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億投資的監管是白戰墨的軟肋,夏想相信只要他一提,白戰墨必定妥協,就會出面向譚龍開口。白戰墨一開口,譚龍看在付先鋒的面子上,應該有所退讓。
白戰墨也看到了夏想求助的目光,卻假裝沒有看到,擺出一副超然事外的態度,心中自然是暗暗得意。夏想被譚龍打壓,他自然樂見。因爲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出發,他都不希望夏想太順水順風了。夏想的政績越大,他的光環就越弱。況且夏想對政府班子的掌控力度,簡直是鐵桶一樣,讓他十分鬱悶不安。
康少燁也是心中暗喜,第一次見夏想被逼得無話可說,他是說不出來的揚眉吐氣,只覺得上次秘書事件之中,被夏想和傅曉斌聯手捉弄的羞辱終於有了償還,心中是一片舒暢。
其他隨同人員,不管是譚龍的人,還是白戰墨的隨從,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坐等夏想出醜。
夏想臉色不改,依然平靜,開口說道:“白書記,既然譚市長提到了安全隱患的問題,我覺得長基商貿的投資,也可能存在着類似的問題……”
白戰墨心裡“咯噔”一下,不好,夏想夠聰明,立刻想到了捆綁的計策,如果他不出聲向譚龍說情,夏想就有可能重提200億資金的監管問題,而上次慕允山和滕非的立場表明,夏想的想法完全可能通過常委會……他知道,夏想一句話就將他逼上了絕路。
白戰墨無奈,他初步領略過夏想的手段,知道夏想說到做到,只好艱難地說道:“譚市長……”
話剛開口,譚龍的電話卻響了。
一般而言,譚龍對外的手機都會在秘書手中,但他本人也有輕易不會對外的私人電話,當然也是輕易不會響起。一旦響起,就意味着有大事發生。
譚龍臉色一變,伸手製止了白戰墨說話,臉色凝重地接聽了手機,只聽了兩聲臉色就再次大變,掛斷電話後只說了一句:“先回市裡,有急事!”然後也不再解釋什麼,就和秘書以及陪同人員,匆匆離去。
白戰墨和夏想送譚龍上車之後,兩人微一商議,就決定回到區委之後開一個碰頭會。
碰頭會由白戰墨、夏想、康少燁和陳天宇四人蔘加,主要討論今天譚市長視察工作時的指示精神,以及下一步如何落實譚市長的講話,如何具體開展工作進行討論。
由於譚龍意外的不辭而別,白戰墨沒來得及開口,他就有意將錯就錯,就將水景公園的事情敲死再說,也好將一將夏想的軍,夏想難不成還拿長基商貿的事情還擊?先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有譚市長的講話在先,夏想也不好賴帳不是?
白戰墨就首先表明了態度:“今天譚市長的講話精神非常重要,尤其是關於水景公園的安全隱患的問題,我認爲還是有必要開展一次全方位的安全檢查,先停工自檢,如有必要,還請市裡的專家進行檢查,至少要做出一個姿態出來,你說呢,夏區長?”
夏想見白戰墨趁機變卦,心想他也許真以爲自己軟弱可欺?就一口答應下來:“既然譚市長有指示精神,區裡也要重視纔對。我會及時安排下去,天宇,你就負責一下全區範圍內的安全生產大檢查,不止一個水景公園,所有的施工項目都要一一排檢,一處也不能錯過。”
陳天宇答應了一句,點頭說道:“我會具體安排專人負責此事。”
夏想又說:“除了安全檢查施工之外,對於下馬區的各項投資也要做一次系統的排查,防止有洗黑錢的資金以投資的名義流入下馬區,萬一以後被外界揭露,下馬區就名揚天下了,當然,可不是好名聲了。慕允山和滕非同志也曾經聯合向我提議,爲了加強對投資的監管力度,有必要增設一個由政府方面主導的資金監管機構,我一直在猶豫,現在覺得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確實也有這個必要!”
真是睚眥必報,白戰墨暗罵一句,知道夏想是以眼還眼,故意舊事重提,他正想辯駁幾句,站在大局觀的高度給夏想上上一課,忽然,電話響了。
白戰墨一愣,還沒有來得及接電話,緊接着夏想的手機也響了。
白戰墨起身到一邊接了手機,夏想卻坐着沒動,也接了電話。兩人接聽電話之後,幾乎是一樣凝重的表情,只聽了幾句就放下了電話,一臉震驚!
沉默,長達十幾秒的沉默。
夏想忽然開口問道:“白書記,安全生產大檢查的事情……?”
白戰墨一揮手:“以後再說,現階段還是要將經濟建設的速度放到第一位。安全有必要,但不是現在。現在停工,非常不明智。”
夏想站起身來,微一點頭說道:“那就先這樣了。”隨後轉身叫上陳天宇,走出了白戰墨的辦公室。
康少燁大惑不解地看着白戰墨:“白書記,大好時機怎麼輕易放過了?”
