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會議由雷治學主持。
例行的開場白後,雷治學直接點題,就西省地電重組方案已經事先通過了省政府常務會議一事,點評了幾句:“西省地電重組是一件好事,對改進西省地電陳舊落後的工作作風,改善老化的設備,提升整體競爭力,大有裨益,但也有不利的方面,國家電網雖然原則上同意西省地電重組方案,但已經明確指出,西省地電重組之後,國家電網不會再提出對西省地電的兼併。”
“國家電網不兼併西省地電未必就是好事,在以後的行政性審批、增容擴建等方面,國家電網會設置種種政策上的限制,也會讓重組後的西省地電陷入兩難的境界,所以我建議,重組的利弊、得失,一定要慎重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以上一番話,明是說給衆人聽,其實是說給夏想一人聽。
果然,雷治學的立場還是十分微妙,夏想也可以理解雷治學的爲難,不通過西省地電的重組,雷治學是逆潮流而行。通過的話,會讓國家電網幕後的巨手十分不喜,他擔心付不起巨大的政治代價。
夏想既然和雷治學在西省今後的發展方向上達成了許多共識,要攜手共進幾年,就有必要說服雷治學點頭,而不是強行操縱常委會通過表決。
現在的常委會,王向前已經成爲過去式,他的位置由馮健超代替,馮健超的位置之上坐的是馬昱,可以說現在的夏想已經牢牢將政府班子掌控在手。
除此之外,包括省委副書記張維照、宣傳部長東方曉以及紀委書記劉平行、晉陽市委書記張平少和軍區政委董文武,就是說,夏想鐵定八票在手,等於是勝券在握。
以省委二號的位置在常委會一呼百應,力壓省委書記一頭,夏想在國內黨制約政府的政治格局的大前提下,有如此影響力,與他本身的魅力和開拓精神不無關係!
儘管如此,夏想還是照顧到了雷治學的情緒,不想給人他不懂政治的印象。
“治學同志的擔心不無道理,但也許治學同志和國家電網接觸不多,沒有認識到國家電網的胃口之大。衆所周知,在三峽建設初期有過一次電費漲價,當時每度電都有幾分錢的三峽建設資金,就是說,百姓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國家電網以強行徵收的方式徵收了一筆錢,具體每年會有多少錢,就不好計算了,但相信會是一筆很大的數字。”
“現在三峽工程早已竣工,電價卻還是一漲再漲,而且當年的三峽建設資金的徵收,也不了了之了,這筆錢到底還在不在徵收,收了之後又用到了哪裡?誰來給百姓一個交待?沒人!爲什麼會這樣?就是兩個字——壟斷!”
“壟斷是一切腐敗的來源,國家電網對待百姓如此,對待地方電網也是如此,甚至對待地方政府也是擺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臉。不止在西省因爲送電問題和國家電網發生過爭鬥,前不久在齊省也發生過武力衝突。”
“齊省省委書記邱仁禮同志剛剛表態,對國家電網和齊省自建電廠的衝突事件表示嚴重關注,指出國家電網作爲央企,在齊省就應該遵守齊省的地方法規,並且優先保障齊省用電的供給。他還着重強調,如果國家電網沒有認識到衝突事件是一起嚴重的暴力事件,那麼再發生類似事件,省委省政府將會採取必要的措施保護齊省自建電廠的利益……”
夏想的一番話,語重心長,從大局講起,以齊省處理類似事件爲範例,就是對雷治學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暗含的言外之意就是,看,邱仁禮邱書記是怎樣從齊省的利益出發來強硬地迴應國家電網。
雷治學豈能不明白夏想的用心所在,他微一點頭,立場軟化了:“省政府爲推動西省地電重組做出了大量切實有效的工作,我很贊成。既然夏想同志對西省地電重組的前景十分看好,我沒有理由不支持。”
一號二號在暗中交鋒之後達成了共識,下面的表決就容易多了,最後西省地電重組方案獲得了全票通過。
西省地電重組正式獲得批准,標誌着西省的政局從此走向平穩有序發展的快車道,也預示着夏想借助西省地電重組打入國家電網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堅定地邁出!
