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比邱緒峰、梅曉琳早到京城一天,所以不可能是邱、梅前來接機。其實他不讓齊省駐京辦前來接機,也是不想驚動太多人。
也因爲付先先已經事先聲明,要讓付家來接機。
夏想就只能滿足她的小小要求了。
當夏想看到吳天笑一臉驚呆地站在一輛黑車面前,幾近失態的時候,不由失笑。吳天笑雖然是省委副書記的秘書,但他一直人在魯市,很少來京城辦事,京城之地,高官雲集,豪車薈萃,魯市再是副省級城市,與之相比,也是差別甚大。
吳天笑一時驚呆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當夏想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時,又笑了,纔算明白了吳天笑驚呆的真正原因了。
不錯,因爲車中坐着一位吳天笑從未親眼見過的大人物——古秋實。
吳天笑當然認識古秋實,他早就研究過夏想的資料,知道夏書記大概和哪個政治局常委、委員關係密切,也聽說過一些關於古秋實和夏書記之間交往的傳聞。
但傳聞畢竟只是傳聞,傳得再活靈活現,有時也可能只是傳聞,當不得真。政治上有許多事情,真真假假,很難辨明,吳天笑雖然不是全部懷疑,也是隻信一半。
所以當車內的人露出親切的笑容,甚至還禮貌地衝他說了一句話,然後又招呼夏想上車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是堂堂的政治局委員古秋實?
古書記還親口誇他有禮貌?
古書記親自來機場接夏書記?
一個政治局委員降貴紆尊來接一個省委副書記,沒開玩笑?吳天笑可是知道官場規則大過天,尤其是國人最重尊卑,在正式場合,連走路時的排序都亂不得。
別說省委副書記了,省委書記也不值得政治局委員前來迎接,夏書記的面子真是天大!
怪不得不讓齊省駐京辦接機,和古書記相比,他們連跟在汽車後面吃尾氣的資格都沒有……吳天笑也確實是沒有真正和副國級領導面對面過,震驚之下,一時失態也在所難免。
不過畢竟他跟了夏想之後,身份水漲船高,也算見多識廣了,在夏想沒有走近之前,又終於恢復了常態,忙恭恭敬敬地向古秋實問了好。
古秋實還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你就是夏書記的秘書吳天笑?”
吳天笑幾乎都無法呼吸了,他一個小小的省委副書記的秘書,竟然能讓古秋實記住名字,真是天大的榮幸。國內幾十個省委一秘,有幾人能讓古秋實張口就喊出名字?
恐怕沒有幾人!更何況他纔是省委三秘。
吳天笑感受到的就不僅僅是受寵若驚了,還有惶恐,只是連連點頭,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還真是一點不假。現在還得再加上一句,當了公務員纔是萬里長征第一步,當上秘書也只是第二步,只有跟對了領導,纔是最關鍵的第三步。
直到上了古秋實的車——當然是後車,他可沒有資格和古秋實同乘一車——吳天笑還心中納悶,古書記和夏書記關係再好,也不至於親自前來機場爲夏書記接機?難道夏書記真值得古書記如此高擡?
說真的,古秋實出現在機場之上,也出乎夏想的意料,因爲夏想也沒有想到。
古秋實應該不是專門前來接他,夏想心中清楚,就算古秋實是以私人的身份前來,也沒有必要,因爲以他和古秋實之間的關係,實在用不着來這麼一出,接與不接,不過是一個形式罷了,接,不會讓他和古秋實的關係更進一步。不接,他和古秋實也不會疏遠。
那麼古秋實出現在機場,肯定是另有目的了?
付先先沒有坐在古秋實的車上,她坐上了付家的車,和古秋實打了招呼,然後和夏想揮手告別。
夏想在後座和古秋實坐在一起,也是他和古秋實熟悉了,上來就問:“古書記來機場是送人?”
古秋實呵呵一笑,明白夏想的意思,說道:“送一個老朋友,正好又順便接上了你,一舉兩得。”
“對了,宋書記剛剛離開京城,我聽他說,前天才和古書記見了一面?”夏想就及時岔開話題,沒再就古秋實所爲何來的問題糾纏。
宋朝度入局的事情,大概進展到了三分之二的程度,不出意外,應該明年換屆之時,當年在燕省險些被高成鬆整治得從此前途黯淡的宋秘書長,就會真正邁入副國級領導人的行列,實現人生最大的目標,達到一般官場中人無法企及的頂峰!
