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夏想的強勢之舉,表面已經過去,一切風平浪靜,實際上對嶺南省委的局勢造成的影響,正在如漣漪一樣,一圈圈向外波動,不知何時會在外力的推動之下,引發滔天巨浪。
今天一上班,省委之中就出現了不少異常狀況,和平常各個省委領導各自忙碌大不一樣的是,不少省委領導剛進辦公室,就起身出去——不帶秘書,不通知司機用車,顯然,不是外出,也不會走遠。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串門去了。
不要以爲省委領導不會串門,很多時候,他們和普通人一樣,也會三五成羣坐在一起談論事情,前提是,他們有感興趣的共同話題。
顯然,今天有所有人都感興趣的共同話題,所以才讓今天一早的省委,顯得格外怪異。
遲平凡和林雙蓬都回各自的市委了,陳皓天只宣佈接風宴會推遲舉辦,並未明確說明是哪一天,總不成因爲一個接風宴會一直等下去,二人可都是副省級城市的一把手。
康孝一早就出了辦公室,來到了省委宣傳部長司英的辦公室,借聊天的名義,說起了昨晚的事情:“司部長,你評評理,說說昨晚夏書記的做法,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剛來,不問清楚緣由,就想一句話就取消皇家酒店的定點資格,也太譜大了。”
司英和在常委會上一臉古板不同的是,笑眯眯地說道:“說得是,說得是呀。年輕人,到底年輕氣盛,也不知道壓壓火。他說取消就取消,讓陳書記面子往哪兒耽?”
“司部長,要是開會討論皇家酒店的事情,你可要主持公道。”康孝點明瞭主旨。
“一定,一定。”不管康孝說什麼,司英的回答都很漂亮。
康孝來找司英說話,牟源海則安步當車來到了省委組織部長池永麗的辦公室——本來他想先去遲平凡和林雙蓬的辦公室,不料二人一早就出門上路,沒給他時間,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敲開池永麗辦公室的門時,池永麗正在整理資料。
“牟書記有事?有重要的事情,就快說。不重要,就等我回來,我要先向夏書記彙報一下人事工作。”池永麗快人快語,擡頭看了牟源海一眼,又低頭手腳麻利地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牟源海拉長了聲調,忽見池永麗又向他投下微顯不耐的目光,忙說到了正題,“就是昨晚夏書記當着一羣人的面說出的氣話,說要取消皇家酒店的定點資格,我是說,要是陳書記徵求大家的意見,希望池部長說一句公道話。”
“就這點事兒?”池永麗收拾好了東西,似笑非笑地看了牟源海一眼,“說完了,說完了我就去彙報工作了。”
跟隨池永麗出了辦公室,望着池永麗的背景消失在樓梯口,牟源海一時失神,不明白池永麗到底是一個什麼立場。
就在康孝和牟源海到處走動的時候,夏想卻沒有亂跑,而是安穩地坐在陳皓天的辦公室,向陳皓天彙報他對專項行動的理解和安排。
陳皓天聽了連連點頭,鄭重地說道:“夏書記,我沒看錯你,你吃透了中央和省委的精神。”話雖這麼說,心裡卻想,夏想在中央有古秋實照應,在省委有米紀火領路,肯定可以事事考慮周到。
陳皓天卻想錯了夏想,夏想既沒有向古秋實打聽中央針對嶺南的工作部署,也沒有問米紀火省委在專項行動背後的深層考慮,他完完全全是靠自己的領悟。
“我的想法是,專項行動現在是籌備階段,最少要等一週之後才正式成立專項行動領導小組,一週之內,要理清裡裡外外的工作,很不容易,夏想,你就多辛苦一下。”陳皓天對夏想確實寄予厚望,“我明天還要進京一趟,省委大面上的工作,由紀火主持,但日常工作,還是壓在了你的身上。”
“陳書記,我對專項行動的看法是,在籌備期間,要先抓住一個突破口,等專項行動小組正式成立之時,就會立見成效……”夏想拋出了導火索。
陳皓天“哦”了一聲:“你剛來,總要有一個適應期。一來就全力以赴的工作,我怕吳老爺子會罵我,說我不知道愛護你。”
夏想明白陳皓天欲擒故縱的手法,笑了:“陳書記,我調任嶺南就是全力以赴工作來了,可不是度假來了,您放心,吳老爺子可不是不講理的人,他對您一直也很欣賞。”
吳老爺子餘威正盛,對陳皓天入常之事有絕對的發言權。進一步講,就算陳皓天得以入常,見到吳老爺子,也一定要必恭必敬。
陳皓天笑了:“突破口在哪裡?”
