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爲有一次楊彬開車超過了瑞市長的專車,還不小心別了瑞市長的車一下,結果瑞市長就記了仇,非要開除楊彬。人大王副主任不同意,瑞市長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楊彬自己犯了錯,結果就被開除了。”
湯化來說話的時候,微微有些緊張地觀察夏想的表情,唯恐他的投名狀提不起夏想的興趣。
還好,夏想還是頗有興趣的樣子:“那麼老常重新安排楊彬當我的司機,又有什麼貓膩?”其實夏想對於瑞根開除楊彬一事,興趣不是很大,爲了不打擊湯化業的積極性,還是又多問了一句。
不料正是他的多此一問,就問出了更深的內情。
“楊彬是古市長的遠房親戚。”湯化來故作神秘地說道,還伸出一隻手,“不過這件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我也是無意中聽別人說到的,整個郎市,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
古向國的親戚?有意思,夏想心中一動,他感到有意思的不是楊彬是古向國遠房親戚的事實,而是楊彬既然和古向國有關係,卻還是被瑞根開除公職,只因超了一次車,瑞市長此人,不但霸道,還極有權勢和手腕,竟能壓古向國一頭?
難道是……憑藉的是哦呢陳的權勢?
湯化來不愧是副秘書長,察言觀色間,立刻明白了夏想的心中所想,就說:“瑞市長其實知道楊彬的來歷,但瑞市長在市委一向說一不二慣了,他雖然不是市長,但他在位的時候,古市長基本上事事聽從他的建議……”
湯化來說得還算含蓄,其實意思再明白不過,古向國被瑞根架空了。
夏想沉思了片刻,湯化來所提的事情,表面上看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實深入一想,其中也有許多耐人尋味的東西。不但讓他對瑞根的爲人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也讓他對古向國的手腕更多了猜測。記得梅昇平說過,古向國還是一號首長點名的後備幹部,如果屬實的話,古向國的政治水平也太讓一號首長失望了。
當然,不少地方政府也不乏市長被市委書記和常務副市長聯合架空的事情,但瑞市長和艾成文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夏想就點了點湯化來:“化來,既然有話要說,就不妨多說一些。”
湯化來知道夏想的表態,是接受了他的意思,他低頭片刻,似乎在斟酌怎麼開口。
“瑞市長在市委裡面,相當獨立,和艾書記關係一般,和古市長也沒有什麼來往,但他在市委卻有很高的威望,中層許多幹部都很聽他的話,書記和市長解決不了的困難,只要他出面,絕對迎刃而解。還有一點,他和哦呢陳關係非常密切,因此在市委之中,有不少常委都對他言聽計從。”
“張書記,呂書記,還有田司令員,一般只要是瑞市長的提議,他們都會表態支持,有時候劉部長也是支持瑞市長的立場。因此市委內部有一句話流傳說,古向國,沒瑞相。艾成文,不生根——意思是說,兩人加在一起,不抵一個瑞根。”
湯化來果然比李財源知道的東西多一些,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夏想。有夏想聽過的,更多是沒有聽過的,總之,收穫頗豐。
原來以前以瑞根爲首,市委另有一個派系,而且還是壓書記和市長一頭的派系。瑞根果然厲害,團結了呂一可、張櫻籍和田慧書等人,連劉一琳也對他多有支持的時候,到底是瑞根的手腕過硬,還是因爲哦呢陳的權勢熏天?估計是兩者兼而有之!
怪不得瑞根會被哦呢陳尊爲天字第一號貴賓,果然是實力對等的纔是盟友,實力不對等的話,就是跟班了,也不可能受到哦呢陳的尊敬。
“呀,瑞市長的秋秋海棠怎麼留下來了?”湯化來才發現夏想的辦公室之中的秋海棠,十分驚訝。
“秋海棠又有什麼說法?”夏想呵呵一笑。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記得是一開始瑞市長和哦呢陳關係還不太密切,後來哦呢陳送來一株秋海棠之後,兩個人就越走越近了。當時瑞市長對秋海棠愛不釋手,天天澆水和修剪。”湯化來作爲對應瑞根的副秘書長,對瑞根的瞭解程度比李財源確實細緻了許多。
……
湯化來走後,夏想先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也拿起水壺爲秋海棠澆水,澆了一圈之後,又想起了什麼,拿出工具替秋海棠鬆土,發現一切正常,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也就放了心。
下一步,他已經知道該怎麼走了,有了湯化來的投誠,他目前在市委已經有了兩個可信的人手,雖然力量還非常薄弱,但已經抽絲剝繭,逐漸接觸到了一些掩藏在事情背後的真相。
