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魯市,正值農曆十五,月色如水,花團錦簇,可謂是花好月圓夜。
只是魯市並無江水,只有一條千古絕唱的渾濁黃河,否則就今夜難得的月色來說,也有春江花月夜之美了。
魯市不比湘江氣候溼潤,但相比之下,卻比京城的春夏之交時的氣候要好上許多。京城春天的風沙,每況愈下,令人談之色變。
無巧不巧,元明亮約定的見面地點,正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夏雨荷是纔開張的一家茶館,佈置得很是素雅,因爲定位高雅的緣故,價位高得嚇人,就將一般的消費者都拒之門外了,也正好,清香雅緻的夏雨荷正需要營造的是寧靜典雅的氛圍。
別說,多年不見,元明亮的小資情調還是未改分毫,選在了一個既怡人又有情調的見面地點,夏想就暗暗讚許,相比下馬河時的元明亮,現在的元明亮,更成熟更從容了許多。
時間不饒人,元明亮還是微顯老態,但精神依然不錯,一身名牌顯得人很有神采,一見夏想就熱情相迎:“夏書記屈尊光臨,讓我臉上有光,還是耀眼的光芒。”
夏想伸手和元明亮握手:“元先生,久違了。多年不見,你可是風采依然,讓人嚮往。”
元明亮雙手握住夏想的手,感慨說道:“我哪裡還有風采,老了,和夏書記相比,還真是讓我羞愧至死。夏書記青雲直上,我的目光一直緊緊追隨夏書記的腳步,可是一刻也沒有離開夏書記的路線。”
元明亮比在下馬區時,開朗了許多,也是,許多年過去了,雖然在燕市遭遇了重創,但元明亮未傷元氣,現在說不定已經超越了當年的實力了。
到了一個十分清靜的雅間,上了茶和小吃之後,元明亮神秘一笑:“夏書記,我在電話中的提議,您是什麼看法?”
能在電話中一句話請動夏想出面,倒不是元明亮許以重利或是抓住了夏想的軟肋,而是他的提議,正好有助於夏想下一步的佈局。
元明亮想在齊省沿海城市膠遼市投資了一座大型化工廠,前期工作基本上準備就緒了,當地市委市政府也已經立項,眼見就在萬事俱備之時,卻出現了意外——省發改委壓下了批文,無限期延後!
元明亮在齊省關係一般,跑前跑後也找不到關鍵人物替他說上一句話,本想直接找夏想,又唯恐夏想對他還大有成見,畢竟當年鬧得不太愉快,是曾經的對手。
但他意外遇到了蕭伍和哦呢陳。
元明亮認識蕭伍,並不認識楊威和哦呢陳,但他對楊威和哦呢陳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因爲他一直密切關注夏想的每一步,對於夏想身邊深得夏想信任的幾人,不能說是瞭如指掌,至少也做到了心中有數。
因此,他對蕭伍幾人表現出了十足的誠意和熱情。
在聽到哦呢陳轉告夏想隨時願意和他見面的話之後,他欣喜若狂,不僅僅是因爲結識夏想有助於他打開齊省的局面,而是他雖然敗在夏想手中,但對夏想幾年來飛速的升遷,敬佩之心如滔滔江水,當年的濤聲已經遠去,如果他能成爲夏想的朋友,將是他最大的榮幸。
今天的會面,元明亮不但寄予厚望,也異常激動,想想他也年紀不小了,卻在比自己差了整整一代人的夏想面前,必恭必敬不說,還打心眼裡敬佩眼前的年輕人。
如果僅僅是一座化工廠,自然請不動夏想出面,但夏想的目光長遠,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隱含的巨大的商業價值和政治影響。
商業價值就是,元明亮的化工廠會消耗大量的工業用鹽。
政治影響就是,如果元明亮的化工廠的工業用鹽不從齊省購進,就是極有衝擊力的事件了……
“元先生,我們也算是老朋友,既然已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也就實話實說了……”夏想了解元明亮的爲人,沒必要繞彎。
“夏書記請講,只要我能辦到……”元明亮心中想的是,難道夏書記想要什麼好處?如果夏書記真開口,不管胃口多大,哪怕生意賠錢,也要滿足夏書記的要求,只要能接上夏書記這條線,多少錢都值。
應該說,元明亮有這樣的想法,還是他在商圈中打滾太久了,凡事都以金錢衡量,夏想的一幫經濟班底,從未向夏想送過金錢,頂多是一些禮物,夏想通常也不會收,因爲他確實不需要。
不過,經濟班底受惠夏想過多,總是過意不去,暗中送給曹殊君和夏安一些好處,也算正常。
元明亮話一說完,就充滿期待地等夏想發話。
夏想從元明亮格外明亮的雙眼中,看出了什麼,笑了,他太瞭解商人了,也是,他的一幫經濟班底之中,精明過人的李沁,出身商人世家的齊亞南,等等,其實個個不比元明亮差,所以元明亮的表情說明了什麼,他豈能不知?
