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談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周鴻基才離開中紀委,踏上了返程之路。
隆家城對於夏想踢來的刺蝟也是無可奈何,有時候規則都必須遵守,誰也不能例外,世界都按照固有的規律運轉,何況官場?
官場上的較量,就看誰更能完美而和諧地利用規則,在規則中自由地發揮,說白了,就和戴着腳鐐跳舞一樣,同樣戴着腳鐐,但肯定有人比別人跳得更好更協調。
在返回魯市的飛機上,周鴻基一直在想,齊省今後的局勢會是怎樣的一個走向?在達才集團的項目破局之後,在鹽務局的問題最終被夏想完全解決之後,何江海還有什麼手段可以施展?
現在的何江海,已經全面進入了防護階段,正是乘勝追擊將他打垮的最好時機,是不是要和夏想坐在一起,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怎樣對付何江海?從目前的局面來看,如果在齊省進一步鞏固地位,顯示權威,拿何江海開刀是最好的佈局。
作爲省紀委書記,手中掌握着無數廳級高官的生殺予奪大權,他只拿下一個鹽務局局長,還是夏想的推動之下,並非是他一人之力,就算是政績,也似乎不太耀眼。
周鴻基並非冒險投機分子,但骨子裡還是有一定的政治投機性,畢竟他不比夏想一直在地方上擔任要職,他初出京城,迫切需要政績,讓他最欣賞的還是當年山城的一次轟轟烈烈的打黃掃黑的政治行動,次欣賞的就是夏想在湘省的反腐大戲,如果在齊省,他也能斬落幾名城市一二把手的話,必定會大放光彩——雖然此舉必然會得罪貪官身後的政治勢力。
但政治和經商是一樣的道理,你想佔領市場,必然要從別人手中搶奪市場份額。位置就那麼多,市場就那麼大,都想坐好位置,屁股多,椅子少,怎麼辦?
當然明槍暗箭了。
是該再和夏想好好談談了……周鴻基眯着眼睛假寐,心思卻早就飛回了魯市,落在了令傳志的身上。
聯想到夏想在湘省也是將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兼監察廳廳長斬落馬下,他就動了異樣的心思,因爲令傳志處處挑戰他的權威,已經讓他忍無可忍了。
齊省是解決了許多問題,但……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比如即將上場的人事調整大計,再比如王之夫的問題——王之夫在事後很光棍地承認了事情是他一人所爲,和別人無關,主動請求省委的批評和中央的處罰。
但省委上報之後,中組部遲遲沒有答覆——再有懸而未決的趙牡丹和朱振波案件,等等,還有許多隨時爆炸的重磅炸彈,正等待引爆之中。
最讓周鴻基擔心的一點是,何江海最近有點反常,和以前頻繁接觸本土勢力不同的是,他似乎完全沒有了一戰之力,每天沉默而低調。
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周鴻基深知何江海纔不會甘心失敗,而且何江海完全沒有傷及根本,龐大的本土勢力的根基還在,怎會認輸?
那麼是否說明一點,他正在用表面上的全面敗退來迷惑夏想,從而達到了暗中佈局伺機奮力反擊的目的?但問題是,何江海還有什麼反擊手段可以施展?
除非是……
周鴻基想到了什麼,驀然心驚,一落地,就打電話給夏想,提出一起坐一坐。
“夏書記,我剛落地,馬上到省委,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坐坐?”周鴻基語氣很迫切。
和他心情迫切相反的是,夏想的口氣很輕鬆:“真的沒有時間呀,周書記,能不能等兩天?”
