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先坐下之後,大家才依次坐下。幾名副區長,除了陳天宇之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是一臉驚訝。只有謝源清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坐在陳天宇的身旁,先是看了夏想一眼,又看了看黃建軍一眼,欲言又止。
夏想發現了謝源清的異常,就衝他說道:“源清同志如果有其他問題,在開會之前,可以先說出來。”
謝源清才輕描淡寫地說道:“據白書記說,文州的200億投資,有望在一週之內和區政府正式簽定協議……”
夏想笑着點頭:“好事,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白書記的投資,對下馬區來說,200的鉅額投入,是一劑強心針。”
黃建軍一愣,白書記的投資到位,可以極大地提升白書記的政治資本,讓他的光環無比耀眼,夏區長臉上的笑容好象發自肺腑,是真心地高興,表現得彷彿白書記的投資是給他送錢來了一樣。
黃建軍不解歸不解,臉上卻一臉平靜,靜等夏想接下來說些什麼。
夏想接着說道:“有了投資,下馬區的建設將會提速,正是因此,下馬區更需要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作爲政府官員,我們都要有服務意識,都要將投資商的利益放到第一位,否則就不是一個稱職的國家幹部,至少在下馬區,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今天,在白書記的200億投資還沒有到位之前,就發生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夏想沒有說出事情經過,而是衝陳天宇點了點頭。陳天宇明白夏想的意思,就接過話說道:“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陳天宇簡短地說了事情的經過,最後痛心地說道:“同志們,在白書記的投資即將到位之際,卻出現了和建設和諧新區的口號不和諧的聲音,我在此提議由區政府正式向區委和市委市政府提交建議,暫緩白書記的200億投資簽定協議,因爲目前下馬區還不具備接受200億投資的安定環境!協議一旦簽定,如果治安和投資環境跟不上,再導致投資流失的話,不但是區政府的責任,也是在座各位的責任,也讓白書記和區委都面上無光,而且還會受到市委市政府的指責,關係重大,同志們,我們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本來和白戰墨通過電話之後,認爲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劉大來,一聽陳天宇的講話,頓時驚嚇出了一身冷汗。好一個夏區長,好一個陳區長,天大的一頂帽子扣下來,別說大事化小了,肯定是要大張旗鼓地扯虎皮做文章了。
劉大來原以爲夏想年紀輕,沒有什麼政治鬥爭經驗,況且他也得到了白戰墨的親口承諾,白戰墨答應他會親自向夏想開口說一說,書記出面,區長能不給面子?結果倒好,夏想以此事爲藉口,竟然直接提出了拒絕和白書記的投資簽定協議,還要將事情捅到市委市政府。
官場上的事情,話分正反兩面來說,有時天大的事情壓了下來,找對了人說對了話,就能變成小事,甚至能變成沒事。但有時芝麻大的事情,如果操作得當,就成了天大的事情,就能讓人一輩子翻不了身。劉大來知道,事情真要按照陳天宇所說的處理,白戰墨也不好出面阻攔,因爲事情確實發生了,區政府提出的理由光明正大。
阻撓了200億投資,白書記就失去了光環,夏想就可以乘機在下馬區開展一場打擊惡勢力的治安運動,至於要開展多久,什麼時候下馬區才達到符合簽定協議的投資環境,都得由他說了算。
劉大來憤怒了,簡直就是要把他架到火上烤,因爲是他負責徵地和拆遷工作的,不但白書記會因此遷怒於他,市委市政府對他也會大爲不滿。夏想的政治手腕,真是讓人無懈可擊。
持相同想法的還有黃建軍。
陳天宇話一說完,黃建軍心底就掠過一陣寒意,他立刻就明白過來,夏區長此舉不僅是擠兌白戰墨,敲打劉大來,劍鋒的光芒所指之處,還有他這個公安局長!
因爲治安環境不好,他身爲區局一把手,難辭其咎。
小事還好推卸,找人當替罪羊就可以了。但如果真要上升到了政治鬥爭的層面,將治安環境和招商引資掛鉤,和白書記的200億投資的協議的簽定捆綁在一起,黃建軍就知道,夏想的政治智慧遠在他之上,手腕有進有退,不管是哪一種結果,夏想都立於不敗之地。
黃建軍也清楚的是,夏想並不是真想將200億資金拒之門外,他不過是拿200億資金和白書記的怒氣當由頭,逼他表態。
黃建軍知道他必須站隊了,否則只要夏想按照剛纔陳天宇所說的方法去做,他不但要承受白戰墨的怒氣,還有可能面臨着市局的壓力,最終還是不得不和夏想站在一起,與其被逼無奈之下再做選擇,不如現在主動選擇,也好落個人情。
只是在被逼迫之下,黃建軍總有一種刀架在脖子上的無奈和憤恨,心中多少有點不平。
黃建軍擡起頭,正準備找一個時機表明態度,卻見劉大來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脖子發粗,聲音發啞地說道:“夏區長,是我工作不力,沒有身體力行地完成工作,今天的事情的全部責任由我一人承擔。鑑於我的個人能力不足,我請求調整分工,將重要的工作交給年富力強的同志。”
謝源清打了哈哈,笑出了聲:“好,劉區長撂挑子,我身爲年輕人苦點累點沒什麼,就多挑一副擔好了。”
一句話說得衆人目瞪口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尤其是劉大來差點沒氣暈過去!