拉攏幾名常委作爲同盟,是第一步。和哦呢陳虛以委蛇,是第二步。查清沈樂雪車禍的背後兇手,是第三步。建立自己的班底,是第四步……再長遠的話,也沒有必要考慮了,在走走看看的過程中,也許會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意外發生,凡事要多考慮周全一些纔好。
夏想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自始至終他沒有想到要藉助誰的力量,不得不說,來郎市才十幾天,他和以前相比,確實更成熟更有主見了。
夏想坐在辦公室內,看着窗外蕭索的冬天的景色,心思有些浮沉。郎市在氣候上和燕市相差無幾,都是乾燥寒冷的北方城市,當然,室內暖氣燒得很熱,但外面卻是徹骨的冷。
冷熱兩重天,恰如他現在的處境,內心一片火熱,但現實卻是寒冷逼人。好在夏想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的性格,而且骨子裡還多少有點嫉惡如仇的脾氣,當然他也有審時度勢的一面,知道進退,凡事以變通爲上,不會莽撞。
和以前在壩縣、安縣相比,或許多了迂迴和遷就的手段,懂得了以退爲進和權謀,少了一些熱血和激情,但也沒有辦法,成長總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而且隨着地位的提高,他邁入了副廳級高官的序列,不可能再和以前處級、科級時一樣,可以衝冠一怒,可以熱血沸騰。
而且隨着級別的提升,眼界相應寬廣之後,面臨的對手層次也有所提高,以前的小權術小手段已經不再奏效,政治鬥爭一旦上到了一定層次,未必脣槍舌劍,但更是步步驚心,甚至還有生命之憂。
沈樂雪的遭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由沈樂雪,夏想又想到了李財源。
因爲李財源,他才順利得以利用財政局的常務副局長的提名,摸清了常委們各自的立場。還是因爲李財源,在人民醫院和哦呢陳第一次見面,同時,又意外和趙小峰見面,而且看樣子,還有可能會有進一步的接觸。
讓李財源擔任他的秘書,還真是一着妙棋,雖然說妙棋最先是由邱緒峰提出的,而且邱緒峰也沒有交待清楚他是如何知道李財源的遭遇的。夏想就想,有時間得回一趟燕市,好好找邱緒峰和梅昇平說道說道。
邱緒緒介紹的是李財源,梅昇平引見的是劉一琳,相比之下,劉一琳態度模棱兩可,就讓夏想對梅昇平的用意,多有猜測。
再聯想到省委之中,不管是範睿恆還是宋朝度,甚至是高晉周和王鵬飛,都沒有給他介紹他們在郎市的關係,也是大有深意。幾人身爲省委常委,又都大權在握,在郎市沒有關係也不可能,但突然之間集體沉默,夏想就明白,說不定是有人暗中發話了,就是要給自己製造難題。
是考驗也好,是故意讓自己在陌生的環境之中憑藉一己之力打開局面也好,反正夏想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情,一直對他關照有加的諸位省委領導們,集體失聲,不是忽視了他,而是有意爲之。
夏想就很聰明地也保持了沉默,沒有向以上幾人求援。如果他一出燕市就一點事情也做不出來,他就是溫室的花朵,就會在所有人心目中得出不堪大用的結論。
郎市,是他成長之中最關鍵的一步,邁出去,就能奠定他真正執政一方的基調。邁不出去,就有可能在副廳的級別上打轉。就算勉強升到正廳,也估計沒有了執掌一市的機遇。
郎市是地雷陣,是懸崖,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咬牙闖過去,否則,不但會讓許多人失望,也會讓他的前途從此止步於正廳級,以後想要副省、省部乃至更高,如果邁不過郎市這道坎,想也不用想了。
還好,經過一段時間摸索和試探,淡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夏想終於又回來了!
眼見到了下午下班的時間,夏想收拾東西正要準備出去,就聽見外面李財源傳話:“夏市長,劉部長來了。”
劉一琳在市委排名在夏想後面,因爲夏想有過區委一把手的經歷,在常委排名還算靠前。因此,除非關係熟悉到了一定程度,否則一般常委過來,夏想不用到外面迎接。
夏想只是辦公桌後面站起了身子,以示禮貌。
劉一琳臉色不太好看,一進來就說:“夏市長,您提名羅慶,怎麼不事先和我打個招呼?讓我沒有做好準備,和艾書記吵了一架。”
敢情是興師問罪來了,夏想微笑:“劉部長,你誤會了,我沒有提名羅慶,是財政局報到市委的,和我關係不大。”
夏想打了個馬虎眼。
劉一琳先是氣得瞪眼,氣呼呼了半天忽然又笑了:“今天您得請我吃飯,就去驚仙居的天字第一號房間,我也見識見識。”
不提天字第一號房間還好,一提,夏想就有意見了:“劉部長,天字第一號房間,你以前也應該受瑞市長之邀,估計也去過不少次吧?”
劉一琳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卻答非所問地說道:“這麼說,您是不肯請我吃飯了?真小氣!”
