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老老實實的呆在病房內修養,西山村那邊現在已經步入了有條不紊的製造階段。將財務的權利部分下放給齊嬸之後,現在公司需要等待的,只有周小梅和胡五多的消息了。
到了快吃晚飯的時候,一天都在瀏覽西平日報的秦牧,迎來了一名既然意料之內,又在意料之外的人。
縣委辦公室縣長秘書郭自在,跟隨縣長白光明已有六七年之久的人。
郭自在向秦牧先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很官面的帶來了縣長白光明的慰問,縣領導對敢於赤手抵抗犯罪行爲的秦牧表示了深切的關心。
秦牧述說了對縣領導關心的感激,並向郭自在講述了西山村的困難和窮苦。
兩個人很官腔的就官面問題談了不少話,兩人虛虛實實,分別試探着對方話裡的意思。
按說,縣級領導來看望一個村長,本就很不符合常理,加之來的這個時間段很是微妙,讓秦牧萬分警覺,說話便小心起來,語速很慢,腦海中仔細斟酌說話的用詞,努力做到滴水不漏。
秦牧頭疼,郭自在也不好過。他用了將近一天時間,向河子鎮的領導打聽這個年輕的村長是什麼脾氣,得到鎮黨委書記對秦牧的評價之後,他又專門做了一些工作,纔信心滿滿的來對這個愣頭青說一些應該注意的問題。可是沒想到,秦牧表現得頗有大將之風,竟然讓郭自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將話題引到昨天晚上的那件事上去。
今天上午的時候,白若涵心神不寧的回到家,恰逢白光明因事沒去單位,看白若涵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微微用了點談話的技巧,就將白若涵的秘密套了出來。作爲官場上的老油條,白光明剛剛聽完女兒的敘述,腦門上就灑下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不但秦牧的顧慮在白光明的腦海裡閃過,就連秦牧有些地方沒有想到的地方,也紛沓的出現在白光明的心裡。此刻,白光明尚不知道河子鎮派出所是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的,但是首先,那個叫秦牧的村長,必須讓他守口如瓶。
這件事自然落在白光明的親信郭自在的頭上。郭自在辦事一向小心謹慎,白光明僅僅在電話內粗略的講了一下,郭自在就明白了縣長的意思。
但是,郭自在實在沒有想到,秦牧這個年僅20歲的小年輕居然如此的難纏。問他西山村的情況,甚至有些隱晦的說到昨天晚上天氣很冷之類的話,爲了讓他明白自己這次來的目的,誰想到秦牧居然就西山村的窮困和夜裡取暖不夠的問題洋洋灑灑的開始了舉例子講說明,要不是郭自在阻止了他,恐怕他講到深夜都不會感覺到累。
他究竟是愣頭青,還是有別人看不透的城府?郭自在鏡片後面的雙眼,閃着思索的光芒。
郭自在在思索,秦牧心頭又如何不念頭急轉。郭自在觀察着秦牧,秦牧又何嘗不在觀察郭自在。
郭自在年齡並不打,只有三十四五歲,一身合體的新式中山裝穿在他的身上很是筆挺。偶爾透過閃亮的鏡片,會發現他藏着精光的眼角已經出現了皺紋,機關工作就是熬人。
秦牧見郭自在的胸膛稍微挺了挺,雙肩往後正了正,已經判斷出,郭自在這人,是個很喜歡錶現自己的人,而且小心謹慎,很注意自己的作爲是否會給別人造成不好的感覺。
“郭秘書,你究竟找俺有啥事?俺不想兜圈子了,有話您就直說。”秦牧對郭自在有了判斷,馬上想到郭自在肯定已經把自己的脾氣向其他人打聽過了,便不再小心,努力的做着與愣頭青相符的表現。
“哈哈,小秦啊,你的領導已經跟我說過了,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這性格好啊,我喜歡。”郭自在聽秦牧如此說,將提起的心往下面放了一放,擺出了縣領導說話的口吻。
“老四叔說了,俺這脾氣招人煩,俺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喜歡俺這脾氣的呢。”秦牧一副真誠的樣子注視着郭自在,“郭秘書,你是個好人啊。”
好人?郭自在想不到,這個年輕人的一句話,居然讓他心絃急速的跳動了幾下,再看這年輕人時,劍眉濃郁,臉色清秀,竟然也是個英俊的小夥子,還沒有那種當官的傲氣。
郭自在見過不少年輕人,剛剛進入機關單位就張狂的不行,尤其是縣委書記的公子哥,那一副他老子最大他老二的樣子,讓郭自在很是不舒服。
人,其實有時候很奇妙的,就因爲“好人”這麼一個詞,竟然讓郭自在對秦牧產生了一些好感。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繞圈子了,聽說昨天晚上你……”郭自在扶了扶眼鏡,終於放棄了對秦牧的套話,將事情擺在明面裡說了出來。
“昨天晚上?”秦牧哎呀一聲叫了起來:“郭秘書,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叫一個驚險啊。”
郭自在皺皺眉,他可不是要來聽昨天晚上的事情經過的,他只是要把白若涵從這件事裡面摘出去。
“昨天晚上,你跟誰在一起?”郭自在打斷了秦牧的話,問道。
“就是派出所的幾個同志。劉大有副局長高升,怎麼也要吃他一頓才甘心嘛。”秦牧一點不怕在領導面前丟面子,竟然有點委屈的樣子。那意思很明白,我是一個毛頭小子,看見別人升官心裡不舒服,藉機敲詐別人一頓飯,沒什麼罪過吧?
