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鴻基即將和葉天南見面之時,夏想和夏力、周於淵的會面,也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周於淵47歲,個子很高,說話很洪亮,是典型的齊省大漢的形象。但說話洪亮外表豪爽的人,未必就是直來直去的性格,一見周於淵,夏想就得出結論,和夏力相比,周於淵的性格保守多了。
表面的熱絡和寒喧還看不出什麼,反正禮數到了,周於淵的表現還算中規中矩。等開場過後,周於淵就話很少了,除了夏力點名的時候應上幾聲,大部分時候都是充當了陪客的角色。
和夏力所說周於淵想熱切認識他的說法嚴重不符。
五嶽市不是經濟強市,在齊省的排名十分靠後,主要經濟增長點就是依靠製鹽業。五嶽市在齊省的地位和章程市在燕省的地位差不多,因此周於淵是不很受省委重視的地市一把手。
夏想不會去猜測周於淵是基於什麼心思想和他認識,又爲什麼在飯桌上表現得很不熱絡,他現在是需要有人主動靠攏,但也不會來者不拒,更不表現得十分急切拉攏每一個有意靠攏的下級。
去蕪存精是一方面的考慮,另一方面,他是副書記,必須要恪守副書記的本分,又因爲分管人事工作,不可能光芒太盛,處處搶眼,否則就算邱仁禮不會對他有什麼看法,孫習民也會抓住不放。
更不排除有人藉此向中央告上一狀,趁機大力抹黑他的形象。
既要保證他逐步穩健地在齊省打開局面,站穩腳跟,並且擁有一定的實力,又要做到不落人口實和把柄,就需要更高超的政治智慧了。
周於淵的表現很低調,吳天笑也是。
和在夏想面前侃侃而談不同的是,在人前的吳天笑完全進入了秘書角色,倒水、敬酒、適當而及時地調節氣氛,該說的時候,錦上添花。不該說的時候,一言不發,整體表現可圈可點,讓夏想十分滿意。
也更讓夏想認定,吳天笑確實是一個人才,如果能完全掌握在手中爲他所用的話,將會是一把利劍。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前提是,不要讓利劍劃傷了自己的手。
一場飯局,不鹹不淡地結束之後,夏想回省委上班,周於淵就從酒店直接返回五嶽市。臨走的時候,他讓司機從車上搬了幾箱東西,非要放到夏想的車上。
夏想推辭幾句,也沒勉強,就收下了。就是一些土特產,並非什麼值錢的東西,不收就顯得太不近人情了。
周於淵一走,夏力坐在車上,又替周於淵解釋了幾句。
“於淵什麼都好,就是話不多,就顯得他不太會做事。我也替他惋惜,錯失了幾次良機了。”
“希望夏書記不要介意,於淵是個實誠人,只要他認準了一件事情,一定會做到底。”
“於淵是我的同學。”
夏力一直在說,夏想一直在聽,卻一直是笑着點頭,不回答,也不置可否,等夏力終於說出周於淵是他的同學的關鍵一句時,夏想才呵呵一笑:“我相信你的眼光,夏力,回頭你向於淵說一聲,讓他弄一點粗鹽過來,我吃不慣精鹽。”
夏力一怔,夏書記話裡有話,堂堂的省委副書記可不會操心油鹽醬醋的問題,所謂的粗鹽精鹽,怕是另有所指。
回到辦公室,夏力猶豫片刻,還是撥通了周於淵的電話。
“於淵,夏書記說讓你下次帶點粗鹽過來,你方便不?”
周於淵沉默了一會兒:“方便是方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安全?”
“你又不是走私私鹽,有什麼不安全的?”夏力笑了,停頓片刻,又說,“這樣,先不急,過半個月再說。”
“也好。”周於淵臨放電話之前,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夏書記的爲人,能靠得住嗎?”
