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連若菡的事情,衛辛又說到了邁克的來訪。來訪之前,邁克和衛辛交換了不少看法,雖然邁克不可能透露最日光公司的底線,但熟知邁克脾氣的衛辛卻告訴夏想,如果夏想能夠保證在兩年內讓最日光公司收回資金,最日光公司肯定會在技術轉讓上做出讓步。因爲資金的回收代表着投資的成功與否,邁克和董事會的聘用合同到期,到時如果此項投資大獲成功的話,他接到下一任聘請書的可能性就會大增。
因爲公司有不少董事對他上任以來公司的業務拓展緩慢,頗爲不滿。邁克任內有幾筆投資失敗,他現在急需一次成功的投資來證明他的能力和眼光。
衛辛的消息可謂是及時雨,幾乎觸及到了邁克的底線,對夏想來說,掌握了衛辛透露的信息之後,他幾乎可以肯定和最日光的合資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就看邁克能堅挺多久了,他讓步是必然的,就看讓步的幅度了。夏想的如意算盤是,將資金回收的年限再提前半年,用一年半回收資金的巨大誘惑來迫使邁克在技術轉讓上做出巨大的讓步,並且爭取最日光的投資金額達到5億美元。
不過,夏想還是有疑惑之處,不解地問衛辛:“就算邁克和你關係不錯,他也不傻,怎麼會透露給你這麼多信息?”
衛辛低下了頭,臉頰微紅:“邁克對我有好感,向我求愛,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他就始終纏着我……”
美人計?夏想暗笑,沒想到衛辛也挺厲害,不過轉念一想又不對,美國人很有職業操守,一般在私人時間不談公事,更不會透露商業機密,他怎麼可能告訴衛辛他的處境?
夏想就說出了他的疑問。
衛辛笑着解釋說:“你算是猜對了,邁克向我大獻殷勤不假,但只要涉及公司的事情,一概不提。不過他的處境,他的好友諾頓就十分清楚了。連總開口相問,諾頓敢不回答?美國人也是人,和中國人一樣都怕老闆的。至於他們公司的一些商業機密,也是有一次邁克喝醉了,信口說了出來……”
衛辛的臉上浮現一層紅潤,微有嬌羞之意,夏想明白了,就問:“你對邁克,也是有點動心了?”
衛辛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不喜歡外國人,感覺生活習慣上差異很大,但邁克確實很會哄人開心。”
哄人開心做表面文章,是美國人的特長,也是一種本能。夏想不好勸衛辛什麼,只是說:“謝謝你的寶貴信息。至於你的個人私事,我不好發表意見,只想提醒你,感情問題雖然有激情,但更需要理智對待,尤其是兩人差異太大,畢竟美國人和中國人有文化和習俗上巨大的不同。”
衛辛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夏想才明白過來連若菡安排衛辛一起回國的目的,到底是他的女人,處處爲他着想。
此後又拖了兩天,談判進入僵持階段。夏想不急,邁克也假裝不急。不過到了第三天形勢就急轉直下,邁克見夏想不肯讓步,終於低下了高昂的頭,同意了夏想提出的技術轉讓的要求,當然最後的結果是各退一步,最日光以5億美元和技術轉讓入股,雖然控股權還在寶市手中,但合同上還有一個附加條款是,如果一年半之內投入的資金不能得到全部回收,最日光公司有權以更低的價格獲得百分之百的股份。
意向書簽定之後,邁克就換了一副表情,笑嘻嘻地問夏想:“夏先生,現在我們是朋友了,你也該告訴我如何能保證我在一年半之內就收回全部資金了吧?你只有告訴了我實情,我纔好回去說服董事會批准投資。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利益是相同的。”
夏想就將邁克拉到一邊,小聲說道:“邁克先生,真言不入六耳,我提前聲明一下,我們簽定意向書的事情,現在還處於保密階段,誰也不能向外界透露,否則有可能會帶來負面的影響。你也知道,中國的事情很複雜,官員也很複雜。萬一有一個比我更大的官員和德國的太陽能廠家接觸之後,也談妥了條件,那麼我們之間的合同就可能要作廢。”
邁克一臉心領神會的表情:“我明白,我明白,權力意志不止在中國有,在美國也有。不過在中國表現得更明顯罷了……”
夏想對邁克的態度還比較滿意,就說:“貴公司的投資到位之後,新產品一旦投入生產,先用三個月到半年時間將寶市的住宅的路燈全部更換爲太陽能路燈,並且規定以後所有新建住宅的路燈都要採用太陽能路燈,否則不予批建。除此之外,還要將全市的交通信號燈全部更換爲太陽能信號燈,僅寶市一市,就需要多少太陽能產品,邁克先生應該可以粗略算出……”
“寶市一旦推廣成功,到時燕省再向全省推廣,不提全省的路燈,就是以後燕省在今後一年所有新建的小區都更換爲太陽能路燈的話,數量之大,邁克先生如果瞭解中國現在房地產業發展的速度的話,就會心裡有數了。”
“有數,有數了。”邁克雖然是美國人,但對中國國情的瞭解也不少,談不上精通,至少也非常明白政府的強大權力,他聽了夏想的想法之後,心中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底,不過他也不傻,知道夏想的級別不高,說話未必管用,就又問,“寶市的政策,夏先生也許有影響力,但燕省的政策,以夏先生的級別,恐怕說不上什麼話!”
