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沒完全猜對,但也八十不離十,是牛奇一路向西北而去,到達了陝、寧兩省交界之處,突然停止不前,在一個小鎮上住了下來,暫時還沒有發現他和王大炮接頭的跡象。
“牛奇有點反偵查的本領,有幾次還繞了彎,不過他的手段很初級,一點也沒有發現身後有尾巴……”老古心情大好,呵呵笑道,“據我分析,他應該已經和王大炮聯繫上了,但還沒有見面的原因可能是等候上頭的指使。”
夏想頓時心生警覺:“會不會想殺人滅口?”
“也有可能。”老古微一沉吟,“可能有人在猶豫,因爲王大炮太不聽話了,不好控制,不如殺掉好。但殺了王大炮,後遺症就又成了牛奇。雖然牛奇比王大炮更可靠,但牛奇又不如王大炮好控制,我懷疑,還有人沒有拿定主意。”
老古的分析不無道理,和夏想的想法不謀而合,夏想想了一想,就說:“只要王大炮一露面,就立刻抓捕,反正軍方有的是理由,不管是什麼理由將王大炮和牛奇拿下,先平安押回燕省再說……老古,您看?”
夏想現在和老古說話,不象以前隨意了,總是有意無意想起和古玉的關係,就對老古多了一層複雜的情緒。
老古卻沒有發現夏想的異常,爽快地答應下來:“我既然來了燕市坐鎮指揮,就是想親手抓住王大炮,否則我這把老骨頭,豈不是太沒用了,哈哈。”
笑聲過後,老古又說:“對了,上次古玉領去了鄭毅,你也見了,覺得他爲人如何?”
“……”夏想雖然和鄭毅不熟,不過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人家剛要追求古玉,他和古玉就發生了一點小意外,要是鄭毅知道了,情何以堪?但老古相問,不得不答,“印象不深,不好下結論。就是覺得他自身條件還不錯,不過對古玉來說,不在於自身條件的高低,而在於他的性格是不是和古玉合拍。”
夏想的話是大實話,以古玉的自身條件,她有足夠讓自己榮華寶貴一生的財富,也有花容月貌,還有一個有權勢的爺爺,她什麼都不缺,所以在選擇男人的時候,必定不用考慮他是不是有錢或有權,只需要看他是不是入得了古玉的玉眼即可。
夏想就很悲哀地想,鄭毅想入古玉的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是,說來說去還得古玉看順眼了才成,現在能討古玉歡心的男人還真是少,她就只是天天把你掛在嘴邊……”老古也不知是嘆息還是無奈,只說了一句,又轉移了話題,“下馬河畔的別墅看來在年前是無法完工了,我就暫時住在療養院算了。”
老古來燕市後,又住在了森林公園的療養院。夏想同時還發現,因爲他的事情,老古的精神狀態明顯比以前好了不少,難道說,險情就是命令,只要人命關天的大事,才能讓戎馬一生的老古燃起鬥志?
第二天一上班,夏想就成了整個區委大院最繁忙的人。
沒辦法,先是下馬區停頓下來的各項工作都開始了全速運轉,都需要他下命令,做出指示,然後就是各局頭頭前來彙報工作,一天下來幾乎沒有片刻的停歇。前來彙報工作的局長,以施長樂最會演戲,居然當着夏想的面擠出了幾滴眼淚以表忠心,被夏想笑罵了幾句,他就又嬉皮笑臉地笑了,說是確實是真心關心領導,指望領導步步高昇,好拉他一把。
算是說了大實話,夏想就又說了他幾句,讓他趕緊走人,因爲太忙了,沒空和施長樂瞎掰。
中午休息期間,夏想還沒來得及向陳風等人打電話,陳風、李丁山、方進江和高海的電話都依次打了進來,話不多,但都一絲默契在內,簡單說了一下當前的情況,就掛斷了電話。
夏想就只和方進江多說了幾句,是關於他以後的動向。方進江並不擔憂,呵呵一笑:“既然小夏回來了,局勢就該明朗起來了。”
放下電話,夏想一個人傻樂了一會兒,就又接到了於繁然的電話。
“夏想,火樹大廈的調查結果出來了,涉及到兩名副市長,三名辦公室主任,還有一名國土局副局長,陳書記的意思是,根據情節輕重,都要做出處理……你應該也知道了高市長也有牽涉……”於繁然的電話沒有問好,也沒有套近乎,而是直截了當地點出了高海的問題,就讓夏想心思一動。
高海在小鬥村徵地過程中,確實手腳不太乾淨,夏想也可以理解。其實何止是高海,如果深挖的話,整個市委裡面,所有經手的人沒有一個沒有問題的。徵地和批地,是整個房地產產業鏈之中最容易產生腐敗的環節,經手人想要完全做到纖塵不染,在國內的大環境下,是天方夜譚。因爲你如果不沾染,你就會被整個利益團體防範,他們會聯手將你推到一邊,甚至還會將你踢出圈子之外。
