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準備動手,其實是讓李財源做好前期的所有準備工作,只等時機了。
夏想了解到塗筠還沒有離開京城,他也就暫時沒有回郎市,繼續在京城活動。
從農業部出來之後,他又和易向師見了一面。說起來有一段時間沒有和易向師交流了,不過易向師一向公務繁忙,夏想只在他的辦公室坐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告辭而去。雖然時間不長,但也從側面瞭解到了一些動向,比如美國處處設置壁壘,對中國的出口故意刁難,其實不過是一鬆一緊的打壓手段而已,但偏偏不少人一聽美國不滿,就如臨大敵,而且如果被家長訓斥一樣,急不可耐地聽話並且堅定地服從。
就連易向師也是感嘆,一是中國的企業一盤散沙,稀土出口簡直就是賤賣孫子後代的財富,還有一些地方政府爲了政績,什麼都敢賣,甚至連祖墳也要挖了,只要有錢賺就行,根本就是一羣鼠目寸光之人。
官員無能,就是百姓之不幸,國家之大不幸。
隨後,夏想又和陳風見了面。
來京城不見陳風一面,讓陳風知道了,肯定埋怨他。夏想約陳風一起吃晚飯,陳風愉快地答應了。晚間時分,兩人在一家還算肅靜的中等飯店吃飯,沒有講究派頭去高檔的喧囂之地,以夏想和陳風之間的親密關係,早就過了務虛的階段了。
陳風清瘦了一些,不過氣色不錯,一見面,他就哈哈大笑:“以前在燕市,我總覺得你太綿裡藏針了一些,以柔克剛是不錯,但適當的時候也要怒髮衝冠纔有威懾力,總是埋頭下一盤大棋,不適當露露牙齒,別人可不都是唬大的……沒想到,真有你的,還真有膽量,好樣的,我就喜歡敢爲天下先的年輕人。”
一上來就被陳風一頓猛誇,夏想有點不意思了:“陳主任過獎了,我也是被逼無奈,是自衛反擊戰,也不是主動出擊。”
“呵呵,你可瞞不了我。”陳風拍拍夏想的肩膀,一臉愛惜和欣賞,“我瞭解你,勃然一怒之下,必有後招,否則你就不是夏想了。”
別說,陳風還真是瞭解他,夏想就嘿嘿一笑:“陳主任在發改委的工作怎麼樣?有沒有新的去向?”
陳風搖搖頭:“不呆上一年半載,沒有可能外放,而且現在也沒有合適的位置,不急,在地方上呆久了,在部委慢節奏的環境中休息一下,充充電,也是一種不錯的生活體驗。倒是你,剛從下馬區脫身,又到了郎市的險惡之地,還真是一刻也不得閒。不過你正年輕,年富力強,郎市,將是你奠定基礎的地方。”
陳風也能看出他在郎市是一步險棋,以陳風的眼光,肯定也有一些想法。不過夏想見陳風今天興致很高,就不想再提郎市的麻煩之處,就說:“郎市的問題,不提也罷,今天和您見面,只敘舊,不談現狀。”
陳風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想憑藉自己的能力打開局面,我也相信你的本領,你不想讓我爲郎市的事情煩惱,是好意,不過我還有一句話要說,你不聽也得聽……”
陳風有話要說,不管好話壞話,夏想必須洗耳恭聽:“老領導有吩咐,我不聽就要挨批評的。”
“挨批評是好事,總比事後再吸取經驗教訓強。”陳風語重心長地說道,“郎市的局勢,我也有一點不成熟的看法,艾成文和古向國都大有來歷,你和他們之間能維持表面上的平衡還好,維持不了,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否則,反受其害。”
夏想小吃一驚:“艾成文和古向國的背後,到底站着誰?我聽梅昇平說過,古向國是一號首長親點的後備幹部,真有此事?”
“真真假假,誰能說得清?”陳風擺擺手,“或許只是一號首長無意中誇過古向國一句,就被古向國或是他背後的勢力用來當成迷霧陣來流傳了,誰也不會當面去向一號首長問個清楚,一號首長也沒空理會一些無聊的小事,專門澄清什麼,所以,姑且聽之而已。但我也聽人說過,就算不是一號首長點名過古向國,也有一名巨頭之一比較欣賞古向國,至於艾成文,倒聽人說委員長比較看重他……”
夏想的筷子就停在半空,落不下去也收不回來,就和他在郎市的處境一樣。
原以爲他卡在塗筠和古向國之間,在市政府班子被人架空,現在才知道,他其實是卡在艾成文和古向國之間,不,或者說是卡在艾成文、古向國以及他的幕後推手之間,相當於三個巨頭各有一人在郎市,就看誰的人更有能力爭奪郎市的主動權!
郎市,就是一座上有火藥桶,下有地雷陣,中間還有機關槍的兵家必爭之地,他向上容易被炸得粉身碎骨,向下會觸動無數地雷,也是沒有葬身之地,只走中間路線,還要防備突然走火的機關槍。
“該怎麼走,我想你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我就不多說了。反正還是一句老話,不怕碰撞,就怕不能一招制敵,在敵人非常強大的情況下,不能給對手留下一絲反擊的機會。”陳風非常堅定地目光直視夏想,“從你敢當衆廢了哦呢陳的手下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你有雷厲風行的一面。”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這事您也知道了?”