劉大來原本是想借此擺一下老資格,覺得夏想無論如何也要挽留他一下,他也好有個臺階下。不成想謝源清不按常規出牌,不等夏區長髮話,直接將他的擔子接了過去……都是什麼事?劉大來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也沒見過如謝源清一樣的人物。
更讓他鬱悶的是,陳天宇一本正經地點頭說道:“源清同志負責徵地和拆遷工作也不錯,他不但年富力強,又有頭腦又靈活,是最合適的人選。”
劉大來一下急火攻心,他本想高姿態地表現一下,夏想一開口挽留,他就順水推舟再接下,畢竟分管徵地和拆遷是一項非常有油水的分工,他纔不想放棄。不過剛纔陳天宇將話說到了那個份兒上,他沒有一個態度也不行。沒想到話一開口就被謝源清和陳天宇前後夾擊,讓他現在更是騎虎難下!
劉大來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夏區長,我最近血壓挺高,想住院休養幾天,特意向您請假,望批准。”
夏想立刻一臉關切地說道:“身體不好可不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劉區長一定要養好身體。好,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操心,我會向市委提交建議,再臨時抽調一名副區長來代替你的工作。”
什麼?劉大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想、陳天宇和謝源清三個人簡直就是聯合演戲,故意將他逼走了事。從市委抽調一名副區長過來,等他回來後哪裡還有他的位置?夏想並不是只想調整他的分工那麼簡單,根本就是想直接將他排擠出區政府!
劉大來怒了,一拍桌子說道:“我找白書記說道說道,我找市委領導評理去!”
說完,大怒而去。
夏想衝劉大來的背影說了一句:“我和薄部長已經通過電話了……”
劉大來的身影在門口微一停頓,堅持了一下,還是沒有回頭,義無反顧地走了。
黃建軍算是真正領略了夏想綿裡藏針的手段,也知道夏想此舉肯定是要將劉大來要麼架空,要麼踢到一邊,總之只要夏想是區長,劉大來就別想在下馬區有所作爲!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夏想的做法雖然有點不近人情,但黃建軍心裡有數,下馬區正是因爲受到省市兩級領導的密切關注,並且吸引了大量的投資,燕市的其他區肯定是既羨慕又嫉妒,甚至還會到市委抱怨對下馬區的扶持過度了,不少區的領導都等着在看下馬區的笑話!
是時候該表態了,黃建軍一瞬間下定了決心,別看夏想年輕不大,但政治上成熟,當斷必斷,手腕犀利。縱觀白戰墨,自擔任書記以來,一直在等200億資金的到位,好象除了200億資金之外,整個下馬區就無事可做了,誰高誰下,誰更有大局觀,一目瞭然。
黃建軍站了起來,一臉誠懇地說道:“夏區長,下馬區治安環境不好,是我的責任,我一定加強幹警隊伍的管理,維護好下馬區的治安。牛金的問題,我一定嚴肅處理,絕不姑息,請您放心。另外,我還想就牛奇的問題,向您當面做一個詳細的彙報。”
本來對夏想的所作所爲還有所不服的副區長齊欣華和馮安濤,還想和夏想理論兩句,據理力爭,不想黃建軍也及時向夏想表示了明顯的靠攏的意思,齊欣華和馮安濤對視一眼,話到嘴又咽了回去。
還有什麼好說的,夏區長擺明了就是告訴他們,政府內部幾個副區長的分工調整,完全可以由區長說了算。再說現在已經有四名常委在場,就是在常委會上也是一股強有力的力量,他們還是不要做出頭鳥了。
夏想先是衝黃建軍微一點頭,又衝齊欣華和馮安濤說道:“目前來看,三個副區長還不能滿足下馬區的經濟發展需要,我已經向市委提議,請市委再借調或提名一兩名副區長來下馬區工作,充實政府班子的力量。欣華和安濤,你們要爲新來的副區長做出榜樣,帶一個好頭。”
言外之意就是幹得好,可以重用,幹不好,有可能會被調整分工,閒置到一邊。夏想話說得委婉,但其實目的很明確,前期就是要以強勢服人,下馬區不能有差錯。
他見齊欣華和馮安濤臉上還有不平之意,就又強調了一句:“下馬區不但事關市委市政府的大計,事關燕市的產業結構調整的成敗,也事關省委省政府產業結構調整政策能不能獲得最關鍵的一步成功,不能有半點閃失。經濟發展上不去,不能保持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讓市裡和省裡都不高興,別說你們,就是我和白書記的前途,也都全部交待在下馬區!”
