收手的,一聽這口氣就知道是自己癡心妄想,齊氏心裡說不出的沉重,一個年都過的索然無味。
直到開了年,她就聽見了一件大事-----高平等人聯名上書,請元豐帝給皇長孫名分,賜皇長孫出閣讀書。
所謂的出閣讀書,便是開始學着總理國政大事。
或者換個說法,是要給蕭恆正名。
她忍不住更加心事重重,低垂着眼看着手裡已經繡了一半的蓋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蓋頭是她幫女兒繡的,等着到時候給許慧仙蓋上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念頭一起,針不小心紮在指頭上,立即便滲出了血珠。
她急忙吮乾淨了手指,等到晚間許崇回來,見他表情不好,還以爲是這件事:“是不是因爲皇長孫的事?”
許崇卻搖了搖頭,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臉:“是爲了另一件事,聖上已經下令讓皇長孫去雲南監軍,監督平叛了,封了他當欽差,送雲南前任土司的妹妹跟兒子回雲南去,差事若是辦成了,現在朝廷也不必再爭了。”
齊氏聽不懂這些,她只是下意識的害怕:“那,那可怎麼辦?”
許崇憋悶的吐出一口氣:“總有法子的,這纔剛開年呢,時間還長着,盯着一時半刻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