白戰墨一臉灰白,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大好時機?是夏想的大好時機還差不多!”
“怎麼了?”康少燁大驚失色。
“譚龍要調離燕市了!”白戰墨忽然從心底升起一股無力感,夏想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譚龍怎麼就突然被人挪了位置?譚龍要調到渤海市任市長,不再是燕市的常務副市長了,他的話,已經沒有分量了。
康少燁瞪大了眼睛坐在椅子上站不起來,他實在不明白,怎麼一點風聲也沒有,突然之間,譚龍就調到了渤海市?渤海市是燕省經濟欠發達的地市之一,而且面積不大,貧窮而落後,譚龍擔任燕市的常務副市,本來已經是正廳,正常情況下應該接任燕市市長,升到副省級。現在調到渤海市任市長,雖是平調,實際上是暗降了!
譚龍如果調任市委書記還差不多,算是爲下一步提拔做準備,但調任了市長,明眼人都清楚,譚龍以後的前途,堪憂了……
白戰墨也是實在想不通!
其實夏想開始時也沒有想通爲什麼突然就出現了譚龍被調走事件,他回到辦公室,呆坐了片刻,想打電話給梅昇平,打不通。又坐了一會兒,冷靜下來之後,又會心地笑了。
譚龍調離,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爲夏想想通之中才知道,早先一直想不明白的吳老爺子針對他的出手,爲何要故意攪亂燕市局勢的手筆,現今纔算有了真正的答案。
當時是打壓他沒錯,但也並非只有一手,而是雙管齊下,甚至可以說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之計,分明是借打壓他之際,先將燕市的局勢打亂,亂象一起,胡增周重新站位,燕市局勢三足鼎立,正好可以藉機亂中取利。
但吳老爺子的聰明之處還在於並不急於插手燕市的局勢,事後又倏然收手,擺出了置身事外的超然態度,彷彿事情真的完全過去,不再有任何後手。
就連夏想當時也認爲老爺子不再關心燕市的局勢,完全收手了,儘管他也一直猜測老爺子應該還別有用意,但一直沒有發現蛛絲馬跡,直到上一次在紅袖添香聽到付先鋒無意中透露出來的韋志中空降一事。
當時,夏想才隱約感覺抓住了什麼,但也還是不太明白,只是依稀認爲老爺子和付家聯合插手燕省常務副省長的安排,總有一些讓他琢磨不透的原因在內。究竟老爺子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他不敢肯定。但他始終堅定地認爲,老爺子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地就和付家合作。
吳才江的電話讓他明白了一點,就是他鼓動邱家和梅家聯合出手阻止付家,是走對了一步,就連老爺子也表示了讚許之意,就更讓他心中斷定,如果他的思路正確,老爺子不會讓付家輕易得逞,就算付家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以老爺子的智慧和權術,恐怕是在玩弄付家。
當然夏想也知道,老爺子不可能做得太明顯了,否則也對付家無法交待。政治上的事情,也要講究一個平衡和信用,言而無信之事,只能做一次,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夏想就有理由相信,老爺子出手,肯定是計中有計,肯定到時會讓付家吃一個大虧,但又無話可說,找不到指責吳家言而無信的理由。
沒想到,在韋志中空降的消息愈演愈烈之時,燕省的局勢未定之際,突然之間就有了燕市的巨大變故,譚龍被調離燕市!
譚龍雖然不是真正的付家派系,但也是付家的力量之一,他的調離,相當於付先鋒在燕市的實力大減,少了臂膀,也讓夏想對老爺子的計謀大聲叫好,老爺子的計策就呼之欲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由此,夏想就對韋志中的空降更堅定了想法,恐怕最後的結果是雷聲大雨點小,然後就不了了之了。
夏想的思路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是宋朝度的電話。
“剛纔梅部長在我的辦公室,向我透露了一點內情,說是譚龍的調離,是多方勢力介入的結果,我也感覺很突然,但我不主管人事,不好多問,方便的話,你可以向梅部長多瞭解一下內情。馬上就要上常委會了,不出意外,譚龍離開燕市在即!”宋朝度只來得及說了幾句話,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夏想盡管猜測到其中錯綜複雜的關係的介入,但沒有得到梅昇平親口說出之前,猜測只能是猜測,他也清楚現在梅昇平估計顧不上接電話,也就熄滅了再給他打電話的心思,靜觀其變。
夏想就想,估計此時譚龍正在焦頭爛額地不知所措了,說不定還會大發雷霆。
譚龍還真是正在大發雷霆,他在辦公室裡轉來轉去,也不知轉了多久,突然就一腳踢飛了一盆花,然後又將桌子上的文件全部推到地上,還不解氣,又一腳將沙發踹倒在地。
“他媽的,混帳!”譚龍怒罵,也不知道該罵誰?罵組織?他不敢,罵陳風?似乎和陳風沒什麼關係。但到底是誰突然之間就動了他的位置,讓他精心打算等陳風調到省委之後,胡增周接任書記之後,他就可以遞進接任市長,從而完成由正廳到副省的飛躍。
但一紙調令,讓他的夢想全部落空!