不是小氣的問題,是夏想始終對劉一琳不放心,梅昇平既沒有明說劉一琳可信任可合作,沒有說劉一琳的後臺和來歷,明是介紹了劉一琳和夏想認識,等於還是隻管點火不管放炮。
以夏想對梅昇平的瞭解,也能知道梅昇平的大概用意是,反正他只管介紹,至於劉一琳到底可不可以合作,與他無關,是夏想自己的事情。
夏想經過幾次和劉一琳的接觸,對劉一琳的爲人也算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不得不承認劉一琳是他所認識的女性高官之中,最有心機也最難琢磨的一個,儘管說來,其實他接觸的女性高官其實並不多。
相比之下,塗筠就好對付多了,別看塗筠自恃過高,但她的缺點明顯外露,對夏想來說,塗筠和劉一琳的政治智慧不在一個層次。
可惜的是,劉一琳的政治智慧如果在一個一切講究規矩的地方,可當大用,但在郎市,不但政治形勢錯綜複雜,還有黑惡勢力根深蒂固,再有身在燕省又眼望京城的不安心的因素,劉一琳的太極推拿手段在郎市難有用武之地。
夏想已經得出了結論,在郎市,想要打開局面,想要有所作爲,不但需要瑞根式的霸氣,需要劉一琳式的心機,還需要他自己大刀闊斧式的開拓。
一腳踏入是非地,就需要雙手推開生死門。
對於劉一琳避重就輕的回答,夏想也不惱,她不想合作就算了,他也不一定非得勉強劉一琳改變立場。想必劉一琳在郎市就是過度一下,也不想有大的作爲,和他不一樣,他在郎市,是需要奠定上升的基礎。
“不是不請劉部長吃飯,實在是孤男寡女在一起,容易惹人非議。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夏想含蓄地點了一點,以容易惹人非議爲由,實際上是指他和劉一琳之間,還不是同盟的關係。
劉一琳眨眨眼睛:“真虛僞呀,男人不是都向往豔遇?金銀茉莉如果讓您請吃飯,您一定不會拒絕,是不是?”
“那不一定,有些女人漂亮是漂亮,但卻是漂亮的老虎。”
劉一琳笑了:“如果您請我吃飯,我告訴您哦呢陳的背景,怎麼樣?”
夏想見劉一琳的樣子不象開玩笑,動心了:“上次劉部長幫我解圍,我還沒有表示謝意,正好今天有空,就請劉部長吃飯好了,不知劉部長肯不肯賞臉?”
劉一琳點了點頭:“到底是男人,利益優先,好,我答應了。”她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回身說了一句,“我先去換身衣服,等下您到後面常委樓接我。記住,自己開車,別用司機。”
劉一琳有意的暗示想夏想心中斷定,經過兩次過招,劉一琳看來真要有意交底了。至少,她提醒他不用楊彬開車,是一個善意的開局。
夏想自己去取車的時候,楊彬聽說夏想自己開車,也沒多問,就將車交給了夏想。楊彬長得一點也不文質彬彬,手腳都十分粗大,臉上鬍子不少,好象手指甲中還有泥,有點邋遢,夏想開上車之後,打開車窗說了一句:“楊彬,以後注意一下個人形象和衛生。”
楊彬一愣神的工夫,夏想的車已經揚長而去,他望着汽車的尾燈,突然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就這個德性,你算老幾,想管老子?去你的,郎市還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夏想接上劉一琳,並沒有前往驚仙居,去驚仙居引人注目就太招搖了,而是隨意找了一家還算有格調的飯店,名叫凌煙閣。兩人到了房間坐好之後,夏想才注意到劉一琳換了一身打扮,臉上微施淡妝,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裙,在房間中脫掉厚厚的上衣之後,露出裡面的高領毛衫,成熟風韻一覽無餘。
夏想就笑:“劉部長是我見過的級別最高人最漂亮的女幹部。”
“原來您也有夸人的時候,我還以爲您就會拒絕人。”劉一琳嘴上反駁,臉上卻閃過一抹紅潤。女人從9歲開始,一直到99歲,都喜歡有男人誇她漂亮,是本性,不管級別多高都一樣。
夏想嘿嘿一笑:“這話說得,是個男人都會讚美女人。不會讚美女人的男人,都當光棍了。”
“呵呵。”一句話逗得劉一琳樂不可支,她一笑,扭動腰肢,又因爲毛裙非常合體的緣故,曲線畢露,在暖意融融卻燈光曖昧的雅間之中,就格外風情萬種,也容易惹人遐思。
難得一個十分端莊、嫺雅的女人能坐到副廳的位置,而且還執掌了市委組織部,也不簡單。
夏想可不是毛頭小夥子,一見女人的玲瓏身材就失態,劉一琳美則美矣,但在他眼中是一朵可遠觀而不可接近的花兒。
他只是將劉一琳當成一名極難對付的政治上的朋友,有可能的話,或許會成爲利益大於分岐的有限同盟。
要了菜,沒要酒,兩人的心思都不在吃喝上面,只簡單吃了一點,劉一琳就饒有興趣直視夏想的眼睛,笑道:“沒想到夏市長還挺有耐心,我以爲您早就主動來找我問一些事情了,沒想到一直忍着不說,真讓人佩服。”
夏想擺手:“凡事不可強求,好感是建立在雙方都有誠意的基礎之上。”
“意思是說我的誠意不足了?”劉一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伸了一個懶腰,就顯得胸前飽滿而充實,夏想卻假裝不見,只是微笑不語。
劉一琳見拿捏不過夏想,就只好搖頭笑了:“好,我就告訴您哦呢陳的背景好了,他是一個頗有傳奇色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