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爲,能看到一些蛛絲馬跡。
可我最終還是失望了,開了法眼的我,還不如沒有開的時候看得清楚。
眼前的村莊竟然出現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就像是淡薄的霧霾一樣。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四周也沒有絲毫的邪氣,陰靈,等氣息。
這說明,周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髒東西。
那,村莊爲什麼會突然消失?
就算是用現代火.器轟,都不見得能轟的這麼幹脆。
我想要往前走走,看看我曾經的家,現在是什麼樣。
可就在此時,一聲顫慄到我靈魂深處的聲音響徹了起來。
“小陽,你不該回來的……!”
這一聲讓我是虎軀一震,倒不是因爲我沒有發現身後有人。
而是這道聲音簡直太熟太熟了,而聲音中也略帶蒼老之意。
我緩緩轉身,通過法眼看到的是一團黑乎乎的人影。
身高不高,背部還有些輕微的彎曲。
那是母親常年低頭縫製壽衣而導致的脊椎變形。
“媽!”
我衝着那團黑影喊了一聲,喊出的聲音都是發顫的。
可那黑影,就站在橋頭的位置,手中還抱着一件衣服一樣的東西。
她沒有五官,只有肢體輪廓,就像是生活在夜間裡面的夜遊人差不多。
我內心其實早已經知道我媽現在成了什麼,但她在我的眼中依舊是我的母親。
我站在橋尾的一邊,看着母親邁着有些蹣跚的步伐,緩緩而來。
他不是朝着我來的,而是向着大槐樹下走去。
就像他真正的兒子此刻就在大槐樹下等待着她一樣。
可母親接下來的舉動則是讓我的鼻子發酸,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他走到大槐樹下,彎腰低頭,聲音帶着哽咽。
“孩子,你,不該來的!”
“這件壽衣,我一直給你放着,現在還由我親自給你換上……!”
說着,我媽那黑乎乎的人影,拿着手中黑乎乎的手藝,在我法眼之內。
在那大槐樹下,給‘空氣’換上了,衣服。
看到這裡,我明白了。
我當初一定被擡到這來過,而壽衣就是我媽這樣幫我穿上的。
我媽那黑乎乎身影的舉動,自然不能真的幫我穿上。
因爲那件只有黑影的壽衣,再一次回到了我媽手中。
爲‘我’穿好衣裳的母親,站在我的‘棺’邊小聲地啜泣了起來。
一邊啜泣,一邊道:“孩子,苦了你了。”
“你,不該回來……的……!”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我媽的跟前。
“噗通!”
雙腿結結實實的砸在了那泥土之上,發出了一聲‘砰’的聲音,砸出了一個小小凹陷的坑。
腿疼不疼我不知道,但是我的心此刻很疼。
那種猶如刀絞一般的疼痛,讓我的每一個毛孔都跟着顫慄起來。
“媽!”
“兒子不孝!”
“兒子回來了……!”
我擡頭看着我的母親,想看到他的樣貌是不是早已蒼老。
可我能看到的只是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兩行熱淚,從我的雙眼之中流淌下來,順着我的臉頰,緩緩而落,匯聚到我的下巴,然後滴落。
母親看不見我,哪怕我此時動用術法,棺山秘術也無法讓她看到我。
原因無他!
因爲此時的母親,非人,非鬼,非魂,非靈,非煞,非魅!
此時的她,是屬於直接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更不入六道輪迴之路的一種存在。
這是她留在這裡的影子!
所以,她還是她,母親還是母親。
只是我們再不可能相見了!
眼淚根本止不住地就從眼眶之中流下。
我哽咽地喊道:“媽,您這是何苦呢?”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到我整個人的靈魂都在顫慄,都在跟着我哭。
因爲,只有我知道,我媽能呈現這樣一種狀態,對我付出了多少。
雖然他並沒有靈智,也沒有絲毫的記憶,所能保留的也僅僅是生前最爲重要的一段記憶。
把自己的影子,強行地留在這裡,付出的代價根本就不是人所能完成的存在。
這需要人在死的最後一剎那,也就是徹底斷氣之前,用極小的概率來賭那一個根本就沒有可能的未來。
獻祭自己的生命,靈魂,一切的一切,從而與自己的影子簽訂下,那根本不存在的契約。
強行把自己的影子留在這地方,中間過程之中,出現絲毫差錯,灰飛煙滅,徹底消散無蹤。
不管用任何的形式,都不會再有她的存在。
而三界分爲人,神,鬼。
五行:金,木,水,火,土。
六道: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羅道,餓鬼道,地獄道。
母親這樣做,就是完全捨棄了一切的可能性,才換來一個其實並沒有那麼‘嚴重’的事情。
在道家的一些很久遠的傳說之中,有仙人說界位並非三界。
三界之外還有一 界,稱之爲影界,是一個獨立的存在,獨自運轉。
而佛教中人,則是把這一界,稱之爲歸墟。
佛祖坐化永登西天,西天死亡便入歸墟。
而歸墟,是一切起源的起點,也是終點,因爲根本不存在。
這些,全部都是古人臆想,杜撰出來的,這些傳說。
只有很古老的典籍纔有零星的記載。
我之所以知曉,還是因爲爺爺口述,我也只當是神話故事。
可當我看到眼前的一幕之時,我知道,錯了,一切都錯了。
我錯的離譜!
母親這麼做全都是爲了我。
全都是爲了我!
“媽!”
我雙手伏地,重重地把頭磕在了地上,眼淚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奔涌而下。
如果說,一個人死了,會去往生投胎,會化作怨魂,會化作任何東西。
但那些都是,存在的意義,只是換作一種方式生活。
可母親這完全不同,他把自己變成了一段永恆的畫面,不停反覆,無限循環的畫面。
換句話來說,她這種形態之下的一生,就這麼長。
從橋頭,到橋尾,再到大槐樹下爲自己的死去的兒子穿上早已經備好的壽衣。
最後這樣的過程再走一遍,周而復始,沒有起點與終點。
這纔是,讓人最崩潰的事情,讓我最傷心,難過,的事情。
淚水,浸溼了我身下的泥土。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像一個女人一樣,眼淚根本止不住地往下流。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什麼道啊,神啊,鬼啊,等等等等。
在我看來,道就是情!
修道便是修情!
如果一個人連情都沒有了,那麼你修的是什麼道,成的是什麼仙?
當我不知道,擡頭看到母親朝我這邊走來,再一次重複同樣的動作時,深深吸了一口氣。
像兒時那般,用衣袖擦去了鼻子上已經露出外面很長很長的鼻涕。
看着我身邊,幾乎與我重合,但卻感受不到實體的母親。
“吸……”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地說道:“媽,您的衣服兒子收下了。”
“但,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