渤海市市長?譚龍欲哭無淚,一個經濟規模極小的地級市,在燕省就不值一提,放到全國更是小得不能再小,甚至還比不上南方一些縣級市,他去了雖然是政府一把手,又能如何?連書記都不是,擺明了是將他一腳踢到了一邊,爲別人讓位。
如果是擔任渤海市書記還好說,幹上一屆,也可以順理成章升到了副省,但偏偏是市長,只有是幹上一屆市長之後,再幹一屆書記,他纔有可能從書記的位置上升到副省,如此一來,說不定副省升不了,他的年齡就到點了,就得退下來。
譚龍不怒不生氣不發火纔怪!
怒氣一連發作了半個多小時,他才慢慢平息下來,仔細一想,還是不得要領,不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整他。陳風?不太可能,陳風應該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就算有,也要付出非常大的代價才能將他搬開,不划算。胡增周?更不會。胡增周在燕市剛剛站穩了根基,而且聽說他的後臺一向不夠強硬,他也沒有必要在此時此刻多此一舉。
那到底是誰?
難道是夏想?
譚龍腦中閃過今天爲難夏想之時,夏想始終一臉淡定的表情,似乎成竹在胸,似乎一切盡在掌握,就讓他痛恨不止,一個小小的區長,擺什麼天下我有的姿態?但現在他卻從心底冒出深深的寒意,難道自始至終夏想就真的早就斷定他會被調離燕市,所以纔會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絲毫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夏想就太可怕了,一個區長就能左右一個常務副市長的命運,他的手腕豈不是太高明瞭?
不過隨即再一想,譚龍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因爲他已經聽說,他調離之後,會從京城直接空降一名常務副市長過來,而此人,和夏想似乎全然沒有關係。再說,夏想就算再有後臺,再有來歷,也不是被付先鋒玩弄於股掌之間,連區委書記都沒有當上?夏想連一把手的任命都沒有得手,怎麼會有調動他的能力?
譚龍搖頭苦笑,太失態了,太沖動了,居然胡思亂想起來了。
只是等他再理清思路,再深思一下事情的前因後果之時,他準備及時向付先鋒請教內情,卻發現付先鋒在關鍵時刻,突然離開了燕市,回了京城。
譚龍就又急忙打電話給付先鋒,還好付先鋒接了電話,卻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事情很複雜,一時說不清,等我回燕市再說。”
譚龍不甘心,去找陳風辯解,聲稱想留在燕市繼續爲燕市人民服務,陳風卻安慰他說道:“要相信組織上的安排是出於全面的考慮,而且由你去主持渤海市的政府工作,也是一次難得的鍛練的機會。”
譚龍一直和付先鋒堅定地站在一起,他能調走,陳風求之不得。
離開陳風的辦公室,譚龍暗罵了一句,路過胡增周的辦公室時,想了一想,還是敲門進去了。
胡增周對於譚龍突然被人調動也是大惑不解,也打電話向京城問個明白,得到的答覆是,坐觀其變,不易插手。胡增周就知道出手之人他惹不起,而且搬走譚龍對他也算是一個有利的消息,就抱定了袖手旁觀的態度。
譚龍的出現倒讓他微微吃了一驚,不等譚龍開口,他就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大意和陳風剛纔所說的一模一樣,最後又說:“譚龍同志在燕市政府工作期間,爲市政府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對你的工作表示感謝。”
譚龍一聽連準備好的話也懶得說了,胡增周比陳風更狠,直接說的就是爲他送行的話。
譚龍鬱悶難安,才發現在關鍵時刻,沒有人靠得住,不由悲從中來,回來辦公室一個人默默地流了半天眼淚,用來紀念在燕市的最後的時光。
下午快下班時,崔向的電話打了進來。
“常委會通過了決議,譚龍,準備到渤海市去做出新的貢獻,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要服從組織的安排。”崔向的聲音有些無奈,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就風雲突變,梅昇平就突然提名譚龍擔任渤海市市長,原市長調任京城任職,空缺的位置還沒有詳細研究,就有了梅昇平的意外提名,儘管他在書記辦公會上竭力反對,但葉石生和範睿恆態度十分強硬,他最後也沒有堅持。
最近常務副省長的事情弄得他心神不安,雖然也知道譚龍此去雖是平調,實際上相當於封死了邁向副省級之路,但他阻擋不了大潮,而且看樣子葉石生和範睿恆好象得到了什麼暗示,態度之堅決,讓他頂不住書記和省長的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