齊欣華和馮安濤終於醒悟過來,一旦涉及到了自身前途,剛纔對劉大來的一點同情之心立刻消失不見,都一臉肅然地答道:“是,夏區長。”
夏想就又對陳天宇說道:“天宇,你和源清繼續商議一下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我和建軍同志有工作要談。”
到了區長辦公室,夏想也不客氣,第一句話就問:“黃局長是不是認識蔣玉涵蔣局長?”
“認識,是市北分局局長,怎麼,夏區長也和蔣局熟悉?”黃建軍一愣,他只知道夏想和陳風關係好,也聽聞夏想深受李丁山的支持,其他關係就不太清楚了。雖然官場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但也不是都能將對方的底細摸得清楚的,尤其是級別不高的人,只能聽到傳聞不能證實。
官場上傳聞多了,黃建軍也不是聽風就是雨的人。
夏想卻沒有回答黃建軍的問題,而是說道:“牛奇同志身爲分局副局長,縱子行兇,而且牛金還有前科,可以說是惡行累累,我認爲,不但牛金應該嚴懲,牛奇同志也不再適合擔任重要領導職務了……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黃建軍吃了一驚,夏區長出手太狠了一點,先是直接搬開一名副區長,現在又想拿下一名分局局長,是不是太激進太強硬了?再說牛奇的兒子雖然囂張了一些,但他本人並無大錯,也不是說拿下就能拿下的,他就不解地說道:“夏區長,牛金的問題一定會嚴肅處理,牛奇本人工作能力也是有的,雖然也有不少缺點,但總體來說,也算是一個合格的幹部……”
“是嗎?”夏想似笑非笑地說道,“兩年前,牛金在西南高校區去接女朋友,酒後駕車將一名女大學生撞死,當時許多學生想攔下他,他又撞傷兩個人。最後被人攔下之後,衝着所有人大喊他爸是副局長,還說他叫牛金,牛是牛氣沖天的牛,金是金剛的金,有本事告訴他去!結果這件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不但當事的大學保持沉默,還對學生下了封口令,不許對外透露半句,而且事情最後是如何處理的,我沒興趣知道,也沒心情知道,我只知道最後只賠了大學生幾萬元了事,而牛金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夏想臉上的笑容好象在笑,其實卻是一種隱忍的憤怒。
“事情發生的地方是市北區,當時的牛奇就是市北分局的副局長。兩年後,牛奇來到了下馬區,他的兒子牛金也來到了下馬區耀武揚威,今天要不是遇到我,說不定還會再出人命……建軍同志,你說和牛奇這樣的人共事,你不覺得羞愧,我還覺得丟人!還有,牛奇在市區之中有5套房產,總價值不下100萬元,要不要我將他的房產的地點和麪積都一一告訴你?還是讓我整理出材料上報到市紀委?到時是你臉上有光,還是我面子上好看?”
“牛奇在市局有什麼後臺,在市裡有什麼後臺,我都不管。他在別的分局再囂張,再不可一世,也和我無關。但他就是不能在我的下馬區胡作非爲,他不離開下馬區,我有的是辦法讓他一天也不得安寧!”
夏想的口氣一點也不嚴厲,甚至可以說漫不經心地說了出來,但話中卻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寒意。夏想不想多事,不想費盡心機去整治牛奇父子,他現在沒有那個精力,也知道要處理牛奇還要經市局同意,手續繁瑣,又要牽涉到不少人,他更沒有那個時間。
他只想一腳將牛奇踢開,眼不見心不煩爲止。
黃建軍是軍人出身,可以說比一般人更心志堅定,但今天面對夏想輕描淡寫的口氣之中,說出來的卻是一個血淋淋的事實,他只覺得後背發涼,後腦發麻,心裡打鼓,心想夏區長簡直是神了,三兩下就將牛奇查了個底朝天,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連黃建軍都不知道牛奇的真實家底,夏區長不過剛剛接觸到牛奇,才半天不到的時間,怎麼就摸得一清二楚?
夏想看出了黃建軍的疑問,也不解答,繼續說道:“就牛奇的問題,我已經和孫局通過了電話,孫局和我的態度一致,給牛奇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如果他主動承認錯誤,主動法辦牛金,主動退出贓款,可以保他安穩退休……”
夏想也不是不想嚴懲牛奇,他其實對牛奇父子的所作所爲深惡痛絕,恨不得直接將他們兩個人全部法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