夏想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元先生,我只有一個條件……”
……
元明亮也算一步棋,憑藉夏想對他的瞭解和認知,雖然也知道元明亮商人氣息太濃了一些,又有過於精明之嫌,但總體來說,也是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
只和元明亮喝了一氣茶,最後握手告別。夏想並沒有先回家,而是又去看望了古玉和嚴小時,到底還是陪了二美吃了一頓不算晚的晚飯,纔在晚上10點之前,回到家中。
他可不敢亂來,儘管春意盎然的夜晚確實容易讓人春心萌動,而嚴小時嫵媚如水的雙眼,更是讓人沉醉,再加上春風吹拂,真是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但……畢竟古玉也在,夏想雖然身在齊省,卻不敢有齊人之福的奢想。
不得不說,今晚的魯市,夏想春風沉醉,着手佈局,頗有收穫,而遠在五嶽的周鴻基,也施展了上任以來第一次雷厲風行的手段。
既有正式的動作,又有暗中的手段,一正一反兩手同時進行,得益於夏想及時的點醒和指明,周鴻基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出手,犀利而明快,爲齊省局勢的下一步,埋下了長遠的伏筆。
第二天中午時分,省委方面已經紛紛傳開,五嶽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萬元成,被正式雙規!
萬元成被雙規並不出人意料,但令人驚訝的是,同時,五嶽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石見昌因爲在魯成良自殺事件中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主動辭去市公安局副局長職務。
作爲何江海一系的五嶽的政法和公安戰線,被一網打盡!
不過萬元成被雙規和石見昌引咎辭職還不是何江海最大的損失,司馬北的出逃,纔是讓何江海最痛心最無奈的事實。
也曾讓何江海背後痛罵司馬北的膽小和無能。
但罵也無濟於事,司馬北的問題在他出逃的一刻就定下了永遠無法翻身的基調,不幸中的萬幸是,萬元成被雙規也好,司馬北出逃也好,都沒有對何江海的地位帶來任何衝擊,他仍然是大權在握的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廳長。
借總理前來視察的東風,何江海打定了主意,決定要在五嶽市公安局長的任命上,好好和夏想較量一番,如果不提名他的人,他寧願讓五嶽政法和公安戰線一分爲二。
下午,周鴻基正式向省委通報案情進展,同時動身返回魯市,準備就針對萬元成的最終處理結果,召開紀委常委會議,進行研究。
不爲外人所知的是,周鴻基藉此調查萬元成和司馬北問題的時機,發現了一個極佳的切入點,有證據表明,司馬北的出逃,是省紀委內部人士暗中通風報信的結果,而此人赫然是和他最爲不對付的省紀委常務副書記令傳志。
周鴻基心中狂喜,卻藏在心底,準備等候一個恰當的時機,一舉將整個紀委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
整個齊省,在五嶽事件之中,無數人物各有心思,邱仁禮是想調整人事,要提拔自己人到重要的崗位之上,也不枉在齊省一任。夏想也是如此,同時,也有他爲民請命撬動鹽業利益的考量,其中又涉及到他和總理之間的一次正面交鋒。
李丁山、何江海、秦侃,等等,各個主要省委領導,也都各有打算,但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一個人的想法——不錯,正是孫習民,身爲省長的孫習民,一直太低調了,自從上任省長以後,既沒有提出執政理念,也沒有在政治格局和經濟發展上有任何重大舉措出臺,低調到不符合一省之長的身份。
雖說有過在燕省的滑鐵盧,但畢竟也是一省之長,不至於如此內斂,都在猜測,孫省長在齊省,到底想要達到什麼樣的政治高度?
是呀,作爲反對一系人馬的孫習民,究竟會在總理的視察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而在其後,老古的到來,解開了不少謎底。
與老古的見面和談話,讓夏想不僅對孫習民的立場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也對總理即將到來的視察,心中多了一份沉重。
陪同老古前來魯市的,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