夏想呵呵一笑:“等正式簽定協議的時候,我請省長先生出席,邁克先生儘可放心了。”
邁克確實放心了,樂呵呵地回國了。衛辛卻沒有和他一同回去,而是留了下來,要回燕市看一看,同時也要回家看望一下親人。
夏想就同衛辛一起回了燕市,路上,衛辛有說有笑,一點也沒有了憂傷的樣子,讓他也大爲寬心。到了燕市,衛辛就謝絕了夏想盛情的相送,自己坐車走了。
夏想也沒有回家,直接回了辦公室。
單城市和寶市的下一步的改制即將拉開帷幕,夏想相信,一旦兩市的新聞再次爆發出來,必將引起極大的轟動。因爲他精心準備了一道大餐給程曦學等人,而他和範錚、嚴小時的文章,雖然罵得痛快淋漓,並且激怒了不少人,但僅僅是一道開胃菜而已。等真正的大餐擡上來之後,纔會讓程曦學之流啞口無言,並且無地自容。
在成功的事實面前,任何巧舌如簧的比喻都只是比喻,是紙上談兵的玩笑罷了。
上午10點多到了辦公室,夏想馬不停蹄地又聯繫了齊亞南,瞭解了一下將臺酒廠的進展。隨後又和邱緒峰通了電話,把最艱難最瑣碎的工作交給他去處理。比如如何將十幾家太陽能企業先整合成一家,比如最後讓誰擔任新的公司的負責人,比如如何具體分配利益,和美國人劃分職責,等等,就全是他的事情了,夏想只負責大局,其他小事,一概不再過問。
結果邱緒峰大爲不滿地說道:“我怎麼感覺你倒象是市委書記,定下方向路線之後,交給我來具體執行。你現在說話越來越有派頭了,我這個副市長,基本上專門爲你服務了。”
不滿是假裝,邱緒峰其實還是滿心歡喜的。
夏想剛處理完一應事宜,還沒有來得及喘一口氣,剛直了直腰,就見兩個臉色不善的人門也不敲就直接進來,非常氣勢地說道:“誰是夏想?”
辦公室只有夏想和古玉在,方格和王林傑最近忙着單城市的事情,成天不見人影。古玉雖然看似清閒,每天也要處理大量文件,正忙得不可開交,連夏想回來也只是簡單打了一個招呼,猛然聽到有人來找夏想,她也沒有多想,用手一指夏想說道:“辦公室就兩個人,一男一女,夏想是男人,還用問哪個是?”
“沒問你話,誰讓你多嘴的?”來人之中爲首的一人語氣十分嚴厲地說了一句。
進來的人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站在一起給人非常滑稽的感覺。不過認識他們的人卻一點也沒有滑稽的念頭,因爲他們是省紀委專查大案要案的黃林和劉旭。
黃林生得黑又瘦,劉旭長得白而胖,因爲二人辦過不少大案,雙規了不少貪官,而且還將數人送上了刑場,因此人人談之色變,稱之爲黑白無常。
夏想卻不認識他們,不過見他們氣勢的樣子就知道來者不善,站起來說道:“我是夏想,請問二位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我們是省紀委的辦案人員,我是黃林,他是劉旭。我們接到舉報,有人反映你收受賄賂,請跟我們走一趟,接受調查。”黃林首先亮明瞭身份,雖然他說話非常嚴厲,不過還算禮數周到。
“誰舉報我?我犯了多大的事兒?”夏想笑着問了一句。
黃林見夏想滿不在乎的態度,不由愣了一愣。
省紀委接到信件和電話雙重舉報,說是領導小組的處長夏想收受鉅額賄賂,證據確鑿,上面將時間、地點以及受賄金額都寫得清清楚楚,而且還附了幾張照片——照片雖然有些昏暗,但還是可以看到夏想手中拿着一個手提袋,和一個女子在路燈下交談。其中還有一張照片是二人手拉手的情景,態度看上去十分親暱。
舉報信上還特意註明,夏想不但和該女子關係曖昧,還收受了該人大量金錢。在手提袋中是用百元大鈔捲成的香菸共五條,每盒香菸裡面裝有2000元,五條香菸就是10萬元鉅款。另外五瓶酒的瓶蓋中有五枚金幣,總價值5萬元。夏想總共收取15萬元的鉅額賄賂!
