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南的念頭剛起,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車隊的排序是,警車排頭,夏想的車緊隨其後,然後纔是葉天南的專車。
葉天南和汪青城同乘一車——既然是汪青城親自陪同,不僅僅是上面有人要力挺葉天南,也因爲葉天南和汪青城私人關係不錯——葉天南的專車之後,纔是省委隨從人員和斷後的警車。
葉天南上次在付家和夏想對峙,其實並非本心,他並不願和夏想將矛盾衝突擺到明面,不合他的爲人之道。但卻捱不過衙內的邀請,因爲衙內的邀請之中,有附帶條件。
條件就是如果他助衙內一臂之力,在他重新啓用一事之上,委員長就會大力支持。
沒有人在面臨重大人生抉擇面前能夠保持本心,葉天南妥協了。
只不過他在第一回合就被夏想打得落荒而逃,也讓他沒有機會親眼所見其後的精彩,不過葉天南聽到在他離開之後雖精彩但卻激烈的交鋒之後,他暗自慶幸早早離開,否則,真的得罪死了夏想和其身後的家族勢力,就得不償失了。
等到最終任命出來之後,葉天南雖然大失所望——常務副省長和原先省委副書記無法相提並論,但至少也要實權人物之一,統戰部長是省委常委不假,卻沒有多大實權——卻也無奈地接受了現實,並且更加慶幸當初在付家沒有和夏想僵持到最後,否則來到嶺南之後在夏想的領導下工作,不但尷尬而且還會被夏想報復。
葉天南也知道夏想的爲人,雖然有嫉惡如仇的一面,也有審時度勢的眼光,更有進退有度的分寸,他相信夏想不會故意刁難他,除非他再主動挑事。
對於嶺南一任,葉天南的想法是四個字——抱殘守缺。低調從事,夾尾巴做人,爭取在嶺南一任,恪守本分,只求穩進,不求成績。
他年紀還不算大,如果穩紮穩打,還有機會,如果湘省一任再出差錯,再重新啓用的機會就等於是零了,況且換屆之後,他已經沒有後臺可以依仗了。
如果他老實本分,謙下低調,夏想還能抱着過去的成見不放,非要處處設置陷阱讓他跳?在飛機之上葉天南就認定夏想不會再找他的麻煩,時過境遷,以夏想並不是斤斤計較的性格,應該也會以一顆求同存異之心來歡迎他的到來。
儘管葉天南也隱隱聽說他之所以沒能調任齊省而發落到了嶺南,背後有夏想的意圖,他也沒有多想。
但才一落地,車隊就三次停車,就讓葉天南心中有氣,好一個夏想,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鼠腹雞腸了,故意落他面子也就算了,別忘了,車上還有堂堂的中組部副部長汪青城!
葉天南認定是夏想有意讓他難堪,就故意對汪青城說道:“汪部長,夏書記可能剛來羊城,對羊城的道路不熟,領我們走了岔路。”
汪青城本來對米紀火沒有出面迎接已經有氣了,好不容易纔壓了下去,又一路走走停停,三次停車,火已經積攢到了一定程度,被葉天南一點,就猛然燃燒了:“說不定是我們來得不是時候,別怪別人處處挖坑,要怪我們自己不受歡迎。”
聽了汪青城陰陽怪氣的話,葉天南知道他成功點燃了汪青城的怒火,目光再次落到外面蜂擁而來的人羣上面,見不少工人紛紛包圍了車隊,他的心一點點下沉,怒氣卻節節上升,好,好,好,真好!夏想,纔來羊城你就給我來一出下馬威,算我以前高擡了你,原來你也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
“就是,看陣勢,今天能不能趕到省委還要兩說。也是怪了,偌大的一個羊城,不可能處處修路,處處堵路,怎麼就都讓我們遇到了?夏書記說不定也被無能的下屬給矇騙了。”葉天南繼續煽風點火,他就要讓夏想在汪青城眼中留下不可抹滅的壞印象。
汪青城反而笑了:“夏書記的工作能力,還真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汪青城負責副省級高官的考覈,他的話雖然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但想要在夏想的履歷上寫上幾筆不光彩的話,也不是難事。
葉天南暗暗冷笑了,夏想,我想和你和平共處,是你太小人了,就別怪我抹黑你了。
念頭剛起,忽然車頭傳來一聲巨響,然後一隻鐵杴狠狠地砸在了機蓋之上!
