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夏想一言不發地坐在車內,聽吳天笑講述程在順的光榮歷史。
雖然他手也掌握了一部分程在順的材料,但畢竟不太詳細,大多是紙面上的官樣文章,還是吳天笑知道得更深入一些。
程在順確實是一個人物,不僅僅因爲他在齊省一直起起落落的仕途之路,還因爲他走的是官商結合的道路,不能說在齊省獨一無二,也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升遷之路。
程在順在縣委書記的任上,政績突出,本來該提副市長的時候,卻因爲被人揭發有生活作風問題而改任了市技術監督局局長,副市長和局長,差了整整一級,等於是程在順栽了一個不小的跟頭。
都以爲程在順就此一蹶不振了,肯定會在市裡無數個局間調來調去,等年齡到點之後,就會退下。果不其然,不久之後,程在順調任了一家大型國企的老總,雖然級別提升了一級,但大型國企瀕臨破產倒閉的邊緣,顯然他再次被髮配了。
基本上到此爲止,程在順的一生就宣告定型了。
奇蹟,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發生了。
程在順擔任老總一年之久,國企起死回生。兩年之後,不但還清了所有欠債,還贏利幾億。三年之後,國企成爲本市的利稅大戶。
不得不說,程在順確實能力過人,手腕強硬,用了三年時間將一家人人都認爲必死的國企起死回生,用當時的市委書記的話來講,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蹟。
從此,程在順踏上了青雲之路。幾年後,先市長後市委書記,一步步就接近了副省長的高位。
但在即將提升副省長之時,又出現了一次意外——程在順死了妻子。
按說中年喪妻雖不是好事,但不應該影響到升遷,程在順雖然名字的寓意就是人生在世一帆風順,但他人生之路似乎並不太順,因爲喪妻之痛還沒有過去,就有流言說他有了新歡才害死了妻子。
流言只是流言,只說程在順害死了妻子,至於採用什麼手法,怎麼瞞過了警察,又怎麼讓醫生宣佈醫治無效死亡,一概不管,只管肆意傳播。
程在順沒有竭力辯解,因爲上級沒有給他機會,他的副省長任命流產了,卻還是提升了他的級別——擔任了齊省一家大型國企的老總,副省級待遇。
程在順悲痛之餘,只能接受人生的無情安排,他上任之後,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又讓一家老死而僵化的國企煥發了活力。
因爲程在順手腕強硬,在改革的過程中,自然少不了得罪人,但實際上在擔任副部級國企老總期間,纔是他一生事業頂峰的基礎,因爲在此期間,他施展了長袖善舞的手段,再加上手中有錢,級別高,眼界高,接觸的人層次高,不但讓他逐漸奠定了在齊省本土勢力之中的威望,也讓他終於入了高層之眼。
可以說,在程在順交替由黨政幹部到國企老總的從政歷程之中,讓他歷練出了既有官員的眼光和魄力,又有商人的狡黠和審時度勢,就讓他打下了在齊省縱橫的根基。
據說有一名中央領導非常賞識程在順,準備提拔程在順爲齊省常務副省長——從一名國企老總直接到常務副省長,中間沒有副省長的過渡,可以說是跨度很大的提拔,如果順利的話,程在順必然是齊省一省之長的備選。
然而,程在順命運之中的又一次波折來臨!