高海下水,是主動也好,是被迫也好,夏想也不想深究,因爲沒有意義。他沒有資格要求所有人都官清如水,因爲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有足夠多的生財之道。當時火樹大廈事發之時,他就提醒了高海,如果高海足夠聰明,並且能看清形勢,現在應該已經處理乾淨了手腳。
即使做不到一點也不被人詬病,至少也要大面上說得過去才行。
於繁然是聰明人,他出面提及高海的事情,其實還是向自己示好,因爲既然他提了,肯定他已經有了解決之道,否則他在非常清楚高海和自己的關係之下,只簡單的拋出問題而不解決問題,他就不是一來到燕市就在夏東的滿月酒宴上出現的於繁然了。
“我確實知道一點。”既然於繁然有誠意,夏想也就稍微透露了一點,“而且我也早早提醒過高叔叔。”
此時特意以高叔叔相稱,相信於繁然會心中有數。
於繁然微一停頓,說出了夏想想要的答案:“高海涉案金額不大,而且他收受的錢都捐贈給了慈善機構,從時間上看,就是在他收受後不久,因此可以斷定高海同志沒有主觀上的受賄行爲,並不構成犯罪行爲。”
夏想愣了一愣。
他當時只是向高海暗示一下有可能會查下去,並沒有具體告訴高海要怎麼做,當時不方便講,有些事情電話裡也不好說。後來下樓之後就出了事情,他就到了京城住院,然後直到昨天才回,就更沒有時間和高海具體商量如何處置善後事宜。
不想高海也足夠聰明,捐款的做法倒在其次,打了個時間差的主意,確實是神來之筆。
如果是近兩天捐款,就有事發後彌補的嫌疑,雖然可以減輕,但至少影響也是不好。但如果是當時就捐了款,性質就大不相同了,完全可以認定沒有任何主觀犯罪意識,頂多是口頭批評一下而已,如果陳風偏袒的話,甚至可以揭過不提。
高海還真夠聰明,夏想暗暗讚歎了一句,找個人在在慈善機構更改一下捐款日期並不是難事,難的是,能夠想到打時間差的主意就不簡單了。
夏想當然不知道的是,打時間差的主意是吳港得的手筆,是吳港得當時心生一計,爲高海出謀劃策,替高海解決了一件天大的難事。
“高叔叔爲人還不錯,相信他以後也會和於市長能夠通力合作,而且他爲人爽快,和於市長也有成爲好朋友的可能。”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夏想投桃報李,再加上出事之後於繁然第一時間回京城通知了老爺子也讓他心生好感,算是慢慢接受了他的示好。
於繁然心中暗喜,知道如果夏想出面引薦,他和高海或許就能建立良好的私人關係,就等於和李丁山也有私交的可能,他在燕市的第一步就能順利地邁出。
一個常務副市長,一個常委副市長,再加一個市委秘書長,如果成爲一個派系,也有不小的影響力。
當然,以上設想只是於繁然的長遠計劃,現階段他還是要穩紮穩打地走好每一步再說。但不管怎麼邁出第一步,夏想都是關鍵人物。
甚至可以說,沒有夏想的出面,他在燕市的局面就無法打開,除非他完全倒向胡增周或陳風,但倒向任何一人,又不是他的初衷。
於繁然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才掛斷夏想的電話,就又立刻撥通了吳才江的電話。
夏想住院期間,吳才江也打來過一次電話。因爲吳才江知道吳家出手了,他也就沒有再多說,只是寬慰了夏想幾句,就沒有再多說。
下午一上班,夏想正準備給葉石生打電話,陳錦明出現了。
陳錦早就盼着夏想回來了,昨天就聽說了夏想已經回到了下馬區,他按捺住迫切的心情,沒敢前來打擾夏想,因爲他知道夏想剛回來,肯定有許多事情要忙,顧不上他的事情,他就算着今天的時間。下午上班時應該不算太忙,就及時來向夏想彙報情況。
夏想也知道火樹大廈停工,回來後也沒有顧得上過問一下,既然陳錦明出現得正是時候,就聽他說說情況好了。
陳錦明先是客氣幾句,然後一臉神秘地將一個微型錄音機拿了出來:“夏區長,上次白書記找我談話,發生了一點不愉快的衝突,我當時正好帶了一個錄音機,不小心按下了錄音鍵,就將當時的對話錄了下來。”
說話間,陳錦明拿出錄音機就想放音,夏想卻揮手阻止了他,嚴肅地說道:“偷錄對話是不合規範的做法,我就不必聽了,大概是個什麼情況,你說給我聽就可以了。”
夏想必須要做出姿態出來,陳錦明是商人,但不是政客,他錄音可以,但如果夏想和他在一起聽了錄音,傳了出來,就成了夏想指使陳錦明錄音在背後搞黑白戰墨了。只要有傳聞,就能抹黑人,夏想不會做任何給自己的政治生命留下污點的事情。
陳錦明一下清醒過來,忙一臉尷尬地收起了錄音機:“對不起,夏區長,是我疏忽了。”
夏想轉眼又笑了:“你說,我聽。”然後又指了指錄音機,“我們之間的談話不會一不小心又被錄了下來吧?”