已經作古的高成鬆地下有知,會不會感慨終究還是人算不如天算的無奈?只不過今人讀或不讀歷史,都不承認但又客觀存在的一個真理就是,歷史的進程,真的不以個人的意志爲轉移。
夏想也爲宋朝度終將邁出的堅實的一步而大感欣慰。
就在前來京城之前,他還和宋朝度通了一個電話,得知他來而宋朝度卻要離開,不能正好見上一面之時,還心中微有遺憾。
也是,在宋朝度坐到省長的寶座之上的時候,甚至是宋朝度升任省委書記的一刻,夏想都沒有激動,也沒有迫切想要和宋朝度面談的心情,但在得知宋朝度入局之事,差不多幾成定局的一瞬間,他還是激動莫名了。
因爲他知道宋朝度終有一日會擔任省長,會走向省委書記的高位,但宋朝度的命運會不會因爲歷史的偏差而改變,會不會最終成爲國家領導人中的一員,一直是他早在十幾年前的期待!
早在還沒有邁入仕途之前,他就暗中將全部希望都寄託在宋朝度身上。
而今天,雖然宋朝度已經不再是他視線之內最有影響力的高官,雖然現在的宋朝度已經決定不了他的命運,但夏想還是保持了最初的期望,希望宋朝度如他所願,登上可以俯視天下官員的政治局的舞臺。
宋朝度能得以入局,比古秋實當初入局更牽動夏想的心絃,雖然說來其實在宋朝度入局的大事之上,夏想一直沒能出手幫忙,但並不防礙他對事件本身的關注和關切,以及隨時準備助上一臂之力的心情。
宋朝度的入局,也是夏想的勝利。
實際上,對於宋朝度入局,總書記並無不同意見,家族勢力一方,付家稍有分岐,但還是被夏想說服,最爲關鍵的最後一個阻力是平民一系,而何江海事件,間接爲平民一系擡手放行宋朝度的入局大事,起了不可或缺的推動作用。
也就是說,表面上夏想並未出面幫宋朝度什麼,實際上,暗中一直替宋朝度打了不少掩護,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夏想和家族勢力一方的關係,宋朝度入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加上夏想審時度勢,在何江海事件上悄然轉向而和平民一系合作,贏得了平民一系的好感,由此,宋朝度終於贏得了四分之三的多數支持。
古秋實深知幕後種種,他拍了拍夏想的肩膀,笑道:“跟對了領導和提對了下級,其實是一樣的道理。夏想,我和朝度見面時,朝度提出當年和你的交往,感慨良深,對你所做的各種事情,他都心裡有數。”
想來也是宋朝度借古秋實之口,來向他含蓄地傳達一個信號。
夏想心裡有數了,本來他和宋朝度之間其實本不在意一些你幫我我幫你的事情,關係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無須多說,多說,反而就顯得疏遠了,就如他和李丁山之間一樣。
“總理提名李丁山擔任魯市市委書記……”夏想剛想到李丁山,古秋實就提到了李丁山,而且還是鄭重其事地提,“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總理的提名,和齊省的局勢有關聯?”
夏想也知道古秋實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前來接機,肯定大有目的,是要搶在他和別人見面之前,要私下敲定一些事情。
提名李丁山擔任魯市市委書記,是好事,但在夏想還沒有正面答應何江海之前,總理已經採取了行動,難道是因爲他的人品太好的緣故?
夏想無奈地笑了笑,有時人品太好也不是好事,別人總喜歡將事情做到前頭,讓他想拒絕都拒絕不了。說實話,還是總理更瞭解他多一些,反對一系的一方,除了周鴻基之外,就沒有幾個真正瞭解他的人。
也好,如果被對手將他研究得十分透徹,他就離死不遠了。
“確實如此。”夏想點了點頭,看不出古秋實在李丁山的提名上有什麼立場,就實話實說,“何江海的事件到此爲止,有利於齊省的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何江海下臺容易,要是下臺之後還不放過的話,齊省的本土勢力十分龐大,省委的工作以後會遇到更大的阻力,會很難繼續開展下去,也會讓齊省許多人對中央有不好的看法。”
夏想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就是明白無誤於告訴古秋實,希望事情到何江海下臺爲止。
古秋實沉默了片刻,神色有點凝重,過了半晌才說:“夏想,對於齊省的局勢,總書記有不同的看法。”
夏想心中大驚,如果總書記不支持他的做法,將會是最大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