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鄒老爲人比較古怪,你既非經濟專業出身,也沒有相關成就,想讓他收你,我開口求情恐怕也不管用……”正好看到嚴小時手中拿着一份燕省日報,上面正有專家們對產業結構調整置疑的文章,夏想靈機一動,又問,“你寫文章是不是拿手?”
嚴小時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不是我吹牛,我最善長寫辯論性的文章了,你是不是想讓我寫反駁的文章?我剛看到了專家們的觀點,很氣憤,覺得他們不但以偏概全,而且論調還陰陽怪氣,恨不得當面和他們理論一番,我絕對能把他們辯駁得啞口無言。”
夏想笑了:“你有這個本事的話,就趕緊寫一篇反駁文章,越犀利越好。寫好後交給我,怎麼樣?”
“好,遵命!”嚴小時一臉嚴肅地答道,還有模有樣敬了個禮,“夏處長,我的未來的幸福就全交給你了,一定要在鄒老面前美言幾句。姨夫不可靠,希望你能靠得住,否則在我眼裡,世界上就沒有可靠的男人了。”
夏想對嚴小時免費奉送的大帽子不感冒,叮囑說道:“用點心,你的文章首先要過了我的關,我才能上交,最後能不能發表也不好說。就算髮表了,被鄒老看到,是否引得起他的關注也未可知。所以,你要加倍努力,只要鄒老對你有了印象,我纔好向他開口。”
“是,領導,我保證全心全意寫好。”
送走嚴小時,夏想沒理會古玉旁敲側擊地詢問他和嚴小時的關係,心理卻飛到了碰頭會上,心想也不知道葉書記是個什麼態度?
如果夏想知道葉石生召開的碰頭會故意遺漏了崔向的話,他就不用擔心地猜測葉石生的態度了……
書記辦公室內,葉石生一臉嚴肅,在聽取了錢錦鬆詳細瞭解的國家日報和燕省日報發表的文章的事情經過,以及夏想和鄒儒發表反駁文章之後的各方反應之後,他將幾份報紙疊在一起,非常不滿地對範睿恆說:“睿恆,夏想在青年報發表文章,是爲了和他的導師鄒儒呼應,是學術上的討論,不算什麼,但燕省日報卻發表了對產業結構調整置疑的文章,你身爲省委的第一副書記,難道事先沒有聽到一點消息?”
範睿恆清楚葉石生的不滿不是衝他發作,也是一臉不快地回答:“崔書記和馬部長事先都沒有向您請示,想必他們認爲更沒有向我請示的必要。我也是看到報紙之後才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這件事情影響非常惡劣,現在省委裡面已經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省委對產業結構調整到底是什麼態度。連夏想同志也向我抱怨,剛剛爲燕省引來了巨資,結果倒好,獎勵沒有還好說,卻又給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關於青年報發表反駁文章的事情,他倒是事先向我作了請示,我說你是燕省的幹部,如果在燕省發表言論,要葉書記點頭才行,在京城時你就是鄒儒的學生,就一切聽從導師的話……”
範睿恆的話深得葉石生之心,葉石生連連點頭,忽然覺得以前怎麼沒發現,範睿恆爲人也很不錯,比起口蜜腹劍的崔向強太多了。
梅昇平對宣傳戰一事也略有耳聞,只是依照他一慣的態度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過也知道事關夏想,心裡就琢磨今天葉石生既然叫他來,肯定要涉及到人事問題,難道是要動夏想?
雖然心中有疑問,但梅昇平一向是不主動發問,還是巋然不動地坐在一邊,看衆人表演。
範睿恆看葉石生的情景就知道了大概,葉石生動怒了,想要反擊了,就有意火上燒油,又說:“夏想別看他年輕,辦事卻穩重,沒叫屈,還是埋頭苦幹,說是等再幹出了成績給那些說三道四的人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朝度卻對我說,雖然領導小組是政府在主導,也有葉書記的大力支持,但還是應該加強省委的領導力度,要不會給人兩邊脫節的感覺,對此,我是持贊成態度的,不過,萬正對此好象有不同的看法……”
“萬正怎麼說?”葉石生一愣,政府班子也出現了不同的聲音?局勢還真是越來越複雜了,“他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前景不是一直比較看好嗎?”
“最近萬正的態度有些鬆動,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對領導小組的工作的關注也所減弱,寶市向省政府申請一項專項政策,他似乎也不太贊成,可能有別的方面的考慮……”範睿恆對馬萬正的態度轉變心知肚明,但在葉石生面前不能明說,他也相信葉石生能夠想到其中的環節。
葉石生微一沉吟,立刻想明白了馬萬正態度轉變的原因,也不點破,扭頭對錢錦鬆說道:“錦鬆,你對睿恆所提的加強省委在領導小組的領導力度的問題,怎麼看?”