夏想就及時遞上了材料:“皇家酒店!”
……
半個小時後,夏想回到辦公室,池永麗已經等候多時了。
池永時也有意思,就是不走,非要等夏想回來,其實她的辦公室離夏想的辦公室不過幾步之遙。
夏想對池永麗十分客氣:“池部長,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剛剛向陳書記彙報工作,一不小心就忘了時間。”
夏想可不是有意炫耀什麼,而是就事論事,但聽在池永麗耳中就變了味道,因爲一般人向省委書記彙報工作,都有時間限制,基本都會比既定的時間要短。一旦比既定的時間長,就表明工作彙報的效果很好,深得一把手之心。
池永麗腦中迅速一轉,一臉真誠的笑容:“夏書記客氣了,向領導彙報工作,就得拿出應有的端正的態度。”
夏想請池永麗坐下,又親自爲她倒了一杯茶。
池永麗接過茶水,謝過夏想,目光落在秋海棠上,奇道:“夏書記也喜歡秋海棠?”
“嗯,這麼說,池部長也喜歡秋海棠了?”夏想沒有正面回答,反問了一句。
“喜歡,何止喜歡,簡直就是我最大的愛好。我辦公室養了一株,家裡還有兩株,平常一有空,我就好好打理它們。”放下茶杯,池永麗圍着夏想的秋海棠轉了一圈,讚不絕口,“好,養得真好,沒想到夏書記年紀輕輕,還有一份養花的心境,難得,實在難得。”
作爲夏想和池永麗之間的第一次正式接觸,閒話比正式的工作彙報重要,因爲是彼此之間互相試探和接觸的第一招。
池永麗興致勃勃,大有談興,至少表明了開局不錯,說明她有向夏想的接近之意。
又談論了一會兒養花經,夏想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誰特意爲我放了一株秋海棠,不過也別說,還真是挺賞心悅目。”
說話的時候,夏想的目光特意在池永麗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池永麗臉色平靜,沒有一絲波瀾:“說不定是行政處隨意選了一盆……”
這話就說得有點言不由衷,作爲組織部長,池永麗肯定深知揣摩領導心理的重要性,隨便選一盆花事小,萬一正好撞了領導的忌諱,放了一盆領導最不喜歡的花,就是麻煩了。夏想也不多說,就和池永麗談到了正事。
池永麗是來彙報一項人事任命。
不巧,正是紅花市的人事任命,是紅花市委副書記年紀到點了,即將退下,省委組織部擬定了幾個人選,要報常委會研究,上會之前,先要夏想點頭才行。
省委副書記的權限之大,就在於此。
夏想心中一動,在紅花市的反腐大案之上可以再打開一個突破口,那麼紅花市委副書記的任命,就不能輕易地擡手放行了。
微一思忖,夏想就說:“先放下吧,我仔細研究一下。”
池永麗也不多說,點頭說道:“行,沒什麼事情,我先回去了。”
夏想也很客氣地起身:“我送送池部長。”
池永麗連忙擺手:“可不敢驚動夏書記,不用,不用,夏書記請留步。”
夏想還是站起身來,沒送到門口,卻也送了幾步,讓池永麗切實感受到了他的誠意。池永麗出了門,還回頭說道:“夏書記,我家閨女可崇拜你了,說什麼也要和你見個面,我捱不過她,就先替她答應了。”
夏想沒接話,只是微笑着擺手,等池永麗一走,他纔回身,說了一句:“天雲……”
唐天雲會意,關上門,來到裡間,恭敬地問道:“夏書記有什麼吩咐?”
“你說說看,池部長爲人怎麼樣?”夏想拋出了一個不小的難題。
唐天雲平常沉默寡言,並不代表他在夏想面前不敢說話,夏想話音剛落,唐天雲就毫不遲疑地給出了答案:“牆頭草!”
真是一個有個性的秘書,夏想搖頭一笑,擺手讓唐天雲出去,沒再問他材料的事情。
下午,陳皓天有事飛赴京城,他前腳剛走,劉金南後腳就在省委辦公廳傳達了省委的決定——取消皇家酒店的定點酒店資格!
消息就如一石擊起千層浪,在省委之中引發了無聲的軒然大波!
而陳皓天採取了避讓和走後再宣佈的做法,就讓康孝和牟源海在背後的小動作一腳踩空,因爲陳皓天十分強勢地不開會討論而直接拍板,根本就是不留討價還價的餘地的做法。
任昌震驚當場。
然而,取消皇家酒店定點資格的出手,只是開始,後面的動作更大,而且劍指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