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王向前,就連雷治學也沒有想到夏想解決礦難事件第一步,竟然是公告天下!
還以爲夏想召開新聞發佈會,只是簡單地通報一下情況,沒想到,夏想放出大話,如果不能妥善解決礦難事故就主動辭職……雷治學頭大了,等夏想一下會就很是不快地點了夏想幾句。
“夏想同志,礦難事件不是兒戲,政治前途更是大事,怎麼能隨便拿辭職說事?你太沖動了,會讓省委非常被動!”雷治學生氣是有原因的,本來礦難事件是夏想的一道關卡,處理不好,背處分還是輕的,引咎辭職也不是不可能。
夏想召開新聞發佈會,如果只通報事件,不上升到辭職的高度還好說,萬萬沒想到,辭職被夏想擺到了明面之上,等於是說,夏想在處理礦難事件的問題上,已經沒有了退路。
如果僅僅是他一人沒有了退路還好,問題是,夏想的豪言壯語會被外界解讀爲是省委省政府的決定,就是說,省委也被夏想綁架了。事故處理不及時,過程不透明,結果不滿意,就算夏想以大無畏的勇氣主動請辭,省委也會受到一定的牽連。
如此一來,雷治學想要完全置身事外不受牽連的美好願望就落空了,他不生氣纔怪。
關鍵還有,夏想夏大省長的新聞發佈會還有兩名外國記者參加,鬧什麼這是,一起礦難事故直接就衝出了亞洲走向了世界,西省真要揚名了!
雷治學算是明白了夏想的用心,事件鬧得越大,處理過程就必須透明,否則,會引發媒體強烈的不滿。這還不算,聽說中央領導也對夏想的新聞發佈會讚許有加,就讓安達礦業的礦難事件,在還沒有調查出真相之前,就已經成爲了國際國內大事!
“治學同志,我說過礦難事件是省政府義不容辭的責任,不管處理結果如何,不管事情有多嚴重的後果,都由我一人承擔。”夏想堅定地說道,“西省以前發生過許多礦難,在處理礦難欺上瞞下的做法上引發了許多死者家屬和公衆的不滿,現在我要借安達礦業礦難事件,爲西省正名!”
雷治學很是氣惱:“萬一處理的結果各方不滿意,死者鬧事,最後再查明礦難是安達礦業違規生產的原因,會對能源型經濟轉型的政策,帶來極爲不利的負面影響。”
“不管真相是什麼,我都會如實對外公佈,哪怕責任全在我的身上,我也一人承擔。”夏想毫不退讓,至此,他已經完全清楚雷治學在礦難事件的背後,肯定包藏私心,就讓他對雷治學不免失望。
在對待礦難事件之上的分岐,是夏想就任西省以來,第一次和雷治學互不退讓的爭執。
雷治學餘怒未消,指責夏想:“這麼大的事情,你一人承擔得了?”
“事情的真相還沒有調查清楚,治學同志怎麼知道事情很大?”夏想反駁了一句,語氣之中的疑問讓雷治學很不舒服。
“我希望你不要爲了出風頭而毀了自己的前途。”雷治學一怔,但還是強詞奪理說了一句。他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感覺,莫非夏想已經得知了礦難事故的內幕?
不等他再深思此事,夏想又說話了:“謝謝雷書記對我的關心,我會認真妥善地處理礦難事故,不會讓國務院和省委失望。我建議,由向前同志主抓礦難事故,請治學同志批示。”
雷治學疑惑地看了夏想一眼,愣了愣神才說:“我沒意見。”
夏想提名王向前主抓礦難事故,到底是什麼意思?等夏想走後,雷治學才從剛纔和夏想爭論的不快中跳出來,思緒又落在了礦難後繼事宜之上。雖說一開始王向前就第一時間趕赴了事故現場,但最終由誰具體負責處理事故,還需要他和夏想拍板。
早先王向前不是說要藉機推馮健超下水,想讓馮健超負責,他又爲什麼第一個跑到現場去指揮搶險?