陳錦明算是服了夏想,嚴肅時掌握局面,微笑時掌控節奏,年紀比他還小,處事之道圓潤無缺,滴水不漏。
“上次是不小心,而且錄音機是新買的,我還不太會操作,是手誤。現在手熟了,領導放心好了,我有分寸。”陳錦明忙賠着笑臉。他當然有分寸,也知道誰近誰遠的道理。
夏想相信陳錦明作爲一名成功的商人,平常也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之所偷錄白戰墨的談話,也是無奈之舉。
“白書記再次提出讓火樹大廈停工,我和他據理力爭,情急之下,白書記說漏了嘴,說是火樹大廈蓋得太高,擋住了區委區委政府的陽光,將區委和市委從中隔絕開來,影響了區委的風水……”
夏想愣住了,沒想到白戰墨隱藏得挺深,在他官面堂皇的理由之下,竟然是因爲火樹大廈樓層過高妨礙了區委風水的緣故,真是可笑之極。
風水一說在可信可不信之間,夏想所持的態度是姑且聽之,畢竟環境和居家的氛圍對一個人的心情好壞,也有很大的影響因素。而一個人能否成功,也和心情愉快以及精力充沛大有關係,因此風水如果具體而微到居住和辦公環境,甚至傢俱的擺放,也不無道理。
官場中人相信風水的不在少數,確實也是位置太少,而競爭者太多,衆人都求,自然就會生髮許多聯想。有時爭奪一個位置,成功的機率就和買彩票的感覺一樣,如果說每個官員都是一個賭徒雖然有點誇張,但如果說人人都在賭博,也一點不假,都是在賭前途,賭官帽。
夏想得知了真相之後,非但沒有欣喜的感覺,反而替白戰墨感到一絲悲哀。白戰墨是付先鋒的棋子,他本身沒有太多的自主權,卻又喜歡多生事端。結果還被人錄了音,如果被冠以風水書記的名聲,就算不會毀掉前途,也是一個大大的政治污點。
夏想沉思不語。
平心而論,錄音事件不太光明正大,不好大做文章,弄不好還會引起上級的不滿。他不能出面,一出面,就會落人口實,也容易讓人對他心生提防。想了一想,夏想又笑了:“最近和紅心還經常走動?”
陳錦明一愣,怎麼好好的正說着白戰墨的事件,突然又提起了金紅心,夏區長是個什麼意思?轉念一想,他多少有點明白了夏想的意思,意思是錄音事件就此揭過,如何處理是他的事情,夏區長聽過就算,不發表意見。
而點金紅心的名,顯然也是暗示此事可以找金紅心商量如何做做文章,陳錦明就心領神會地笑了:“最近紅心也忙,我一直沒有打擾他。您不在,他忙得不可開交,我也不願意影響他的工作,他是區政府的大管家,事必躬親……”
夏想笑了,見陳錦明領會他的意圖,就說:“今天紅心事情不多……”
“那我正好去和他坐坐。”陳錦明要是再聽不出來夏想的言外之意,他就白在商場上混戰了十幾年了。
夏想欠了欠身,算是表示了禮送,他相信金紅心有足夠的主意將錄音事件曝光,而且還能做到隱蔽,並且讓他置身事外。如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金紅心就不配做區政府辦公室主任了。
夏想看人一向極準,陳錦明見到金紅心之後,兩人一拍即合,想出了一條妙計……
夏想再次拿起電話準備打過葉石生時,又被人打斷了,是晁偉綱。
晁偉綱接到一個電話,對方非要找夏區長,還說是夏區長的朋友,他本來不想轉進去,但對方堅持說有要緊的事情,他也知道夏想向來朋友衆多,關心民間疾苦,普通人的電話也會親自接,還是向夏想請示了一下。
夏想沒有多想,就讓晁偉綱接了過來,拿過電話一聽,居然是叢楓兒。
“夏區長您好,聽說您身體康復了?希望您一切平安順利。”叢楓兒的聲音有點小小的激動,“我沒想到您會親自接我的電話,一般區長大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官,怎麼可能會接一個小老百姓的電話?您還真是一個好官。”
夏想呵呵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直接打來不就行了。我也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大官,能當一個讓老百姓說一聲好的父母官,就已經不錯了……有事?聽李沁說你最近工作很得力?不錯,好好努力。對,你家人身體好了沒有?”
電話一端沉默了片刻,又傳來叢楓兒有些顫抖的聲音:“您還真是一個好人,多小的小事都會記在心上,我就知道,我做過的事情是正確的選擇!謝謝您夏區長,如果不是您,我現在已經墮落了,是您在關鍵時刻拉了我一把,我永遠記得您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