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因爲夏想是處級幹部,級別不高,不夠資格入紀委書記邢端臺的眼,黃林和齊旭就將此事向主管的省紀委第一副書記古人傑做了彙報。
古人傑是高成鬆的人,在高成鬆時代就和邢端臺不和。高成鬆倒臺之後,他曾經惶恐過一段時間,後來事情慢慢平息過後,也沒人找他的麻煩,他就知道算是過了關。不過心裡對夏想很不感冒,也是一心認爲夏想不是什麼好人,趨炎附勢,用陰謀詭計打壓異己,連堂堂的省委書記他也敢死碰,別人要是惹了他那還了得?
古人傑就對武沛勇之死有兔死狐悲之感,對高成鬆落了個被開除黨籍連貶三級的下場也是深感同情,覺得高書記辛勞一場,爲國爲民做了不少好事,最後落了個身敗名裂真是可憐可嘆,說到底,都是夏想和宋朝度在背後煽風點火,否則高書記至少也能安然離休,安享晚年。
古人傑後來還和回到南方老家的高成鬆聯繫過幾次,高成鬆在得知夏想現在越來越受到重用,深惡痛絕,再三告誡他要提防夏想,一旦抓住時機,一定要置夏想於死地,否則不定什麼時候和夏想結了仇怨,夏想是不死不休的性格,任誰也會被夏想害死!
古人傑深以爲然。
等後來古人傑慢慢地和崔向開始走近,再受到崔向的影響,就對夏想的印象更是越來越差。更讓古人傑對夏想差到極點的是,豐利正是他的至交好友。豐利被搬開,古人傑也知道他是政治犧牲品。但豐利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古人傑面前說夏想的壞話,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夏想身上,一心認定就是夏想搬弄是非才讓葉書記對他不滿,纔將他弄到了老幹部局。
古人傑聽多了夏想的壞話,再加上他本身對夏想也是看不過眼,又在崔向和豐利的雙重影響之下,在他眼中,本來和他沒有什麼接觸更沒有過節的夏想,就成了世界上最可惡的壞人。古人傑就一心認定,夏想肯定又貪污又好色,別落在他手中才好,只要被他發現他有經濟和作風問題,非得一棍子打死不可。
只是他讓人暗中調查夏想,卻發現夏想行事周正,辦事滴水不漏,根本讓人挑不出任何過錯,更沒有經濟和作風問題,就讓古人傑大爲納悶,又不敢相信夏想真是一個清廉又不近女色的官員?尤其是他現在這麼年輕,又有級別,大權在握,怎麼可能沒有美女環繞?但不可能也沒辦法,抓不住夏想的一點把柄,不管是夏想是真沒有事情可查,還是隱藏得太深,反正讓古人傑無處下手就是了。
古人傑就鬱悶得不行,不過後來他得到了崔向的授意之後,就滿心期待起來……
終於就有了事情發生。
在聽到黃林和劉旭二人的彙報之後,古人傑就高興地跳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夏想又年輕又身居要職,怎麼可能沒事?就算貓兒不吃腥,也架不住主動有腥送上門不是?夏想呀夏想,這一次證據確鑿,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15萬元,輕則讓你丟官並且開除黨籍,重則判你幾年也不爲過。
古人傑大喜,當即指使黃林和劉旭,查,嚴查,一查到底。
黃林和劉旭在省紀委裡面,基本上不屬於任何派系的人,他們二人辦案就是講究鐵面無私,只要有人犯了事,只要上級發了話,他們就會一查到底,誰的面子都不賣。因此他們二人雖然年紀40來歲了,在省委紀委裡面一直是處級,升不上去。上頭都把他們當槍使,當成關鍵時刻可以隨時捨棄的犧牲品,沒有人當他們是親信。不過他們也並不在意是不是能夠升到高位,只管一心查案,立志查盡天下貪官。
得到了古人傑的點頭,二人又整理了相關證據,並且在夏想居住的小區走訪過幾次,卻沒有太多的收穫。根據周虹的照片想查到周虹的來歷,也沒有什麼線索。現在只有物證,如果能找到當事人做到人證物證齊全,夏想的事情就可以做成鐵案,讓他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不過沒有人證也沒有關係,只要有問題的官員,都怕跟他們去協助調查。一協助,就會在他們的連番攻勢之下潰不成軍,很快就交待了全部問題。他們也相信夏想年紀輕,經歷少,肯定在他們一鬨二騙三威脅的套路之下,立馬交待。於是二人就決定打夏想一個措手不及,等夏想出差一回來,就直接殺到辦公室,給他一個大大的下馬威。
不成想,夏想輕鬆自若的態度,沒事兒人一樣,還能笑得出來,就讓黃林吃了一驚。他見多了不少官員一聽他是省紀委的人,立刻就矮了三分。也見過不少官員理直氣壯,甚至趾高氣揚地大喊大叫他沒事,抓錯了人影響了他的重要工作,誰負得起責任?總之要麼心虛地低頭,要麼裝腔作勢掩飾內心的緊張,還從未見過如夏想一樣,鎮靜得好象他真的沒有貪污受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