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何江海一直不肯出院,倒也並非是想一直賴下去,也確實是何洋的遇難讓他大受打擊,中年喪子之痛,其撕心裂肺的難受,一般人無法真切體會。
何江海確實也是悲痛無法自抑。
當然在悲痛之餘,對於齊省和燕省發生的一系列的針對周鴻基的事件,他也是清楚得很。他自有渠道清楚周鴻基的一舉一動,也關注着省委無數人的動向,自然也包括夏想。
人死不能復生,但活人還要照樣活下去,並且要爭取應有的利益。
何江海是提交了辭呈,他也確實想退下了,奮鬥了一輩子,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子孫後代多一些財富,少一些奮鬥。現在兒子沒了,他一下感覺人生失去了意義。
政治失勢,再加上心灰意冷,又因爲要配合大局,辭職就是最佳的以退爲進的手段。
退的是政治地位,不退的是他在齊省領軍人物的威望。何江海怎能甘心兒子白白死掉?雖是他挑釁在先,但畢竟兒子是喪生於衙內的手下。
現在倒好,他死了兒子,反而無人同情。衙內活得好好的,卻大打悲情牌和上演苦肉計,而周鴻基更是步步緊逼,擺出的就是要置他於死地的做法,就讓他終於出離了憤怒。
好,真好,真是太好了,死了兒子還不算完,還想害死老子,真當他是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軟柿子?小心硌了腳!
反倒是夏想和以前的表現大相徑庭,反而處處維護他的利益,雖說有政治因素在內,也和葉天南的積極推動有關,但不管如何,夏想的形象在何江海的心目之中,空前地高大起來。
至少在何江海看來,夏想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男人,有擔待,是非分明,值得託付。
尤其是當燕市的車禍事件傳來之後,何江海就知道了一點,夏想出手了,不管夏想是想將宮小菁殺人滅口,還是要將宮小菁事件就此化解,反正夏想的出手幫了他的大忙,他就由衷地感謝夏想。
夏想都沒有前來邀功或是向他再提條件,周鴻基倒好,明是前來探病,明顯是前來興師問罪,他憑什麼?他有什麼資格?
何江海臉上在笑,心裡卻恨不得一下暴起,然後拳腳相向,親手暴打周鴻基一頓。
周鴻基卻不會有自己做錯的覺悟,相反,他還認爲何江海執迷不悟,非要垂死掙扎,甚至還殺人奪命,就爲了一己之私,實在是敗類一個。
所以周鴻基臉上在笑,心裡卻恨不得一個耳光打在何江海養得有點虛胖的臉上,裝,裝什麼裝,一點兒事情也沒有,非要在醫院賴着不走,臉皮厚得賽過城牆了。
幾句話過後,周鴻基就漸漸點明瞭來意,今天既然來了,就要摸清何江海的底線。
“何書記,宮小菁……你認識?”周鴻基也不講究說話的藝術了,因爲他已經失去了耐心,見何江海還擺出我自頹然不動的姿態,就開門見山地提到了今天此來的關鍵所在。
“宮小菁……”何江海還用心想了一想,搖頭說道,“不認識。怎麼了,周書記對她有意思?”
有意思個大頭鬼!周鴻基暗罵一句,繼續問道:“我怎麼聽說,宮小菁到省委招待所當服務員,是何書記介紹過去的?”
何江海在周鴻基剛來的時候,下了牀,現在又上了牀,然後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周書記有什麼話就請直說,翻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你不嫌煩,我還要聽醫生吩咐,要多多靜養。”
等於是下了逐客令。
周鴻基來的時候就憋了一肚子火,現在更是怒了:“何書記,我一直當你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物,沒想到,你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本來就做錯了事情,不但不真心改過,還不停地挑起事端,我奉勸你,在宮小菁的問題上,懸崖勒馬。”
周鴻基的語氣已經接近嚴厲了。
何江海寸步不讓:“周書記,你來看望我,我領情了。帶來的鮮花和水果,也請帶回去,省得我再扔。還有你剛纔的話,我也當你沒說,你也一併收回。好了,今天會客的時間到了,我要吃藥休息了。”
何江海是油鹽不浸的態度。
如果讓周鴻基形容,自然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周鴻基冷冷一笑:“何書記,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宮小菁如果真的淹死在下馬河的話,再加上高速公路上的牛處長,又有兩條人命。你天天在病房裝病,就不怕做壞事多了,真的病了?”
