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夏想回到辦公室,見李財源一臉成功的笑意,就不輕不重地敲打了他一句:“財源,要記住一點,勝不驕敗不餒纔可成大事,最可悲的事情是首戰先慶功,得意而忘形。”
李財源明白了什麼,立刻一臉嚴肅:“是,夏市長,我明白了,以後一定改正。”
夏想又笑了,擺擺手進了裡間,剛坐下,電話就響了,是省委來電。
不是省政府的電話,也不是省委辦公廳的電話,而是省委組織部的電話。
“梅部長,您好。”夏想非常客氣地主動問好。
“夏想,最近怎麼不去看望梅亭了?工作重要,但女兒也很重要,是不是?”梅昇平上來就提到了梅亭,就讓夏想心中一動,果然,緊接着梅昇平又說,“昨天曉琳還打電話給我,說着說着就哭了,她想女兒了,想讓我有時間帶梅亭去湘江市看她,我哪裡有時間?”
夏想沒接梅昇平的話,他可不敢帶着梅亭前往湘省去看望梅曉琳,等於是變相承認他是梅亭親生父親的事實,就算曹殊黧不急,連若菡非得急了不可。
他更清楚的是,梅昇平現在打來電話,可不是爲了梅亭和梅曉琳之間的親情,肯定另有要事。
果然,梅昇平又呵呵一笑:“夏想,轉基因技術推廣不是什麼大事,現在鬧得是不是太大了?”
正戲來了,梅昇平還是提到了轉基因的推廣。早就聽說國內轉基因的全面推廣,是梅家和付家之間最大的合作項目,夏想一直在擔心什麼時候梅昇平會擺到檯面,他也知道早晚梅昇平會主動向他提起,以梅昇平的性格,有一說一,不會隱瞞得太久。
“也不算太大,梅部長,您也知道郎市的形勢,我反對轉基因是因爲我確實認爲轉基因技術不成熟,在別的地方推廣我管不着,但在郎市,我就會堅決反對。沒想到,本來是正常的反對轉基因技術的推廣,卻有人藉機向我潑髒水,好象我很好欺負一樣,現在纔剛剛開了個頭,以後的事情,估計也不少……”夏想明是說郎市的事情,實際上還是向梅昇平表明了他堅定的立場,在轉基因的問題上,寸步不讓。
梅昇平哈哈大笑:“看,你不明說,但肯定心裡對我也有意見了,是不是?不錯,確實是梅家和付家合作在國內推廣轉基因,也有國外勢力的介入,不過都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你好象對轉基因技術有很深的成見……算了,討論轉基因技術是不是可行,估計我們也達不成共識,我就提一個條件,看在曉琳和梅亭的面子上,還有我們多年關係不錯的份兒,讓上一步?”
掛斷梅昇平的電話,夏想第一次陷入了兩難的境界。
如果說梅昇平很強硬地要求他讓一步,他在郎市所受的排擠和委屈一起發作,涌上心頭,肯定會一口回絕梅昇平。如果梅昇平提出交換條件,他也會找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絕。但梅昇平以堂堂的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之尊,降低姿勢,而且還打出了親情牌和友情牌,就讓他確實左右爲難。
官員也是人,再有原則和立場,也難免在親情和友情面前動搖,平心而論,梅昇平又一向對他確實不錯,讓他狠不下心來堅定不移地說不。
讓上一步,怎麼讓?梅昇平沒有再細說,他也沒有細問,事情或許還會再有轉機,或許還會膠着,夏想對前景不太看好,在利益面前,因爲以前的關係或許還有溫情,但以前的友情用盡之後,還是利益最大,此時,梅昇平就不會再客氣有加了,而是有可能施展手段施壓了。
儘管夏想早有心理準備,或許有一天因爲在某方面觸動了幾大家族的利益,原先的朋友也有可能反目成仇,但沒有想到事情真擺在面前時,心中多少還是有點不太舒服。人都是感情動物,他也很懷念以前和梅昇平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時光,也對梅昇平對他的諸多照顧,心存感念。只是一個人走到一定的高位之後,必然要有自己的執政理念和立場,況且一直以來,夏想其實都沒有改變什麼,並非是今天才固執才堅守信念。
只是現在才和梅家有衝突而已。
想了一想,他還是給梅曉琳打了一個電話,含蓄地說出了他在郎市的所作所爲,和梅家的利益發生了衝突。
梅曉琳沉默片刻,才說:“和梅家衝突,你還有邱家和吳家當後臺,和邱家衝突,你也有吳家和梅家可以借勢,除非你同時和三家一起衝突,那你就死定了。不過我想你沒那麼傻,也沒那麼大的能量。”
梅曉琳確實比前沉穩並且有內涵多了,話說得很有味道,夏想就呵呵一笑:“你說梅部長要是生我的氣了,會怎麼對付我?”