“燕市在京城的眼皮底下,郎市,就是京城的眼睫毛。”陳風也笑了。
晚上,夏想住在了肖佳處,看了看圓嘟嘟如美玉一樣的女兒,心中充滿了幸福感。
當然,更感到幸福的是肖佳。她初爲人母,心中有了着落,儘管不是兒子讓她小有失望,但女兒的漂亮出乎她的意外,更主要的是,女兒象爸爸多一些一點不假,眉眼之間,象極了夏想,就讓她每次抱起女兒就想起是她和夏想的結晶,就讓她感覺和夏想擁有了密不可分的聯繫。
血脈,永生不變,無法割斷,也只有當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愛情變成親情之後,才更長久。
叢楓兒和李沁見到夏想,兩人都有些激動,尤其是李沁,許久不見夏想,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想念。又知道夏想在郎市步步危機,就有了要到郎市和夏想並肩作戰的心思。她的血液中流動着好戰的激情,一想起曾經和元明亮之間驚心動魄的過招,她就對現在太過平靜的生活,提不起絲毫興趣。
叢楓兒比起以前溫柔了許多,和肖佳相處久了,她也有了想過安穩生活的想法,主要也是她經歷過起落,知道生活的艱辛和不易。
李沁故意磨蹭着不走,乘機向夏想提出了要到郎市替肖佳開拓業務的想法,肖佳倒沒有意見,笑意盈盈地看着夏想。夏想想了一想,也覺得李沁作爲一大助力,在商業上的幫助也大有可爲,就笑着說:“我倒是沒有意見,就怕亞南有意見……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李沁和齊亞南已經訂親,齊東來對李沁非常滿意,認爲完全可以肩負起光大齊氏集團的重任。
李沁輕描淡寫地搖搖頭:“30歲之前,不考慮結婚。現在正是經濟蓬勃發展的大好時機,不能結婚嫁人,否則就不自由了。”
夏想點頭同意了:“我有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去郎市可以,但要處理好和亞南之間的關係。”
隨後,說話間又無意中說到了白戰墨到郎市又當了付家的馬前卒。
叢楓兒聽了,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一定想辦法再找到他的漏洞,讓他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夏想笑笑,以爲叢楓兒只是說說氣話,卻沒有想到最終白戰墨還是一頭栽倒,再也沒有翻身,而背後的推手,正是叢楓兒。
第二天一早,夏想聽到的消息是,塗筠已經返回郎市,他也就沒再停留,也開車返回。到了市委才知道,和他自己開車回來不一樣的是,古向國派人專門到京城接塗筠回來——和對他不管不問的態度一比,遠近親疏一目瞭然。
不僅如此,古向國還對夏想損壞公車的行徑,不輕不重地批評了兩句:“夏想同志,你去一趟京城就讓人砸了車,也太愛惹是生非了。要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名共產黨員,是國家幹部,不要做出有失身份、有損郎市市委形象的事情出來。”
儘管沒有親見塗筠是如何地向古向國解釋,夏想卻十分清楚,塗筠肯定添油加醋向古向國說了他的壞話,只憑古向國對塗筠的偏見,他就可以斷定,兩人之間的關係,還真是親密無間。
古向國給出的解釋是,塗筠的車是出了車禍,而且她還因公負傷,值得表彰。而夏想的車被人砸爛,據說是因爲和人搶道,他又沒有司機隨行,就應該提出批評。
夏想也沒有反駁,虛心地接受了批評。還好古向國也給他留了幾分面子,沒有提出連修車費用也讓他自己出。
該退一步時,就得退上一步,誰讓古向國是市長?夏想邁着輕鬆的步伐回到辦公室,一進門,就看到李財源和湯化來坐在一起,兩人一臉喜色,正嘀咕個不停。
一見夏想回來,兩人一下站了起來,都一臉期待地看着夏想,等他發話。
夏想愣了愣神,忽然笑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看着我做什麼?不用工作了?”