葉天南嚇得差點跳起來,他何曾見過這麼大的場面?頓時驚叫了一聲。
汪青城更是在京城養尊處優慣了,下到地方上也是前呼後擁,尋常百姓別說敢砸他的專車了,近身十米都不行。今天親眼所見做夢都想不到的可怕事實真實地發生在眼前,平常威風八面官威十足的汪青城更是大驚失色,表現得比葉天南更誇張——他一下跳了起來,卻忘了人在車內,由於用力過猛,一下頭頂在了車頂之上,傳來“咚”的一聲巨響。
汪青城“啊”了一聲,又坐到了座位上,大怒:“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羊城是什麼破地方,什麼治安?夏想,夏書記……”
話音剛落,又一隻鐵杴落在了前擋風玻璃之上,力度之大,震得車都晃動一下。
汪青城徹底慌了,緊張之下,一把抓住葉天南的胳膊:“天南,快,快,快,快解圍。”
葉天南能解什麼圍?別說他現在還沒正式上任,就算宣佈了任命之後,也是沒有實權的統戰部長,再者說了,就算他是常務副省長又能如何?憤怒的羣衆就是汪洋大海,是誰也抵擋不了巨大洪流。
不對,葉天南此時才注意到車前出現的幾人,不是先前圍上來的工人,而是個個穿着軍裝的軍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軍隊都出動了,還敢亂砸省委領導,不,中組部副部長的車,無法無天了!葉天南忽然之間膽氣大漲,推開車門下車,擡頭一看,頓時驚呆了。
遠處,是一個大坑,坑裡有工人,有軍人,正扭打在一起。很明顯,軍人的數量和質量都佔優勢,工人節節敗退,眼見就要一敗塗地了。
眼前,也有十幾名軍人圍着車隊,正在依次砸車。
剛纔自己的專車被砸,葉天南一肚子氣,以爲是夏想故意安排事端來落他的面子,不想下車才發現,夏想的車也被砸了。不止夏想的車被砸,車隊所有的車都被砸了,甚至包括警車!
維持秩序的警察,隨行的警衛人員,在氣勢洶洶的軍人隊伍面前,沒有還手之力,要麼被當場打翻,要麼嚇得目瞪口呆,總之現場一片混亂,完全失控了。
葉天南大腦短路了,第一次面對暴亂的場面,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想不通爲什麼會出現如此混亂不堪的情景,他只是呆呆地站立當場,傻了。
正愣神時,夏想從前車上下來,快步來到葉天南面前,一把拉過葉天南,隨後躲進了車內。
關緊了車門,夏想才急促地說道:“汪部長,天南同志,因爲道路施工挖壞了羊城軍區的輸水管道,施工隊伍暫停施工,想等車隊通過再搶修,但羊城軍區方面不同意,二話不說就對施工隊伍大打出手,結果施工隊伍一反抗,就波及到了車隊。省委的警衛力量不夠,沒能及時攔截軍人行兇,請汪部長和天南同志多多包涵。”
夏想的解釋讓汪青城剛纔三次停車之氣以及碰頭之怒,全部轉移了目標,發向了羊城軍區:“好一個羊城軍區,光天化日之下,連省委的車也敢砸,吳曉陽真是威風得很……”
葉天南雖然閃過一絲疑惑,心想怎麼會如此巧合,但見夏想的車也被砸得面目全非,心想應該是真的,否則夏想也不會這麼狼狽。
吳曉陽在羊城的威名,他在京城也早有耳聞,也清楚吳曉陽和夏想之間的過節,此來羊城之前,他甚至已經決定來到羊城之後,先和吳曉陽接觸一下,是否聯手先不說,至少會有不少共同語言。
不想……吳曉陽上來就送了一個一個大大的驚喜給他,讓他無比惱火,對吳曉陽的好印象一下就從天上掉到了地下。
“現在怎麼辦?”葉天南卻不想當面指責吳曉陽,而是問解決之道。他今天一上任就遭遇到了砸車,真是晦氣,心中再也沒有一點好心情,“有沒有通知吳曉陽,讓他住手?”
夏想一臉無奈:“要是米省長在就好了,可以直接聯繫上吳司令……”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夠級別直接和吳曉陽通話。
又一隻鐵杴砸在了車前,前擋玻璃眼見就要碎了,汪青城又驚又怒:“我來打電話給吳曉陽,請他立刻下令收兵,要不然,我直接到軍委告他一狀!”
汪青城剛拿過電話,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張狂地大笑:“砸,全部給我砸爛!一幫混賬王八蛋,連軍區的水管都敢挖斷,反了天了,不打得他們哭得喊娘,他們不知道我吳公子的厲害。該打斷狗腿就打斷狗腿,別手軟。”
“住手!”吳公子囂張的聲音剛落,在無數警車的簇擁之下,一人急匆匆地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