“他手段多着呢,要是你和他平級,他未必能勝,但他現在是組織部長,你就沒有勝算了。不過叔叔表面上特立獨行,其實他有時很孤獨,很在意朋友和親人……尤其是在他朋友很少的情況下,僅有的幾個朋友,他當時再生氣,以後也有可能會後悔。”
女生外嚮一點不假,幾句話就交待了梅昇平的老底,梅曉琳再成熟再穩重,在夏想面前,她也是一個女人,而且還自認是夏想的女人,所以,沒有隱瞞。
夏想放下梅曉琳的電話,又想了一會兒事情,正要出門,就聽到李財源報告:“夏市長,張秘書來了。”
整個市委就有一個張秘書,張堯,市委書記艾成文的秘書,也是郎市市委所有秘書之中,最得勢的一個。
張堯年紀不大,頂多26歲。26歲就擔任市委一把手的秘書,確實讓人羨慕。但和29歲的常務副市長夏想一比,他今年纔是科級的級別就不值一提了。因爲三年之後他也是29歲,但充其量能到副處,而且還未必是實職副處。
夏想卻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人比人,羨慕死人,張堯本來一直比較自得,但自從夏想來後,他就一下收斂了許多,有夏想作爲榜樣,任何自以爲年少得志的人,都會有羨慕嫉妒恨的心理。
張堯是受艾成文之託,特意來請夏想到書記辦公室的,因爲艾書記有事找夏市長。
按說書記找夏想有事,又在同一棟大樓辦公,直接一個電話打來就可以了。但卻讓秘書親自來請,就耐人尋味了,表現出的是十足的誠意。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夏想心中有數了,跟隨張堯前往書記辦公室。從他的辦公室到艾成文辦公室,路不長,但要路過許多辦公室,一路上,不少人都看到了張堯和夏想有說有笑的一幕。
在剛剛在常委會上發生了驚人一幕之後,艾書記親自派秘書去請夏想,而且還有意讓別人看到,不少人都心中揣測,難道說,艾書記和夏市長要聯手了?
到了艾成文辦公室,艾成文親自起身相迎,給足了夏想禮遇,就更讓夏想明白一點,恐怕艾書記是想借機搬開塗筠了。
艾成文先和夏想寒暄幾句,關心了一下夏想生活上的事情,有沒有困難,吃住是不是習慣,等等,甚至還笑問何時接來家屬,隨後話題一轉,說到了塗筠的問題。
艾成文話裡話外透露出三個意思,一是暗示夏想可以乘機將事情鬧大,如果和省紀委的李書記關係不錯,可以通過私下裡的渠道讓省紀委暗中查實塗筠的問題,同時,他還對塗筠在常委會上對夏想無中生有的攻擊進行了批駁。二是含蓄地提出疑問,想探一探夏想的口風,問夏想在楊彬擔任司機期間,有沒有發現楊彬的異常,還有楊彬爲什麼在塗筠事發之後,突然失蹤——言外之意是懷疑夏想知道一些什麼,甚至在問夏想是不是幕後推手。
第三點,也是讓夏想沒有想到的一點,艾成文忽然講起了王薔薇的趣事,也就是一直在郎市部分人士之中流傳的王薔薇一夜成名的趣聞。
“具體是什麼時候我也記不太清了,反正是王薔薇剛來郎市不久,當時哦呢陳舉辦了一場酒會,邀請了郎市不少黨政領導和工商界人士參加,酒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人在臺上表演節目,是一個歌舞節目,有一個人唱歌,不少人在旁邊伴舞。歌曲唱到一半的時候,有一個蒙面女郎衝到臺上,將歌手推開,說她唱得實在太難聽,還不如讓她來唱。當時不少人都喝得有了醉意,就起鬨讓她唱,結果她還真是技驚四座,歌聲非常動人,不亞於當紅的歌星。”
