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是一般的家屬鬧事、圍堵省委大院或市委大院的手法還好應付,因爲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早就加強了警力,只不過這一次,齊省本土勢力的出手,洶涌而澎湃,並且是四處火起。
也證明了一點,對方準備充分,並且積蓄力量多時了。
最早的苗頭,是由一個——準確地講,是兩個——誰也沒有想到的人物點燃的,別說夏想沒有想到——他畢竟不是何江海,也不是本土勢力的核心人物——邱仁禮沒有想到,就連周鴻基也沒有想到!
朱振波早不死晚不死,就在省紀委從市委轉移過來之後,在省紀委和中紀委聯合辦案的過程之中死掉,確實是死得其所,死……也不讓周鴻基安生!
如果朱振波之死當面打的是中紀委的臉,那麼背地,就是踢了周鴻基一記窩心腳。
一早周鴻基就接到了市紀委書記和改利的電話,電話裡,和改利的語氣依然恭敬,話也說得委婉,但意圖卻再明顯不過——市紀委壓力很大,家屬到市紀委鬧事了,而且市紀委上下全是不滿和置疑的聲音,對省紀委的工作方法表示了不滿。
作爲市紀委書記,他也很爲難,希望周書記體諒他的難處,儘早到出臺聲明,好讓他向死者家屬交待。
周鴻基無地自容。
是,和改利很會說話,一點也沒有逼宮的意思,但話裡話外的含義再明白不過,就是人在市紀委就好好的,怎麼一到省紀委就死了呢?如果說不是省紀委的工作方法有問題,誰也不信呀。
周鴻基確實是省紀委書記,但魯市是副省級城市,不是普通的地級市。再說事實也確實如此,人一到省紀委就出事了,解釋得再好聽,也是人死不能復生。
周鴻基自知理虧,只好耐心地向和改利解釋一番,希望和改利以大局爲重,頂住壓力,向死者家屬做出解釋,並做好安撫工作,省紀委會盡快配合省委查明真相。
放下電話,一陣緊似一陣的胃疼傳來,周鴻基只覺血壓升高,渾身發冷,夏想,你也太狠了!
直到此時,他還一心認爲是夏想的所作所爲,非要拿人性命來破局,手段令人髮指!
但沒有證據,他現在別說當面去指責夏想了,能挺過眼前的一關再說。等他過了關,一定要查明並還原真正的真相,公告天下,讓夏想身敗名裂。
只是現在他又必須承認,朱振波一死,他和崔百姓都陷入了困局之中,在以夏想爲首的省委調查組沒有得出結論之前,所有的工作都將難以爲繼,無法繼續開展下去。
手腕雖然毒辣,但確實有效,而且還是十分犀利的致命一擊。
他就不信夏想逼人去死,就不會留下蛛絲馬跡,肯定會,一定會。周鴻基彷彿抓住了黑暗中的一絲曙光,立刻拿起電話,接連打了幾通電話之後,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感覺稍微有了一點底氣。
又坐了片刻,想起了什麼,正在再打電話出去,卻意外接到了衙內的來電。
“我聽說了朱振波的事情,難道真是夏想?”衙內人還在魯市,對外的說法還在住院休養,他明是住院,其實什麼事情都不耽誤,不過做做樣子也要做得象一些才行,平常的時候和晚上,都在醫院呆着。
對於齊省的一舉一動,他也一直盯得很緊。
“現在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是猜測。”周鴻基還得表現出一個紀委書記應有的慎重的一面,衙內不是官場中人,可以隨便說話,他不能,“現在猜測是誰做的意義不大,解決問題纔是關鍵。”
“我怎麼總覺得應該是何江海在背後搗鬼?”衙內對比自身的處境,人在醫院,心在外面,也能由自己推測到何江海也可以同樣藉助住院爲掩護,也好方便行事,“我認爲夏想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冒險出手,他現在一邊推動千江和達才的合作,一邊坐山觀虎鬥就很自在了,何必自己去趟渾水?”