下午,西省地電就召開重組之前的最後一次籌備會議,季如蘭參加了會議,嚴小時、付先先沒有出席,以後西省地電任何的會議,都將會只有季如蘭的身影,嚴小時和付先先躲在了幕後,只負責外圍和資金。
西省地電重組的意義之重大,對外人而言或許覺得只是爲夏想在西省的能源型經濟轉型的全面成功錦上添花,其實不然,西省地電重組是夏想立足西省煤炭放眼全國能源產業的開端,是一次極有深遠意義的伏筆。
下午,夏想在辦公室正喝着季如蘭親自炒制的綠茶,正思索如何推動政治班底的順利提升,唐天雲進來了,手中拿着一份報紙,一臉驚訝:“省長,《世界時報》的觀點很有玩味之處……”
《世界時報》?夏想一時驚醒,猛然想起昨天梅昇平的提醒,今天一忙,竟然忘了這件事情,就從唐天雲手中拿過報紙,粗略一看,不由愣住了。
《世界時報》刊登的文章並不長,主旨是討論腐敗問題在世界範圍內無法禁止,並強調指出民主制度無法根治腐敗,比如菲驢殯、比如印尼和印度,都是民選的民主國家,但腐敗問題比中國嚴重得多。
如果說前面有替現行政治制度辯護之處還不足爲奇的話,那麼下面語氣一轉,就明顯有誤導的傾向了,原話如下:“腐敗在任何國家都無法‘根治’,關鍵要控制到民衆允許的程度。而要做到這一點,對中國來說尤其困難。”
夏想冷笑了,腐敗無法根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不盡心從制度或是監管之上想方設法杜絕腐敗的發生,卻指出關鍵在於控制民衆允許的程度,這是什麼邏輯?意思是說,要讓民衆接受縣委書記可以貪污100萬,市委書記貪污1000萬,省委書記貪污1億都在合理的範圍之內?
誤國誤民之論!
夏想立刻斷定,這篇文章是一篇犀利的試水文章。
再向下看,就更是極爲明顯地爲制度和腐敗辯護了:“新加坡和中國香港地區實行高薪養廉,美國的參選者很多是富人,一般人當了官後積累名望和人脈,卸官後可以通過各種‘旋轉門’把這些積累全變成現金撈回來。而這些路在中國都是死的。”
“給官員大規模提薪,中國輿論斷不會接受。官員退下來後一轉身利用影響和人脈賺大錢,制度就不允許。讓富豪們去當官,更讓人覺得‘變味’。中國官員的法定工資很低,一些地方官員的福利常常通過‘潛規則’實現。”
好一番似是而非的理論,好一篇爲腐敗辯護並且愚民的文章!
夏想輕輕地將報紙放到一邊,心中怒氣漸生,縱觀文章的觀點,字裡行間想要表達的意思就是在現階段各項制度還不完善的前提之下,民衆應該允許適度的腐敗,應該理解官員貪污的苦衷,應該甘心讓官員魚肉,只要官員在魚肉之後乾點實事說聲謝謝,民衆就要對官員感恩戴德。
無稽之談!
以國外的高薪養廉和美國的政治體制爲反面教材來爲國內的腐敗官員辯護,作爲一家黨的報紙,以上言論是違背黨的原則的放肆之語。以《世界時報》的理論,共產黨員擔任幹部就是爲賺錢,就是爲了福利,就是和滿清亡國之時千里做官只爲財的買官跑官的舉國貪污一樣?
爲什麼黨員幹部就不能繼續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既然中國正處在發展階段,身爲人民的公僕,不以身作則艱苦創業,還要談現金談財富,難道在《世界時報》看來,我黨的優良傳統和作風可以拋棄了,千里做官不是爲民謀福,而是爲了生計爲了賺錢?
然而賺不到錢就可以適度腐敗了,而且“民間也要在大道理上理解中國無法在現階段徹底壓制腐敗的現實性和客觀性,不舉國一起墜入痛苦的迷茫”,如果全國人民都對腐敗深惡痛絕,就是不務正業的全國性痛苦和迷茫了?
夏想合上了報紙,明白了梅昇平特意提醒他的用意所在,中央三令五申對腐敗零容忍,《世界時報》公然和中央唱反調,尤其是在現在的敏感時期,他就知道,新一輪的輿論戰要開始了。
起風了,窗外突如其來一陣昏天黑地的狂風,颳得窗戶哐當直響,唐天雲急急前來關窗,卻見夏想已經親自動手關上了窗戶。
夏想語重心長地說道:“許多事情還是親力親爲纔有成就感……”又一停頓說道,“天雲,訂明天去京城的機票!”
風,越刮越大,轉眼間陰雲密佈,雷聲滾滾,夏想就知道,又將有新一波的風起雲涌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