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隨劉傑暉上樓,眼睛的餘光一掃,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銀茉莉。他暗暗生氣,金銀茉莉太過搶眼,來到秦唐就不要拋頭露面了,容易招惹是非。
他決定回頭說說她們。
到了房間,沒有外人,只有劉傑暉一人。
劉傑暉非要請夏想坐上首,一共兩個人,無所謂主次,夏想退讓不過,就坐了正中。然後上菜上酒,劉傑暉就舉杯敬夏想。
“夏書記,本就早該請你,一直拖到今天,錯在我,我敬你一杯。你一我三!”劉傑暉也不等夏想答話,一口氣就喝乾了三杯。
劉傑暉和夏想平級,也算四套班子之一的一把手,分量不輕,而且年紀比夏想大了不少,夏想盡管對劉傑暉的爲人不感冒,但也必須拿出足夠的尊敬,也就客氣地乾了杯。
接下來,劉傑暉又找了幾個理由敬了幾杯酒,夏想又喝了兩三杯之後,就不肯再喝了。他酒量有,但不想多喝誤事,再說和劉傑暉又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何必多喝?
劉傑暉也看了出來夏想心不在焉,也知道想烘托出氣氛估計可能性不大,也就不再浪費時間了,說出了請夏想來的目的:“夏書記,我們之間可能以前有點誤會,在胡書揚的任命上,人大方面確實沒有不折不扣地落實市委的指示精神,但也是有客觀原因的,也不是我故意和你過不去……”
夏想擺擺手,態度不冷不熱:“事情都過去了,還提什麼?劉主任今天有什麼事,不妨明說,都是爲了秦唐的工作,就可以理解。”
劉傑暉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冷了下來:“馬勻是有點不着調,但他也沒做出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再說也受了傷吃了虧,差不多扯平了,夏書記能不能高擡貴手,讓他回來?他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孩子也想爸爸了。”
夏想明白了,劉傑暉是爲他的女婿求情來了。
其實夏想也沒想把馬勻怎麼樣,哪個地方都有如馬勻一樣的禍害,他管不完,只要不是太過分了,沒有命案在身,又沒有直接撞到他手中,他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是市委書記,不是紀委書記,也不是公安局長,天天盯着治安和黨員幹部的紀律問題,不是一個市委書記的本分。
市委書記,終究是在主持全面工作,偶而過問一些不平事或重大案件,也可以,但插手過多,就會被人認爲不務正業了。
市委書記也要顧及形象,也要做好分內事才行。
因此,夏想呵呵一笑:“劉主任說笑了,馬勻一沒犯法二沒被通緝,再說他就算犯了事,也有公安機關處理,和我還真沒有多大關係。”
劉傑暉的臉色沉了下來:“夏書記,我們之間也不必藏貓貓了,我就明說了。馬勻回來,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是給我一個面子。我也會和北路區人大打個招呼,只要是常委會通過的區長任命,人大一律放行。”
劉傑暉的交換條件,也算有點誠意了,相當於他在夏想和章國偉之間,選擇了中立。等於是說,誰的人通過了常委會的表決,人大就會放行,不再卡關。
換了以前,夏想肯定會鄭重考慮劉傑暉的提議,但現在……他對劉傑暉已經失去了信任,更主要的是失去了耐心。現在的問題是,劉傑暉無路可退了,他還有選擇。
劉傑暉如果早早識趣,也不至於現在主動提出妥協?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不過人人都是事後諸葛,在事情沒有最後結果出現之前,都認爲自己會贏。
夏想想了一想,說道:“劉主任,馬勻的事情,我自始至終都沒在過問。上次的衝突,早就過去了……”
劉傑暉臉色不太好看,夏想的回答,等於還是避重就輕,是模棱兩可的意思,他就有點不快地問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夏想放下酒杯:“謝謝劉主任的酒,今天就先這樣了。”
劉傑暉送夏想下樓,雖未談攏,禮數還是要做足:“謝謝夏書記賞臉,希望以後有機會,還能坐在一起。”
其實言外之意是沒有機會了。
夏想一笑置之,擺手告別,心裡也有點不太舒服。劉傑暉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但話又不能說得太透,只能含糊其辭,就讓劉傑暉誤以爲他是一心要置馬勻於死地。