衙內其實說到了點子上,他是旁觀者清,也是從他經商的角度來分析,夏想此時再冒險出手,風險和收益不成正比,所以,沒有必要。
周鴻基卻是不信,因爲他是政治人物,在他眼中,夏想的性格中有冒險精神,同時,夏想也有落井下石的動力和意願。
他一心認爲,政治之上的較量不是雙贏遊戲,和商業大不相同。商業允許雙贏,比如可以有聯通和電信共存,但在官場,一個省只能有一個省委書記。
換言之,政治鬥爭之中,只能有一個勝利者。
再聯想到各自身後陣營天然的敵對,周鴻基就更認定即使不是夏想親爲,夏想在朱振波死亡事件之上也有推脫不了的干係。
但現在和衙內糾纏此事,顯然並不明智,就轉移了話題:“不說了,先說說你的經濟大計進展如何。”
一提經濟大計,衙內高興了,他打來電話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想告訴周鴻基,雖然政治上暫時失利,但在經濟大計上,進展非常不錯,京城方面的吞併計劃,雖然在政治推進上稍微受阻,讓他吃驚的是對方有軍方背景,但隨後等他加大了經濟攻勢之後,對方就又節節敗退了。
而且對方的軍方背景並不深厚,聽說只是一個普通的大校?衙內就不將對方放在眼裡了,準備繼續加大力度。
而和達才集團之間的合作,已經在京城初步簽定了協議,衙內正在調集30億資金,準備一次性注入達才集團,以顯示他的誠意,當然,不是豪爽,是投石問路,是爲了下一步大計着想,是爲了迷惑成達才。
衙內來電,多少讓周鴻基心裡平衡了一些,夏想也不是無所不能,至少在達才集團的問題上,就着了道。哼,走着瞧,在朱振波的問題上,不信你不露出一點馬腳,到時要你好看。
周鴻基剛要起身,準備去找崔百姓碰個頭,統一一下口徑,商量一下對策,剛站起來,電話又響了。
要是平常,他轉身就走,也懶得接聽電話,因爲不是所有電話都必須接,但現在情況不同,事情繁多,就立刻拿起了電話。
不想正是崔百姓來電。
崔百姓的聲音,不再是一貫的慢條斯理的腔調,而是微有慌亂:“鴻基,湯世誠和解少海,同時翻供了!”
啊?周鴻基震驚得目瞪口呆!
……
火急火燎趕到省委招待所,一口氣爬上了三樓,周鴻基以前所未有的迅速來到了崔百姓暫時設在省委招待所的辦公室中,一進門就看到崔百姓正愁眉不展地發呆。
湯世誠和解少海的問題早就成了定局,怎麼又翻供了?周鴻基既憤怒又不相信,但很明顯,崔百姓肯定不會對他說謊。
湯世誠和解少海明明都咬出了何江海,也正是他們的供詞才讓中紀委最終決定派出崔百姓出面調查,雖然出於謹慎的考慮只是暗中調查,畢竟也邁出了關鍵的第一步。
當時周鴻基還認爲中紀委的做法有點過於謹小慎微了,其實即使沒有朱振波的供詞,只憑湯世誠和解少海的供詞,也足以可以將何江海定罪。但周鴻基認爲不僅僅要將何江海拉下馬,還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而朱振波可能會供出何江海指使他人逼迫陳秋棟自殺一事。
如果再牽連出陳秋棟自殺案件,何江海說不定會難逃一死!
也正在基於痛打落水狗的心理,周鴻基才非要將朱振波抓在了手中。
卻抓了一手糟。
而他一直引爲最大殺器的湯世誠和解少海,在關鍵時刻,在朱振波剛死之際,竟然在中紀委面前……翻供了?
玩笑開大了!
“湯世誠和解少海異口同聲,聲稱當初咬出何江海,是受到了省紀委方面的誘供,並且有人承諾只要他們咬出何江海,就能對他們寬大處理。”崔百姓緊鎖眉頭,說出了一句令周鴻基爲之心驚的話,“鴻基,你讓中紀委很被動!”
周鴻基心中一陣亂跳,崔百姓口氣大變,難道他要退縮了?
現在中紀委方面可不能退縮,一退,不但落人笑柄,他就首當其衝暴露在了最前面,成了齊省許多人仇視的對象。現在有中紀委擋在前面爲他遮風避雨,至少他還能躲在幕後從容還手。
堂堂的中紀委副書記,怎麼能沒有一點兒擔待,想退就退?
周鴻基也是急了,他也不仔細想想,官場之上,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之時,誰都會躲得遠遠的,不會惹禍上身。
誰也不會沾染一身髒水。
崔百姓是公事公辦來了,他在齊省之中沒有私怨,可不象周鴻基一樣,有太多個人的情緒在內。雖然也有一定的政治目的,但現在,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湯世誠和解少海,以前的口供和錄像都在,他們怎麼能出爾反爾?請崔書記放心,我要再提審他們,在事實面前,看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周鴻基急忙解釋。
崔百姓似乎很是疲憊,無力地揮揮手:“現在的情況完全失去控制了,鴻基,最好在三天之內讓事情重新回到軌道上。”
周鴻基沒回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孫習民的辦公室,因爲現在形勢危急之時,有必要讓孫習民出面緩解壓力。
不料卻被告知,孫省長緊急出去了。
周鴻基還納悶,孫習民怎麼扔下一堆麻煩不管,都眼下的節骨眼上了,還有事情值得他急急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