等兩天,夏書記真有樂,真有這麼忙?周鴻基又說:“我是突然對下一步的局勢有點想法,想和夏書記交流一下。”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周鴻基相信夏想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他曾經有過短暫的搖擺,但實際上他一直沒有真正和何江海聯手,而和夏想之間的距離,從未遠離。
不料夏想還是不慌不忙的口氣:“確實不行,只能再等兩天了。周書記,我沒在魯市。”
周鴻基一愣。
“現在人在燕市,可能要呆兩天,有點私事。”
夏想掛斷周鴻基的電話,搖頭一笑,周鴻基也真是一個聰明人,看出了齊省又有了可乘之機,就及時向他靠攏了,好,是好事,有雄心壯志是好事,只有有進取之心,纔有繼續合作的基礎。
不怕周鴻基三心二意,就怕周鴻基不思進取。
對於齊省今後的局面,夏想比周鴻基看得更透徹,也更有想法。
何江海始終是最需要提防的最大的反對派,自然是毋用置疑的事實,而何江海不甘心失敗,以表面上的退縮來掩蓋私下裡的小動作,夏想更是心知肚明。
不過何江海並沒有太大的動作,只有一些小打小鬧的動靜,比如還想替趙牡丹大事化小,還想讓朱振波解圍,等等,一直在背後尋找突破口,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
何江海的所有動作雖說不是全部在夏想的掌握之內,但他的主要方向夏想還是心中有數,差不多做到了處處防範,倒不怕何江海的背後搗亂。
當然,夏想也不會認爲何江海黔驢技窮,除了小打小鬧就沒有辦法了,永遠不要輕視敵人是夏想的第一原則。
他不怕何江海會有什麼暗地裡的手段施展,他還是擔心李丁山的安危。上次的大明湖事件,一直在他心頭縈繞不去,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心病。
至於朱振波和趙牡丹的案子,綜合各方信息彙總,等他回到魯市之後,就會有最終結果出來。
實際上此次回燕市,也算是突發情況,雖然不大,卻也不得不讓他親自出面。
突發情況其實是兩件事情,一件是肖昆出事了,另一件是夏安有狀況了。
作爲肖佳唯一的弟弟,肖昆的生意和近況,一直在夏想的關注之中。因爲肖佳是他最默默無聞的女人,肖佳的真心讓夏想內心充滿愛意,愛屋及烏,肖昆也是讓他爲數不多的牽掛的人之一。
還有一點讓夏想對肖昆比較欣賞的是,肖昆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到了燕市之後,雖然生意越做越大,爲人卻一直保持着本色,不狂妄,不得意忘形,不自命不凡,而且還從不向肖佳伸手要過什麼幫助。
對於一些農村親戚喜好沾光的本質,甚至基於有便宜不沾是王八蛋的理論而只知伸手索要的醜惡嘴臉,夏想在上一世深有體會。
越是本色安分的人,越得夏想欣賞,肖昆近年來埋頭苦幹,在燕省以蔬菜批發起家,後來生意規模越做越大,發展到了連鎖經營,並且開始向各大連鎖超市供貨,到現在已經擁有近億元的總資產,在燕市,也算是事業有成的初級企業家了。
肖昆有事,不是他和別人的生意起了衝突,也不是有什麼菜霸、路霸和各種波霸刁難他,他的公司發展到今天,一些所謂黑道上的混混搶食的小事,早就見多不怪並且分分鐘擺平了,如果到今天屁大點兒事情還要驚動夏想,那他別說好意思請動夏想了,自己就無地自容了。
事情,發生在肖昆和跨國集團的貿易糾紛之上!
肖昆的生意做大之後,光靠本地的批發市場已經無法滿足他追求更大規模的需要,就開始向各大超市供貨。
燕市有兩大連鎖超市,一是控股馮旭光佳家超市的跨國集團——家樂福超市,一是燕市土生土長的本地超市南家超市。
家樂福超市走的是大規模集團化的路線,在全市一共有六家超市,每家都是大型倉儲式超市,個別甚至是大型購物廣場的形式,在燕市獨樹一幟,一直是最大的龍頭超市。
而南家超市一直走小而全的路線,作爲本土超市的代表,南家超市採取的是遍地開花的策略,每家超市營業面積不大,但勝在數量多,幾乎每隔不遠就有一家,甚至一兩個居民小區就能分到一家。在全市遍佈大街小巷,少說也有三四十家。
家樂福超市和南家超市是燕市競爭最激烈的兩大超市集團,經常舉行各種促銷活動,以吸引顧客。
肖昆在爲南家超市供菜的同時,也爲家樂福供菜。超市的蔬菜銷售薄利多銷,但勝在量大,如果渠道暢通的話,也是拓展市場的一個必不可少的渠道。
本來肖昆同時和家樂福超市、南家超市的合作都十分順利,雖然家樂福超市有跨國集團常見的傲慢,比如結帳慢,扣費名目多,等等,但肖昆憑藉實力和爲人,一直和家樂福方面合作得還算愉快,和南家超市的合作就更不用說了,本地超市,方方面面的關係都好打點。
但……突然就出事了,事情不是出在肖昆身上,而是出在家樂福身上。或者更確切地講,根源出於燕市新開張的一家專營蔬菜、生鮮的外來超市——遠光超市身上。
遠光超市來自南方,以經營質優價廉的蔬菜和生鮮而聞名全國,在燕市開張了第一家連鎖超市之後,肖昆發現了商機,迅速和遠光超市簽定了供貨關係,結果卻惹怒了家樂福超市,從而引發了貿易糾紛。
……夏想意外介入了家樂福超市的貿易糾紛,卻不知道,無意中打開了另一扇政治和經濟雙重內幕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