一天夜裡,程在順家中被小偷光顧了。小偷不但膽大包天,在程在順家中翻騰了足足幾個小時,臨走的時候,還開走了程在順的一輛豪車。
程在順報案之後,聲稱只丟失了幾萬現金和一塊上海表,結果他話音剛落,竊賊就在燕省落網了。竊賊交待,在程在順家中盜竊的財物總價值近3000萬元,其實包括總計2000多萬的各國現金,還有金錶古玩古畫若干。
一場盜竊風波風雲再起,將程在順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儘管程在順一再否認家中失竊3000多萬,但無風不起浪,一波又一波的衝擊還是讓程在順的提拔大受影響。
結果最後任命出臺之後,程在順的常務副省長任命不翼而飛,落在他頭上的帽子是副省長——沒進常委會。
程在順怒也沒法,中央領導已經很是照顧他了,畢竟頂住了不少壓力,但此次失利,意味着終他一生,也無法邁到正省級的高位了。
從此,程在順就不再以升官爲己任,而是走向了廣植勢力、培養黨羽的另一條地下省長之路。
再後,程在順還擔任了一任省委副書記,最後終究因爲年齡到點而退居二線,終其一生未能邁出正部之路。但在省委副書記任職期間,他提拔和培植了大量的親信,最終奠定了他在齊省本土勢力之中的崇高的聲望。
程在順在擔任市長期間,以強拆和鐵腕而著稱,據當地市民所說,程在順和黑社會也有勾結,還和當地最大的黑社會頭頭稱兄道弟。
而在擔任國企老總期間,程在順也是派頭十足,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威風不可一世。也有不少傳聞說,當年魯市幾乎所有有名氣的黑社會老大,都在程在順面前服服帖帖,甘願爲他鞍前馬後效勞。
程在順的爲人,由此可以一斑。
……從吳天笑的敘述之中,再從司機的補充之中,程在順的形象在夏想眼中逐漸地豐滿起來。先前在相關資料之中,夏想已經從側面瞭解了程在順的一些事蹟,對他的爲人先是有了直觀的印象,今天,再經過正面接觸,和吳天笑的描述,在夏想的心目之中,輪廓就更加清晰了。
方向也更堅定了。
“你們以後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挖坑埋了。”夏想提醒了吳天笑和司機一聲,今天吳天笑和司機出手傷了程在順的司機,程在順被他震住之後,忘記了再追究司機被打的問題。但以夏想對程在順爲人的推測,以及吳天笑所說的程在順的性格,估計此事沒完。
當時沒追究,不表明事後不追究。況且夏想對於今天的第一個回合的交手,很清楚勝負未定,雖然當場震懾了程在順,而程在順自恃在齊省根深蒂固,不會容易認輸。
相信還會有第二次交手。
吳天笑和司機同時點頭:“請夏書記放心,惹不起程主任,還躲得起。”
夏想自信地一笑:“躲倒不用躲,說不定不用多久,程主任也會躲着你們走了……”
……
一夜,發生了許多事情,不僅僅是魯市的一次意外相遇,導致了夏想和程在順之間的提前較量,初步接觸之下,一次試探,讓雙方都對對方有了直觀的認識。
人與人之間的正面較量,有時第一印象非常重要。第一次碰撞,誰氣勢強,誰佔據上風,就有可能在以後的較量上,搶先一步。
人的氣勢很重要,平常交往之中,誰佔據主動,誰就說了算。政治之上,其實也一樣。在相同的條件下,誰更有氣勢就是誰掌控節奏。即使身爲上位者,一個過於溫和的領導,也會被下屬欺負。
當然,何時氣勢凌人,何時溫和示人,也需要技巧,也是爲官者必備的技能之一。
夏想和程在順之間的第一次交手,勝負未分,後果還沒有彰顯,幾個小時後,蕭伍和元明亮在品都,就遭遇了一場麻煩。
而且還是不小的麻煩。
品都離魯市也就是兩個小時的路程,晚上10點左右,蕭伍一行就抵達了品都,入駐了品都大酒店。住下後,就到樓下的餐廳吃飯。
蕭伍一行人數不少,一共六人,蕭伍還好說,是燕省人,和齊省人沒有區別,不聽說話不知道是外地人。而元明亮是南方人,就被人一眼認出了是外地人。
倒不是說品都人排外,作爲一個旅遊城市,南方人外國人多去了,所以蕭伍幾人坐下吃飯的時候,沒有留意到身後一直緊盯他們不放的幾雙目光。
飯後,身爲南方人的元明亮習慣了晚睡,提出到品都的街頭走一走,看一看,欣賞一下品都的夜景。蕭伍同意了,反正左右無事,明天才開始正式着手調查工作,晚上休閒放鬆一下,也很正常。
一行幾人漫步在品都的街頭,蕭伍是漫無目的地亂看,心中想的是品都的疫情調查該從哪裡入手,元明亮卻是留意品都的夜生活是否豐富,想借機發現商機,因爲他在和李丁山的幾次接觸之中,認定李丁山是一個不貪不要務實的好書記,李丁山擔任了品都市委書記,正是他難得的商機。
走不多時,蕭伍就發現了異常,意識到身後有了尾巴。一開始他還以爲是小偷小摸一類的人物,後來卻發現不是,因爲對方不但人多,而且很警覺,很……專業,並且很明顯一路跟了半天,肯定不懷好意。
蕭伍就暗中告訴了元明亮。
元明亮的司機兼保鏢身手不錯,再加上蕭伍及隨行的兩人都有兩下子,又在鬧市,元明亮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並未多想。
但蕭伍卻多了心眼,他畢竟比元明亮經歷的風浪多一些,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問題,對方是有備而來,也就是說,對方認識他們幾人,他們一進品都,就被人盯上了。
到底是什麼人?又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