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處理完市委的事情,正好到了和古秋實約定的見面時間,就乘車趕到了陳家溝酒樓。
沒錯,夏想約古秋實的見面地點,就是哦呢陳的陳家溝酒樓。
牛林廣一死,他手下的嘍羅逃的逃,散的散,抓的抓,樹倒猢猻散,偌大的中天實業,隨着一場大火,從此煙消雲散。
但牛林廣的手下不可能根除乾淨,他們以後還有可能是動亂的根源,也不用夏想暗示,哦呢陳就乘機收編了不少牛林廣的嘍羅,加以引導並且方向正確的話,社會的不安定因素,也能化不利爲有利。
力量掌握在壞人手中,就是土匪。如果土匪的頭頭改邪歸正,土匪就成了官兵。
哦呢陳即將全部接管牛林廣死後秦唐的空缺,引領牛林廣的手下,走向正途,從事正當事業。
哦呢陳已經爲陳茉陳莉辦理了飛向瑞士的手續,金銀茉莉即將前去學習高級酒店管理,他也決心向酒店業發展,不再涉足任何不正當的行業。
夏想自然樂見哦呢陳的向善,後牛林廣時代的秦唐,必須有一人收拾地下的殘局,否則反而更容易失控。一些小混混大流氓必須有人管教纔可,否則他們四處流竄的話,也是治安的極大隱患。
夏想到了陳家溝酒樓,銀茉莉已經等候多時了,並且安排好了房間。銀茉莉比以前成熟多了,穿衣打扮也端莊而刻板,似乎是爲了刻意掩飾天生麗質一樣。
但天生麗質難自棄,女人的漂亮和嫵媚是掩飾不住的,逼人的氣息還是撲面而來,令人詫異她的美麗。
銀茉莉一見夏想,就目光跳躍,目不轉睛地打量了夏想半響,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只變成了一句:“我要去瑞士學習三年,三年後回國,到時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裡。”
其實她想說的是,恐怕到時夏想就已經忘了她了。
夏想不接她的話,只是說:“好好學習,別辜負陳總對你們姐妹的用心。”
只提哦呢陳,不提他,就是用意明瞭了。
銀茉莉嘆息一聲,幾不可聞,也許只能她自己聽見,又說了一句:“你也多保重,希望你能順水順風。”話說得有點敷衍,但一雙美目之中流露出的深情,令人不敢對視。
夏想只能假裝視而不見。
幸好,古秋實來了,也算替他解了圍。
古秋實帶了秘書和司機,夏想就讓徐子棋和彭永招呼他們,他陪古秋實上了樓。
雅間是陳家溝酒樓不對外營業的雅間,精心佈置的房間溫馨而愜意,充滿了居家的隨和,沒有了一般飯店的商業氣息,反倒更讓人心裡放鬆。
古秋實落座,打量了一眼,笑道:“有心,有心了。秦唐也是地傑人靈的地方,夏想,你有福了。”
夏想不管古秋實是不是看出了房間是女人佈置而另有所指,還是暗指秦唐現在的局勢,他只是呵呵一笑:“古書記來到秦唐,是公幹,還是私事?”
按說這話夏想不該問,再怎麼着古秋實也是上級,但他就是問了,而且語氣很隨意,就自有一股兒地主之誼的味道。
古秋實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既非公幹,又不是私事,就是路過。”
古秋實從黑遼省入京,走公路的話,確實要路過秦唐,但他一般肯定飛過去,纔不會走陸路,又遠又慢,還耽誤時間,他路過秦唐,可不是無意路過,而是特意爲之。
“其實說到交通,古人比現在的人艱難多了,進京一次,少說也要個把月,遠路的話,甚至來回要幾個月。就說從黑遼省到京城,要是我坐到馬車,慢慢悠悠,沒有一個月也到不了京城,萬一有點急事,還真是急死人。”古秋實話題一轉,就說到了山高水長的交通上面。
夏想就耐心聽之。
古秋實就又說:“估計也正是因爲古人趕路,動不動就走上幾個月,所以古人的身體非常健壯。我們現在的黨員幹部,都快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有一句話不是說,書生誤國?其實我還是喜歡明代以前的中國,那個時候的官員,文官武官劃分得不是那麼清楚,都是文能提筆做文,武能提刀上馬……”
古秋實扯得有點遠了,但夏想還是聽出了端倪,是暗指他身手不錯的內情。
也確實,他多少會點拳腳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秘密,沒幾人知道。古秋實顯然是知道了,而且還是贊同加欣賞的態度,所以才借古喻今。
確實,在唐宋時期,文人佩劍,既能揮灑千古文章,又能提劍躍馬,縱橫沙場,唐時就有許多邊塞詩人,寫出了流傳千古的雄壯詩篇。就是李白,也曾擊劍殺人。
宋時也是一樣,辛棄疾,詩詞一絕,但他抗擊金軍領兵殺敵的本事,也讓許多人歎爲觀止。