何江海猛然跳了起來,連推帶搡將周鴻基推到外面:“對不起,我這裡不歡迎你,請你馬上出去。”隨後,又將周鴻基帶來的東西全部扔了出來,“周書記,我也奉勸你一句,別一條路走到黑,省得找不到回京城的路了。”
周鴻基沒想到何江海如此暴躁,竟然直接將他推到門外,就讓他更坐實了先前的猜測——兩起事件,絕對都是何江海的手筆!
沒想到何江海死不悔改,到現在了還敢如此粗暴,就讓周鴻基惱羞成怒。
不過盛怒之下,他怒極反笑:“何書記,你好自爲之吧。”
“周書記,小心臺階。”何江海還了一句,然後猛然摔住了門。
什麼人這是?完全就是一個土匪!周鴻基搖搖頭,暗自慶幸初來齊省之時,幸好沒有和何江海合作,否則到今天反而成了政治生涯的敗筆了。
其實實話實說,周鴻基當初和何江海合作,未必就是敗筆,但今天他找何江海理論並且攤牌,就絕對是敗筆了,讓他以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後悔不迭。
坐在回省委的車上,周鴻基才一下想起只顧和何江海生氣,忘了警告他一聲關於湯世誠案件的最新進展。
今天和何江海見面,其實周鴻基一爲探何江海的口風,二爲鄭重告誡何江海,湯世誠已經咬出了他,他在鹽務局系統的腐敗大案中,也是一身髒水兩腿是泥,跑不掉。
經過再次提審湯世誠,並且在有意的引導之下,湯世誠在別墅事件,以及其他問題之上,將何江海也拖下了水,供出何江海在鹽務局有別墅兩棟,汽車兩輛,還有其他金錢往來,涉案金額1000多萬。
1000多萬雖然不多,但上報到中紀委之後,也足夠辦成大案了。
周鴻基原本還想同事一場,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有意拿湯世誠的供詞和何江海談交換條件,不想一時生氣,竟然忘了這事兒。
算了,還有什麼好談的,何江海既然要一條路走到黑了,就送他一程!周鴻基還沒到省委,在半路上就撥通了中紀委的電話。
“崔書記,我要向您彙報一下齊省鹽務局腐敗大案的最新進展,請問,您現在方便不?”
此崔書記可不是崔向,崔向已然作古,周鴻基雖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也不敢和崔向通話。
周鴻基直接打給的中紀委崔副書記名叫崔百姓,是剛剛提拔不久的副書記,對應分管齊省,和他的關係也很不錯。
崔百姓的聲音很溫和:“方便,案情就是命令,不方便也得方便,呵呵,鴻基,你說,我聽。”
周鴻基就簡短而重點地一說湯世誠的新的供詞,還十分爲難地說道:“崔書記,因爲湯世誠的供詞涉及到了齊省的高級領導,超出了我的權限之外,特意向崔書記彙報請示。”
崔百姓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很慎重地說道:“事關重大,我會向隆書記當面彙報一下,聽取隆書記的指示精神。”
周鴻基掛斷電話,嘴色微有冷笑,何江海,宮小菁的問題上暫時抓不住你的把柄,光一個湯世誠就能讓你吃不了兜着走。裝,看你在醫院能裝到什麼時候,最好不等中央免職的消息公佈,你就直接被中紀委帶走!
周鴻基出來的時候,帶了秘書和司機,所以等到快到省委的時候,才接到黃創來打來的電話,就將他本來已經平息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了。
“周書記,您暫時不要回省委了,死者家屬來鬧事了,非要找您。孫省長出面接待了,正在處理。”黃創來可不是受孫習民所託纔打電話給周鴻基,而是靈機一動,想起了周鴻基應該快回來了,就自作主張趕緊通知一聲。
現在事態還很麻煩,家屬非要見周鴻基和穆正一。
穆正一軟蛋一個,不敢露面,再說他就算露面,一是解釋不清,二是說了不算,還是不露面爲好。結果就很奇怪的一幕出現了,本來是紀委系統的事情,卻由省長出面接待,也算是少見的怪事了。
本來今天的事情也可以由夏想出面,但夏想纔不會替周鴻基善後,早就溜之大吉了,況且他也知道,在周鴻基和本土勢力對峙的問題上,他最好先袖手旁觀。
周鴻基放下黃創來的電話,勃然大怒,盛怒之下終於失態,揚手摔了手機:“何江海,欺人太甚!”
原本以爲可以一舉將何江海拿下,讓何江海服氣,沒想到正面何江海絲毫不留情面,背後趁他不在省委,還抄了他的後路,真是可惡之極。
周鴻基此時幾乎失去了理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明明是何江海製造的車禍,結果還反咬一口,讓他背黑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道理——他要討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