他還沒有小氣到免了馬勻的職還不行,還要再衝他屁股上踹上兩腳的地步。不讓馬勻回來,其實也是爲劉傑暉着想。
相信馬勻的事情快要引爆了,他現在回來,不是自投羅網嗎?但他又不能明說,一說,就等於變相承認他在事件上起到的推手的作用。
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夏想搖搖頭,算了,本來有許多事情不可能說得清清楚楚的,官場上許多事情,不是黑是黑白是白,而是大多數是灰色的。
能領會的人就領會,不能領會的,他也沒有辦法。
劉傑暉等夏想走後,一個人在房間中陰鬱了半響,然後和章國偉打了一個電話。
第二天,章國偉就強烈要求召開常委會,討論區長任命問題,夏想卻以事務繁忙爲由,先壓了下來。章國偉不服,理論了一番,態度和以前相比,稍微強硬了一些。
夏想也隱隱猜到,他過年時和範睿恆的互動估計已經傳到了孫習民的耳中,孫習民因此對他放手,並且改變了策略,章國偉抓住時機,迅速向孫習民靠攏了。
2月中旬,秦唐的天氣依然寒冷,春天還遲遲沒有來臨。但各地人大會議,都在籌劃之中,即將召開。
先是單城市人大首先舉行了常務會議,選舉朱睿樂爲副市長,並提名爲市長候選人,還是唯一的候選人,是等額選舉,朱差額的外號,終於摘掉了。
朱睿樂前往單城上任有一個不利的條件,就是他從被提名爲市長候選人到召開人大會議選舉,時間間隔太短,不能給他充分展現才能的機會,也讓人大代表對他沒有時間更多瞭解。
不過夏想倒是聽夏安說,朱睿樂初到單城,開局就非常不錯,張廉將他以前的關係全數託付給了朱睿樂,而且都在盛傳朱睿樂是範書記的人,許多中間搖擺的力量也迅速向他表示了靠攏。
朱睿樂在單城,迅速地初步打開了局面。
朱睿樂果然是聰明人,到了單城第二天就知道了夏安和夏想的關係,不動聲色地通過某個渠道向夏安遞個話,讓他安心工作。
夏安終於心裡踏實了。
秦唐市人大會議,也舉行在即。
章國偉卻沒有多想,他認爲夏想暫時壓下區長任命,是想拖到人大會議之後。人大會議之後又能如何,還不一樣?
夏想既沒有在常委會獲得通過的優勢,又對市區兩級人大沒有多大的影響力,不過是爲了一點書記的顏面罷了。
事先誰也沒有料到,就在秦唐市人大會議召開前夕,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王鵬飛和省人大副主任盧國遠突然就來到了秦唐,而且來之前也沒有和章國偉、劉傑暉打招呼,來了之後,誰也沒見,只和夏想閉門說了半天,隨後才又召集了秦唐市委班子全體成員,宣佈了省委的決定。
經省委批准,省委組織部決定,提名夏想同志爲市人大常委會主任人選,劉傑暉同志不再擔任市人大主任職務,另有任用。
如當頭一棒,幾乎將章國偉打暈當場!
其實夏想兼任人大主任,雖然說也在章國偉一直擔心的意料之中,但卻沒有想到如此之快。
快也沒什麼,主要是他沒有料到事先沒有一點徵兆,突然就從天而降宣佈了決定,確實讓他有點暈頭轉向的感覺。
他不是指責省委的決定太突然,上級領導的決定從來不會突然,也不允許下面的人說三道四,主要是讓他感到心驚的是,孫省長也好,還有他在省裡別的關係也好,不可能事先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但沒有事先哪怕通過任何渠道讓他得知,就說明了一個問題——範書記對省委的掌控力度,並不象外界傳說的一樣已經力不從心了,而還是得心應手!
就讓章國偉心中不免猛烈跳動數下,他和夏想之間的力量對比,即將發生顯著的變化!
省委的決定必須服從,秦唐市委班子全體成員表示堅決擁護省委的決定。
隨後,又召集市人大主要負責同志,宣佈了省委的決定。
劉傑暉一聽,當場就變了臉色,甚至失態地用手指着夏想,顫抖着聲音說道:“夏想,你背後捅我一刀,我……我和你沒完。”
其實宣佈省委的決定,盧國遠不必來,但盧國遠來了,可見省委早有安排。
盧國遠就將劉傑暉拉到一邊,耐心地坐了一番工作,指出劉傑暉眼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堅決服從省委的決定,保證夏想順利當選人大主任,省委會對他有一個妥善安置。二是不服從決定,被省委一免到底,夏想還是會當選人大主任。
劉傑暉妥協了——不是妥協,是識時務!
在隨後舉行的人大會議上,夏想順利當選爲市人大常委會主任。
市委書記兼任人大主任,人事大權集於一身,所有人在目瞪口呆形勢變化如此之快之時,都又想到了接下來的一個即將面臨的難題——北路區長的任命,增加了權力光環的夏書記,又增加了幾成勝算?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