錢錦鬆身爲省委秘書長,就是葉石生的傳聲筒,是省委的大管家,基本上省委前幾號人物的心思和脾氣都摸得比較清楚。剛纔一號和二號人物的一番對話,都是圍繞着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在進行,而產業結構調整的具體實施者就是領導小組,現在出現了宣傳上卡脖子的事情,範睿恆及時提出加強省委在領導小組的力量,和葉石生在會議前對他所說的安排不謀而合。
其實二人都清楚所謂的加強省委在領導小組的力量的安排是什麼,但誰都不說,此時,就顯示出秘書長的重要性了。
錢錦鬆就依次向葉石生、範睿恆以及梅昇平點頭示意,以示尊敬,然後才說:“葉書記和範省長的指示精神很及時,也很切入實際,我在領會了二位領導的精神意圖之後,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向在座領導彙報一下……”
葉石生的目光和錢錦鬆的目光不經間交流一下,隨即錯開。
錢錦鬆繼續說道:“省政府主導領導小組如何開展經濟工作,如何指導試點城市推行產業結構調整,負責的是具體的事務性工作,但還有許多地市對產業結構調整存在誤區,並不十分了解產業結構調整具體的內容和省委省政府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決心,我建議,由省委副秘書長葛山也兼任領導小組副組長,主要負責領導小組的對外宣傳工作。”
梅昇平至此算是明白了今天葉石生和範睿恆二人的用意,由省委副秘書長兼任領導小組副組長,主抓宣傳工作,顯然是爲了應對目前在宣傳上遇到的問題,可以說,是爲了下一步的宣傳反擊戰做好了準備。
葉石生微一思索,點頭說道:“葛山同志宣傳經驗豐富,和省內媒體接觸較多,由他兼任領導小組的副組長,是比較合適的。”
範睿恆也沒有反對意見,他也知道葛山以前做過市委宣傳部長,而且也是筆桿子出身,據說宣傳鬥爭經驗豐富,也就當即表示了同意:“葛山同志不錯,能夠勝任副組長的工作。”
錢錦鬆就又笑着看向了梅昇平。
梅昇平向來對內部調動的小事不放在心上,況且又沒有他的利害關係在裡面,也就表態說道:“我附議。”
書記和省長都點頭的事情,又只是領導小組的一個不大的變動,沒有人會去反對。
錢錦鬆見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就又說道:“我還有一個議題要向在座的領導彙報一下。”
葉石生就說:“時間還允許,就說吧。”
“豐利同志擔任省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時間也不短了,最近工作也比較突出,他個人也表現出了強烈的上進心,請各位領導考慮一下,是不是安排他到更重要的工作崗位?”錢錦鬆歉意地向梅昇平一笑,意思是抱歉越權了,本來該是組織部的工作,卻由他開了口。
梅昇平當然知道錢錦鬆的話得自葉石生的授意,他也知道豐利打壓夏想兩次,還有一次正好讓他遇到。他對豐利沒什麼印象,但既然豐利對夏想不客氣,又礙了省委書記的眼,不搬開他搬開誰?就接話說道:“測繪局局長時間到了……”
範睿恆卻是一臉關切地說道:“豐利同志年齡大了,到測繪局工作恐怕他身體吃不消。省委老幹部局局長病休一段時間了,一直是副局長在主持日常工作,豐利同志工作細心,相信他能做好老幹部工作。”
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是正廳,調任老幹部局也是正廳,算是平調。而且去了就是一把手,表面上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好聽,實際上是完全閒置了。
梅昇平不經意間多看了範睿恆一眼,心想沒看出來範睿恆表面上人也不錯,說話也不裝腔作勢,但整治起人來也是厲害,比他還狠。好歹豐利去了測繪局還有事可做,範睿恆卻要把他支到老幹部局,就是讓他陪一羣離休的老幹部喝茶下棋去了。
倒也省事了,提前進入離休狀態,等豐利同志安全熟悉了老幹部局的工作之後,以後離休,也能更快地融入到老幹部之中。
“範省長的想法更合適,我贊成。”梅昇平纔不管豐利去哪裡,反正任由範睿恆和葉石生安排就行。
“我也附議。”錢錦鬆一臉微笑。
“那就這麼說定了。”葉石生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又對梅昇平說道,“昇平,關於新任的常務副部長人選,組織部報幾個人選給我,到時再開會研究一下。”
散會後,葉石生和錢錦鬆剛回到辦公室,就聽到秘書報告,說是崔書記有事。
葉石生微一遲疑,說道:“請崔書記進來。”
崔向一臉不快地推門進來,一進辦公室就說:“葉書記,爲什麼剛纔開的碰頭會,沒有通知我?”