李財源和湯化來對視一眼,知道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如果時機成熟,夏想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兩人就都會心地笑了。
兩天後,趙小峰再次現身郎市,此次他前來不是一人,還有一個隨行者,名叫楊威。
楊威是威峰農業有限公司的總經理,33歲的他,一表人才,就是個子極高,猛一看,象一座燈塔一樣。待人接物頗有素質,一番交談下來,就贏得了夏想的好感。
楊威是趙小峰的代言人的角色,今後,他將會代表趙小峰在郎市進行主要的商業活動,而趙小峰身爲大型國企的負責人,不方便親自出面。此次前來,他主要是將楊威介紹給夏想的意思,同時,也是再和王薔薇見上一面。
趙小峰引薦了楊威之後,就私下裡和王薔薇會面去了,夏想沒有隨行。不知何故,夏想對和王薔薇見面,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總覺得哦呢陳在咄咄逼人的面孔之下,也有可以被他看穿的漏洞,而王薔薇卻在慢條斯理的舉止背後,有一團讓人無法看透的迷霧。
現階段他和她之間沒有利益交匯,也沒有利益衝突,唯一的連接點是趙小峰,如無必要,他還真不想和王薔薇有交集,至少目前是。
楊威受趙小峰所託,向夏想提出合作意見。夏想作爲常務副市長,完全可以代表市政府和楊威進行商談。
有一點讓夏想微感遺憾,趙小峰並沒有接受他的建議和遠景集團合作,還是獨立前來投資,不過投資額追加到了8000萬,高出農業部3000萬投資數倍。
夏想和楊威商談之後,將楊威準備好的詳細意向書收好,送走了楊威之後,他又給連若菡打了一個電話。當天下午,遠景集團的代表閃連也帶着投資意向書來到郎市,向夏想遞交了投資報告。
閃連是遠景集團的副總,35歲的他一臉斯文,個子中等。可能是因爲聽到一些什麼,他在夏想面前很拘謹,不敢坐不敢以投資商的口氣說話,必恭必敬地微微彎着腰,夏想請他坐下,他也擺手連說不用。
最後夏想見他實在放不開,也就沒有勉強,讓他將報告書留下,就讓他先回去等候消息。
現在夏想手中有了兩張牌,就看怎麼打了。
12月的郎市,進入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在夏想來到郎市一個月之時,郎市召開了一次具有重大意義的常委會,正式討論轉基因技術在郎市的推廣是否可行的問題。
在召開常委會之前,艾成文又例行召開了一次碰頭會,會上還是沒有達成任何共識,夏想和張櫻籍反對,古向國和塗筠堅持支持,他還是模棱兩可的態度,最後所有人一致同意提交到常委會討論決定。
一旦提交到常委會,就相當於最後的決戰了,勝負,在此一舉。
常委會人人一臉肅穆,因爲有關轉基因推廣的問題,在郎市已經引起了不小的波瀾,甚至在座的不少人都知道,夏想和哦呢陳之間的正面衝突也是因此而起,因此今天的會議絕對不會輕鬆,脣槍舌劍一定少不了,說不定還有可能拍桌子罵娘——開會時罵娘也許還真是傳統,自從某山會議上罵娘之後,書記辦公室、常委會,甚至全體幹部大會,都有不少罵孃的聲音出現。
習慣就好了,罵娘,也是民主的一種表現,誰說不是呢?不民主,別說罵娘了,罵街都說不定要槍斃你。
艾成文坐在正中,抽起了煙,完全無視上方掛着的“禁止吸菸”的牌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艾書記一向自律,雖然煙癮挺大,但很少在常委會上抽。一抽,就證明遇到難題了。
還是天大的難題。
古向國一臉輕鬆地坐在艾成文的旁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今天是他的必勝之局。塗筠也是精神飽滿,雖然沒有濃妝豔抹,但還是看出化了妝,甚至還畫了眼影,和劉一琳的幾乎看不出來的淡妝相比,她就顯得有點濃豔,畢竟她比劉一琳大了幾歲。
艾成文掐了煙,看了衆人一眼:“同志們都到齊了,下面開會。今天的主要議題是農業部試點推廣新興農業的投資問題,爲了切實落實科技興農的戰略,農業部的專家經過考察得出的結論,郎市最適合科技興農的試點推廣,而且農業部的專項資金由3000萬追加到了5000萬,支持的力度很大。不過,夏想同志也提出了新的思路,下面就請古向國同志和夏想同志,分別就農業部的試點推廣和觀光農業的思路,做一下詳細說明。”
古向國衝艾成文微一點頭,接過話題:“農業部看重了郎市的農業基礎,要在郎市試點推廣,是好事。雖然有人拿轉基因技術的危害來危言聳聽,但國家沒有明令禁止轉基因就自有國家的長遠考慮,而且農業部的專家也大力支持推廣,就證明轉基因技術並非如媒體宣傳的一樣,是洪水猛獸,是遺害子孫後代的技術,我想告訴大家的是,不少人抱着陳舊的思想不放,故意顛倒黑白,想阻止農業部專家來郎市的推廣,不是出於公正的立場,而是因爲個人的私憤,是因爲他和農業部的白處長有過節,所以纔會不遺餘力地反對新興農業的試點推廣……”
古向國兜頭一盆髒水潑出,只澆得夏想渾身溼透。誰不知道他和白戰墨曾經共事,曾經有過不可調和的矛盾?而古向國混淆視聽,直接污衊他是出於私憤才全力阻止轉基因技術的推廣,就讓夏想也是怒火中燒,幾乎壓抑不住要拍案而起。
不過忍了一忍,他還是紋絲不動地端坐在座位之上,冷眼旁觀古向國的表現。逞一時口舌之快不算什麼,最後誰勝誰負才是最重要的。
衆人的目光都向夏想投來,有疑問,有幸災樂禍,有期待,也有安慰和鼓勵。
讓衆人都大吃一驚的是,夏想還沒有開口反駁,呂一可卻突然插話說道:“古市長,要就事論事,不要搞人身攻擊。你再含沙射影的說話,別怪我跟你拍桌子!”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