郭自在看着秦牧的表情,差點笑出聲來,他連忙正了一下臉色,繼續追問:“沒有別人了?”
“沒有了,啊,對了,張翠大姐做的飯挺好吃的,當時她也在。”秦牧加了一句。
郭自在又追問一句:“真的沒有別人了?”
秦牧就翻翻白眼,慢慢的說道:“郭秘書,你希望還有誰呢?”
這慢慢吐出的一句話,一字一字的敲在郭自在的心頭。郭自在怵然一驚,仔細的盯着秦牧的臉。那清秀的有些不像話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狡獪的笑容。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郭自在突然發現,這一天對秦牧的印象是多麼的錯誤,是多麼的離譜。他,已經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將後面所有的聯繫都考慮到了,所以在他的敘述中,根本沒有出現過白若涵這個名字。
“原來是這樣。”郭自在慢慢的點頭,有些不自然的笑了起來。
“當然只有是這樣。”秦牧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蘋果遞給郭自在,裝作不在意的說道:“對了,郭秘書,前幾天我也在這裡住院,有個白醫生挺負責的,也不知道今天怎麼沒有上班。您是縣裡的人,不知道認不認識,我還想謝謝人家前些日子的照顧呢。”說完這話,秦牧的眼中神采一現。
郭自在從秦牧這句話中聽出了,這個年輕人果然是心機不小,那大大咧咧的表現只不過是用來蒙人的。雖然郭自在想不透秦牧裝愣頭青的用意,但是他已經明白了,這秦牧是在向自己表露,他已經知道白若涵的身份了,而且把事後可能發生的負面影響從開始就扼殺在萌芽狀態。我秦牧已經做到自己該做的了,那麼你們,是不是應該有什麼表示?譬如去縣長家做客之類的事情,是否能夠給我個消息?
秦牧說完這話,眼神不動的看着郭自在的表情。他這一招就有些冒險了,貿然的提出要跟縣長親近一下,這不是他一個村官應該接觸的範圍。但是,秦牧已經深深感到自己目前能力的不足,如果在縣裡能夠得到稍許的支持,那麼,不管縣裡的政治鬥爭最後誰輸誰贏,至少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他可以安心穩步的發展西山村。
如果憑藉這件事,秦牧想與白光明達成自己進階的目的,將西山村扔在一旁,那麼秦牧都會瞧不起自己。他所做的,只是爲了在西山村內達到自己的目標。
郭自在不說話,拿着蘋果咬了一口。
秦牧的嘴角慢慢的上揚,逐漸呈現出一個輕鬆的笑容。郭自在的猶豫,恰恰說明了連這個縣長的自己人都不明白縣長的想法,不敢貿然的答應。
“郭秘書,今天太感謝了,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看我,讓我挺感動的。咱們西山村現在就要上馬根雕藝術,準備面向來華經商的人士。只是現在大家都沒有經驗,拿不好火候,不知道縣長、郭秘書對我們西山村的想法能不能抽出點時間做做指導?”
現在病房裡只有秦牧和郭自在兩人,秦牧說話就不那麼含蓄了。他半透明的說出,我們西山村有賺大錢的好項目,而且目標是那些口袋裡裝着大把大把鈔票的老外,如果把這項工程攬到縣長的頭上,一旦作出什麼成績,那麼縣長的履歷表上將會增添重重的一筆政績。縣長高升,你這個秘書,肯定跟着沾光。就算是這工程失敗了,也是我們這些實際操作人員的不是,跟縣長扯不上任何的關係。
郭自在聽得眼睛一亮,仔細琢磨了一下秦牧話裡話外的意思,也笑了起來。
在笑聲中,郭自在拍拍秦牧的肩膀,讚道:“小秦啊,你這個同志,很好,很好呀。這樣吧,等你病好了,到縣大院找我,我跟你好好嘮嘮。”
秦牧也笑,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