“你不是下去視察了嗎?麻秋說,正好和你的時間衝突,所以就沒有通知你。”葉石生不動聲色地說道,衝外間喊了一聲,“麻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麻秋急忙進來,神色緊張地說道:“葉書記,崔書記,我查了一下,可能是我弄錯了時間,以爲正好和崔書記的時間衝突,所以就沒有通知崔書記……”
“麻秋,你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虧了你還跟我了這麼多年,居然連崔書記的工作安排都弄不清楚。”葉石生怒不可遏地說道,“回頭寫一份深刻的檢討給我,下次再犯這樣的錯誤,不用我說,你自己就別幹了。”
麻秋一臉惶恐,連連認錯。
崔向豈能看不出來葉石生的表演?就揮了揮手,說道:“不怪麻秘書,可能是我的秘書弄錯時間了。”
崔向也只能吃了啞巴虧,他沒想到葉石生堂堂的省委書記,也會耍一手無賴的手法,讓他無話可說。
好在早在過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未必在葉石生面前討了好去。
崔向和馬霄定下在燕省日報發表置疑產業結構調整的文章,倒也不是完全和葉石生作對。其實以崔向的想法,不適合逼迫葉石生過緊,而是徐徐圖之最好。但馬霄和付先鋒卻堅持要這麼做,因爲京城有人暗示,只在京城點一把火不夠旺,必須要燕省內部再放一把火纔夠熱鬧。
崔向勸不住馬霄和付先鋒,因爲他也知道付家和程曦學的後臺交情莫逆,可以說在高層之中屬於同一陣營。既然馬霄是付家人,自然要讓燕省也配合宣傳攻勢了。況且葉石生在京城的後臺並不強硬,葉石生又性格偏軟,都覺得他好欺負。
但崔向認真想了一番,還是覺得事不可爲。葉石生確實性子柔弱,但他畢竟是燕省一把手,一把手的權威不容侵犯。而且現在葉石生和範睿恆大有走近的趨勢,書記和省長聯手的話,燕省的其他常委就很難再發出聲音了。所以現階段對葉石生應該以拉攏爲主,不易逼他和範睿恆越走越近,因爲省政府班子三個常委,幾乎是一個聲音說話。一旦葉石生真和範睿恆完全達成共識,有了範睿恆的支持,就相當於有了馬萬正和宋朝度的支持,葉石生就在黨政兩套班子裡有了絕對的權威。
崔向估算了一下自己一方的勢力,完全沒有辦法和葉石生抗衡。他和政法委書記李炳文,還有宣傳部長馬霄如果聯合在一起,還有一定的分量,省軍區政委張建國在常委會上也有一票,但發言權就弱多了。關鍵是,他一方沒有政府班子的力量,在常委會上的聲音就大打折扣了。
只是突然之間,崔向聽到省政府裡面一絲不合諧的聲音,馬萬正對產業結構調整的態度有所動搖,由以前的支持變成了謹慎支持,甚至還在其他場合流露出不太滿意的言論。馬萬正是常務副省長,不但在政府班子分量極重,僅次於範睿恆,在整個常委會也是排名非常靠前,如果自己一方在常委會上得到了馬萬正的響應,將會實力大增,無形中給葉石生和範睿恆以極大的壓力。
崔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又在和馬霄、付先鋒密謀幾次之下,終於下定了決心賭上一把。在燕省日報上爲程曦學的觀點造勢,不但可以給葉石生以極大的壓力,還能得到上層人物的讚賞,既有付家的賞識,又多了程曦學後臺的另眼看待,兩相結合之下,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收穫,值得一試。
當然崔向還有一個心思,他始終覺得葉石生在關鍵時刻未必頂得住壓力,很有可能在國家日報和燕省日報的兩重夾擊之下,選擇妥協。如果葉石生一退縮,和範睿恆之間的合作因此而告吹的話,那麼就等於他取得了全面的勝利!
儘管要冒一定的政治風險,但官場中人,時刻都生活在政治風險之中,豈能瞻前顧後?崔向自認是做大事之人,大凡成就大事者,必有不凡之舉。他想起不少入主中樞的高層的簡歷,都有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的舉動,如今燕省局勢風起雲涌,上層也有人想將燕省局勢攪亂,好將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扼殺,他何不借此時機煽風點火,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對燕省有利,崔向也心知肚明。但對他個人沒什麼益處,因此,他也清楚馬萬正爲什麼在夏想與柯達談判成功之後,突然就態度有所轉變的原因。是因爲宋朝度風頭過盛,威脅到了他的地位和威望。儘管崔嚮明白得很,馬萬正也是他登上省長寶座的最強有力的競爭者,但眼下如同三國混戰,他、馬萬正和宋朝度三人之間,先打下一人是一人。兩人聯手先將宋朝度打下馬,然後剩下的就是他們之間的對決了。
宋朝度現在唯一的依仗就是產業結構調整的成功,就是領導小組的成績,就是範睿恆和葉石生的支持。範睿恆和宋朝度之間的關係有越來越牢靠的趨勢,不好打破,但葉石生和範睿恆之間的關係,只是暫時的合作,只是因爲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的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