雷治學感覺哪裡不對,似乎礦難事故一發生,一切都沒有按照原定的軌道向前推進,不知道從哪一步開始就偏離了預定航線。他左思右想覺得似乎被夏想完全掌控了節奏,心裡很不踏實,拿起電話打給了王向前。
……
王向前第一時間就主動跑到現場搶險,是機會,也是機遇。礦難事故發生時,夏想還在飛機上,他作爲省政府常務副省長,省長不在的時候,就是理所當然主持省政府日常工作的第一人。
當然,他也可以直接指派馮健超先去現場指揮搶險。
只猶豫了片刻,王向前就下定了決心,決定親自前往現場指揮搶險。如此一來,他和雷治學商議處理礦難事件的安排就被打亂了,他心中多少有點愧疚,覺得辜負了雷治學的信任,也閃了江剛,但等他到了礦難現場之後,就被現場的慘狀震驚了,心中的愧疚一下就拋到了九霄雲外,還無比慶幸他第一時間來到了現場。
因爲礦難現場太慘烈了,慘烈到王向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向前對礦難事故並不陌生,也親身經歷過多次礦難,自認不管多慘烈的場面他都見識過了,卻沒想到,一起本來不該發生卻偏偏發生的礦難,再一次震憾了他的心靈。
相信每一個親臨現場的人,都會爲之震動!
如果兩次巨大的爆炸,讓井口塌陷,還不算讓王向前爲之心悸之處,那麼讓他不敢睜眼的是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第二次爆炸的衝擊波將幾具屍體撕得粉碎,威力之大,直接將屍體從井下衝到了井口,散落在井口周圍方圓十幾米的範圍之內,斷臂、殘腿到處都是,令人作嘔。
原計劃是要將所有人——或說死人——運到井下深處再引爆,然後就會引發大範圍的塌陷,將井口堵死,至少要花費十天半個月的時候才能挖開通道,到時下面的屍體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了,真相也會永遠被掩藏得地下深處。
卻沒想到,怎麼在井口附近就發生了爆炸,肯定是哪裡出現問題了!
王向前強忍中人慾嘔的現場和氣味,以十足的耐心聽取了現場彙報,然後又戴上安全帽,實地查看礦難現場的每一項工作,並且做出了許多指示精神。
不得不說,作爲西省土生土長的官員,又從基層一步步走到了目前的高位,王向前在指揮搶險救災上面,有一定的能力,各項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不出一個小時,就穩定了局勢。
正當王向前暗暗擦了一把汗,慶幸幸好隨機應變得快,否則還按照既定計劃進行的話,說不定就慘了,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遠處一具殘缺的屍體之上,驚呆了。
王向前不是法醫,但他還是能一眼分辨出遠處的屍體並非死人的屍體,而是活人的屍體——這句話顯然有語病,屍體當然都是死人,怎麼還能分活人和死人的屍體?但王向前心中清楚的是,井下遇難的礦工原本就是死人。
怎麼會有一個活人在下面?
再聯想到之前的兩次爆炸,王向前心中的問號越放越大,他就知道,下面肯定出現了不可預知的偏差,而且還真的鬧出了人命。
不好,玩大了。
念頭剛起,就接到了通知,夏想夏省長的新聞發佈會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王向前得知夏想新聞發佈會的內容之後,震驚了。終於體會到了夏想的厲害之處,一個敢於將自己置於死地而後生的人,是可怕的人,是不可戰勝的人,因爲他的對手沒有一人有如此魄力,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氣。
狹路相逢,勇者勝,夏想敢振臂一呼,以省長的寶座爲代價來解決礦難事故,王向前心中長長地嘆息一聲,他很清楚國內的現狀,到了省部級高位者,都被多年的官場沉浮磨練得沒有了血性的衝勁,更不用提到了國家領導人的層次,凡事講究和爲貴。
和爲貴的潛臺詞就是忍氣吞聲爲上策。
如果都如夏想一樣強勢並且敢作敢爲,別說一個小小的西省能夠一舉振興,就是國家重新恢復大國氣象,也指日可待。
扯遠了,王向前的思路又重新回到了礦難現場,正準備拿出十二分的幹勁,務必要將礦難事故的處理按照正常的程序先理順再說,至於最後能否保得了江剛,就看事態的發展了,反正在哦呢陳、陳豔的鼓動下,在夏想新聞發佈會的刺激下,他是打算跳出事外了。
突然,電話就又響了。
是雷治學來電。
江剛衝身邊的人擺擺手,起身到一邊接聽了電話:“雷書記。”
“向前同志,礦難事故的搶險工作,進展得怎麼樣了?”雷治學明是關心搶險工作,實則關心的是王向前的政治立場。井下本是一羣死人,搶險不搶險已經無關緊要了。
死人是道具,活人才是入戲的演員。
“各項搶險救人工作已經準備就緒,事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死者家屬情緒穩定,各項工作正在有序開展……”王向前回答了一句套話。
“事故原因初步查明沒有?”雷治學心中一緊,急急問了一句。事故原因關係到事件的最終定性,按照事先約定,事故原因要推到安達礦業的安全生產之上,才能藉機拉夏想下水。
“初步查明……”王向前深呼一口氣,說出了一番令雷治學震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