差不多到了明朝,文人才越來越成爲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纔有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說法,而到今天,國內的官員要麼大腹便便,要麼腦滿腸肥,似乎腰圍和官職成正比,別說他們沒有縛雞之力了,上個樓都氣喘吁吁。
讓他們去領兵打仗?還是算了吧。
當然,古秋實含蓄地表示了對他的欣賞,可不僅僅是爲了誇他一誇。
古秋實畢業於北大,學的是中文,很有文人氣質,對古典文學的瞭解也深,可不是譚國瑞的賣弄文采僅僅是爲了附庸風雅的需要,夏想也看了出來,古秋實確實對漢唐文化極爲嚮往,對歷史的瞭解,也很深入。
國內新一輪的省部級幹部調整之後,正部級實職由以前的理科多而轉變爲現在的文科多,也是歷史的必然。一個朝代發展到發達階段,必然會轉爲文人治國。
工程師治國只適合初期階段。
既然古秋實又談到了歷史,夏想也就和他談古說今,坐而論道。
喝了一氣茶,上了酒菜,因爲是下午的緣故,夏想也就破例喝了一點酒。
古秋實酒量倒也不錯,大概喝了五六兩的樣子,沒有一點醉意。
“偷得浮生半日閒,夏想,我是好長時間沒有喝過酒了,今天確實難得,見到你很高興,就想貪杯了。”古秋實可能也是真心高興,又和夏想碰了一杯,終於切入了正題,“是該想想下一步了,說說看,夏想,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夏想還真不知道他該怎麼走。
其實說實話,也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說。
夏想還是想繼續在地方上歷練,並不想去部委,也不想去黨校,部委太務虛,黨校太清閒,似乎還有閒置的味道,到了他現在的級別,黨校的經歷並不是必需的。而且在黨校耗上一年半載的,他耽誤不起這個時間。
去團中央,標籤的意味就太明顯了。
但問題是,不是他想怎樣就能怎樣的事情,他的前途不在他的手中,還是各方較量和討價還價而定。
古秋實可不是隨口一問,而是大有目的。他代表的不是他個人,而是一個派系。
“想法也有點,不過還確實沒有完全想好,就是覺得繼續做一些務實的工作才覺得心裡踏實。”夏想想含糊其辭地說服從上級安排,在現在的氛圍之下,就太不合適了。
對別人可以應付了事,對古秋實,必須拿出誠意。
古秋實點點頭:“你的性格也適合繼續留在地方上,不過以你的年紀,擔任副省長可能有點急進了,擔任組織部長有點冒進了,擔任省委秘書長倒是不錯,不過秘書長工作繁瑣而務虛,對你的成長,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幫助……”
古秋實上述一番話,就完全是站在私人的角度了,因爲不管是從級別上講,還是從從屬關係上講,他的話都不應該說出口。
但說了出來,夏想也不覺得詫異,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古秋實可不是一般人,不管從他嘴中說出什麼過頭的話,夏想都不會覺得奇怪。
其實如果真要做一個歸類的話,如果他擔任了省委組織部長,就證明是家族勢力的意圖得到了落實,因爲吳老爺子曾經提過組織部長一事。
如果他擔任了省委秘書長,就證明是平民一系的意見左右了局勢,因爲總理曾經在辦公廳主任的位置上長達10年之久。
現在的情形是,平民一系和他之間漸行漸遠,反倒是團系加緊了對他的拉攏,當然,家族勢力還會堅定地認爲他是家族勢力的中堅力量。
自然,更有一股隱性的力量,想要阻撓他的前進,想要將他拉到馬下。
整個局勢,撲朔迷離,也爲他的前途,增加了許多變數。
下一步的何去何從,關係重大!
“想聽聽古書記的意見。”夏想很誠懇地說道,雖說總書記隱隱流露出讓他沉寂一段時間的想法,但他也清楚,他未必會真去黨校。
可選擇的餘地似乎很大,其實很小,或許,章國偉的最終命運,對他的最終去向,也有一定的推動作用,不管是正面還是負面,肯定會有。
古秋實不動聲色地笑了:“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夏想心中一緊,莫非古秋實是在替總書記打前站,他也笑了:“就看古書記和我的關係遠近了。”
球,又被巧妙地踢了回去。
古秋實哈哈一笑,卻問了一句題外話:“章國偉的事情,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