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管事完全沒料到陳東第一句問的就是這麼要命的隱秘,霎時間連他因爲被凍了一晚上而顯得遲鈍的腦子都一下子清醒了,他激動的一下子坐起來,整個人都懵了,一時、竟然猛地打了個哆嗦。
先太子的事兒是他們去做的。
那時候,聖上心軟,又聽了朝中文臣的勸諫,打算將先太子召回,先太子和先太子妃便在四百餘護衛的保護下從山東出發......
當年的事實在太久遠了,久的讓許管事以爲這件事一輩子都不會再提起-----畢竟之前先太子的事已經栽贓給了莊王,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人人都覺得先太子的死跟莊王脫不了關係。
可現在,陳東竟然又提起來!而且儼然對他十分的瞭解,或者說,已經認定了他跟這件事有關!
陳東好整以暇的欣賞着他的表情,嘖了一聲微微挑了挑眉:“許管事,纔剛誇了你識時務,想必你是真的識時務罷?”
許管事說不出話,他的手腳都是冰涼的,一股寒氣從頭到腳,讓他整個人都被凍得如同是冰窖裡窖藏的冰雕,他連怎麼反應都忘了。
陳東卻沒耐心再等他慢慢想慢慢拖了,對着邊上的人使了個眼色,旁邊便有一個書吏猛地從桶裡舀了一盆水,兜頭從許管事身上淋了下去,頓時把許管事澆了個透心涼。
許管事這回凍得心肝脾肺腎都冷透了,還沒來得及說話,陳東已經先一步冷淡的開了口:“許大管事,你可要想好了再說。你要保住誰?許崇的下場你也已經看見了,至於許次輔,多這一件事跟不多這一件事,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債多了不愁蝨子多了不癢,可對你來說卻不同。我這個人呢,向來沒什麼耐心,你看,許崇他不肯說,我就乾脆不勞煩他開口了,你也是一樣的。別以爲少了你不行,我既然能3問到你頭上,說的出梅川三郎的名字,你就該知道,我還有別的法子,少了你,事情不過就是麻煩一些罷了。”
許管事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嚇得瑟瑟發抖,所有原本想好的那些應對和法子到這個時候全都用不上,整個人都茫然無措,被陳東一威脅,更是終於扛不住的滑到了地上。
陳東這才冷哼了一聲挑眉:“是山匪,還是倭寇?”
許管事趴伏在地上,眼睛已經有些模糊了,什麼也看不見,被這麼一催促,頭痛欲裂的糾結了一會兒,終於在陳東即將要站起來的時候驚恐的開了口:“是倭寇!是倭寇!是梅川三郎帶了人乾的!”
陳東原本已經邁出去的腳便重新收回來,坐在上首笑了一聲,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一會兒,嗯了一聲:“那好端端的,太子的行蹤怎麼會被倭寇知道?太子身邊還帶着四百多護衛,爲何卻抵不過這些倭寇?!爲何登州衛的軍隊遲遲調不動,爲何太子遇襲卻沒人去救,爲何?!”
一個個問題像是一把把刀子,扎的許管事的心幾乎成了一個個窟窿。
他嘴脣發白,跪在地上抖了抖,帶着哭腔不斷的磕頭:“我說!我說!當初是小的奉命去聯絡了梅川三郎,將梅川三郎和他的六十多個下屬給藏起來,並且讓他們埋伏在登州太子回京的必經之路上......等着太子和太子妃他們回京,便......”
陳東哼了一聲,對書吏道:“記下來!”
一面又轉過頭看着趴在地上的許管事冷冷的問:“奉命,你奉誰的命?!”
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也沒什麼可再遮遮掩掩的,許管事認命的回話:“奉,奉我主子.....許崇的命!”
陳東步步緊逼,走到許管事跟前,甚至自己也跟着蹲下來了,直視着許管事的眼睛:“那好,我再問你,你主子爲什麼要隱匿倭寇!?他一個朝廷命官,怎麼會跟倭寇有關聯!?他們是如何聯繫,你們又是如何一路上掩護着這幫倭寇到了山東境內的,其中還有多少人牽連在其中,給你們保駕護航出了力的?!快說!”
許管事再也不敢有任何僥倖心理了,他終於明白,什麼鄧繼東什麼沈家村的屍體,根本都是假的,都是這些人在做局,準備引人上鉤!皇長孫從來就志不在讓許家他們這一畝三分地的得失之上,他要查的是當年先太子的死!
許管事嘴裡發苦,他心知這意味着什麼。
可現在他已經完全沒有退路了。
正如陳東所說,他如果不說,許崇的例子就在前頭擺着,可他甘心死嗎?若是他當真甘心的話,就不會一直求饒討好,走到如今這一步了。
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許管事忍住砰砰跳的心臟和針扎一樣的疼痛,乾嘔了幾下,才如喪考妣的癱倒在了地上:“我說,我都說.....我們主子自從娶了大奶奶之後,便跟童家來往甚密,原本太子在圍場弄兵之事,也是我們主子在其中參與的.....”
許管事腦子一片混沌,頭昏腦脹得厲害,牙關咬的咯咯的響,不受控制的發着抖,想也不想的將之前一直藏在心中的隱秘盡數傾吐而出。
陳東居高臨下的在上首看着他,目光淡漠的讓一邊的書吏全都記下來。
等到供詞都已經抄錄好,刑房裡頭的燭火都不知道換了幾次了,許管事到後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根本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是癱在地上雙眼發直。
陳東取了他的證詞,走到他跟前拿着這沓證詞拍了拍他的臉,把他拍的清醒過來,而後才淡淡的道:“畫押吧,只要你說得都是真的,你這條命能不能保住不說,可你還有老母孩子吧?他們的命,總歸是能保得住了。”
他的妻兒早就安頓好了!許管事心裡這麼想着,猛地擡頭看見陳東似笑非笑的眼,立即便明白了陳東話裡的深意-----他的老孃和孩子也被陳東他們控制了!他們果然是早有準備的!
許管事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沒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宛如一條垂死的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