……
“周於淵的爲人,能靠得住嗎?”接過吳天笑遞來的熱茶,夏想笑着問了一句。
吳天笑自然清楚夏書記有此一問,可不是夏書記心裡沒底而徵求他的意見,而是有意考他一考,低頭想了一想,他實話實說:“可靠不可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什麼想法。”
夏想笑道:“你也是一個滑頭。”
吳天笑嘿嘿一笑:“哪裡,在領導面前我可不敢亂說。我又不是口無遮攔的人,有把握的事情會多說兩句,沒把握的,一句也不會多說。”
夏想擺擺手,沒再多說,吳天笑識趣地退了出去。
先不管夏力的爲人是不是心機頗深,也不管周於淵的接近是不是另有目的,夏想很清醒地知道,下一步的問題,還會糾結在國資委副主任的任命之上。
雖然他是省委副書記,有人事大權,但卻還不如紀委書記有直接調查黨員幹部是否違法亂紀的生殺大權,況且他手中又沒有公安系統專政的力量,眼下在齊省還是十分勢單力薄。
想想也是,畢竟纔來不久,就是李丁山,也不過半月有餘。只是沒想到,半月時間,李丁山就惹出了天大的麻煩。
誠然,說李丁山惹下了麻煩也不客觀,應該說是李丁山發現了黑幕。只是在實力還沒有壯大之前,夏想還沒有擁有足以撬動黑幕背後利益集團的力量,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上次談話,他也含蓄地告訴了李丁山,事情會查下去,會有交待,但他需要打開局面的時間。李丁山當時並沒有說什麼,顯然是默認的態度。
但願李丁山能再冷靜一些,再等上兩三個月或許就能見到第一絲曙光了。
邱仁禮的勸告還在夏想耳邊迴響,也讓他意識到對方不僅僅是在齊省力量強大,在京城,也有強硬的後臺。
其實不用邱仁禮提醒,夏想也知道,整個鹽業的幕後巨手是誰……
下午4點多,廖得益又一臉謙遜的笑容前來彙報工作了。
不出所料,還是國資委副主任的提名。
廖得益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常委會上的一幕的影響,一點也不見外,接過吳天笑的水就喝了一口:“天笑真是及時雨,我正口渴得要命。”
吳天笑笑道:“能請廖部長喝一口水,是我的榮幸。”
“見外了不是?”廖得益將水杯遞還吳天笑,“下次我請你喝酒。”
吳天笑恭敬地一笑:“我可不敢讓廖部長請,我能請動廖部長,就燒了高香了。”
廖得益哈哈一笑,吳天笑見沒他的事兒了,轉身退出。一出門,臉色就沉了下來,心想三號秘書的身份果然不一般,以前廖得益見他笑歸笑,是皮笑肉不笑,剛纔的笑,雖然也是假笑,但多少有了三分笑意了。
相信夏書記也能看穿廖得益的笑容背後的兩面三刀的本質。
“材料我認真看過了。”夏想強調了一下,見廖得益立刻恢復了一臉恭敬,心想廖得益還真是一個名符其實的笑面虎,“事實證明,組織部的工作很細緻,很到位,陳秋棟和魯成良兩位同志在能力上都過關。”
廖得益聽出了暗示,小心地說了一句:“李省長指責陳秋棟同志嫖宿幼女,經組織部調查,查無此事,是有人故意造謠。”
夏想本意是點上一點,讓廖得益知難而退,主動放棄陳秋棟的提名,沒想到,對方毫不退讓,真以爲李丁山只是隨口一說,沒有證據在手?李丁山是不是已經掌控了確鑿的證據,夏想暫且不管,就是他也已經有足夠的把握將陳秋棟一棍子打死。
之所以留了餘地,還是不想一上來就鬧出大矛盾,打狗也要看主人,各退一步纔會和氣。
“紀委方面也表示,陳秋棟同志沒有發現問題。”廖得益似乎唯恐夏想再阻攔一樣,又拋出了紀委的結論。
夏想終於笑了,笑得很真誠:“既然都沒有問題,我也沒有問題了。”既然對方一點覺悟也沒有,他也沒有必要再說個沒完,手底下見真章好了。
話一說完,他提筆在材料上簽字,然後交還了廖得益。
廖得益接過材料,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當然,讓他發愣的不是因爲夏想的字達到了當代一流書法家的水平,而是夏想批示的內容,太有新意了。
“經廖得益同志認定,陳秋棟同志沒有生活作風問題,擬同意其提名。”
“夏書記,這……”廖得益一臉苦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夏書記的批示完全是一個陷阱,意思就是,出了問題,你負責。
“可以再次召開常委會表決了,不過我建議在上常委會之前,最好再上一次書記辦公會。”夏想失去了和廖得益繼續就此事討論的興趣,“什麼時候召開,就由組織部向邱書記建議好了。”
廖得益想說什麼,張了張嘴,沒發出任何聲音,點了點頭出去了。他在夏想面前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第一次品嚐到了夏想出人意料的手段。
有點辛辣,有點苦澀,還有點讓人憋火。廖得益想了一想,心一橫,不信夏書記真有陳秋棟的證據,好,他要面子就給足他面子,再上一次書記辦公會。
廖得益剛走,夏想的電話就響了,是一個匿名電話,聲音很低沉:“夏書記,告訴你一個消息,葉天南來魯市了,而且還和周鴻基見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