夏想不得不承認,艾成文實在是當官的時間太久了,講官話套話的時候多了,講故事的水平明顯下降,將一場引人注目的盛會講得味同嚼蠟,好在他能聽個大概就可以了。
“隨後就又發生了更驚人的一幕,正在唱歌的蒙面女郎開始一件件脫掉身上的衣服,脫一件,朝臺下扔一件,引得所有的人都歡呼不斷。當時都喝得有點高了,都不顧形象了,最後蒙面女郎脫得只剩下了一件內衣,在臺上大聲宣佈她叫王美如,外號王薔薇,準備來郎市投資,希望能得到在座領導和工商界朋友的照顧……”
夏想還是第一次見到艾成文眉飛色舞的一面,雖然他講故事的水平一般,但說到王薔薇的非常之舉,還是一臉神往,顯然,當時給他帶來的震憾一直讓他念念不忘。
沒想到氣質高雅又有貴族氣質的王薔薇,竟然也有如此狂野的時候,怪不得劉一琳一直沒有對他說出王薔薇一夜成名之事,原來有脫衣唱歌的典故在內,想必她不好意思開口。王薔薇也真是聰明,反正戴了面具,誰也認不出來她是誰,只需要將名氣打出去就可以了。又是在郎市名流匯聚之時,而且近乎於赤身裸體和所有人認識,再以照顧爲由開口,言語之中的暗示會讓不少男人心動。
尤其是王薔薇如果再有一副傲人身材的話……
夏想記得有一個笑話說,如果一個男人突然闖進了女浴室,正在洗澡的女人們,驚慌之下應該捂哪裡最正確?有人回答是胸部,有人回答是下面,其實都不對,應該捂臉。因爲女人身體都一樣,捂住臉了,男人看見了裸體記不住長相也沒用。
王薔薇深諳其中三味,以一次蒙面但半裸的出場,就帶來了足夠的震憾,不但一舉成名,還給無數男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間,了得,確實了得。
夏想甚至不無惡意地猜測,當時在臺下自稱王薔薇的女子,是不是她本人還是未知數,說不定也是一名裸替,但王薔薇的成名之舉的創意成功了,目的達到了,她就是郎市首屈一指的交際花了。
艾成文講完王薔薇的故事,見夏想聽得也是津津有味,不由打趣說道:“夏市長當時是沒在現場,如果你也在的話,感受一下當時的氣氛,確實讓人回味無窮。”
難得艾成文也有風趣的時候,夏想就陪他笑了一氣,然後說道:“塗市長的事情,還是需要好好查個清楚,畢竟事情鬧得挺大,要給大家一個交待才行。雖然現在不方便先報到省委,但以眼下的形勢來看,塗市長暫時不適合再開展工作了,可以請病假先休息一段時間。”
實際上生活作風上面的事情,可大可小,想壓就能壓下來,就看你身邊的對手是不是多是不是有實力了,夏想也沒有想過只憑一個楊彬就能將塗筠拿下,製造慌亂,亂中取利纔是他的本意。不過袁麗麗一鬧,達到至少讓塗筠消停一段時間的目的還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塗筠一消停,轉基因推廣的急先鋒就沒有了,古向國實力大損。
同時他也看了出來,艾成文對塗筠也是十分反感,否則也不會迫不及待要落井下石,想搬開塗筠。但簡單地搬開塗筠不符合夏想放長線釣大魚的策略,他不是爲了配合艾成文才對付塗筠,他有自己的計劃。
因此,艾成文的提議,他姑且聽之,並不接話。
“也好,還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則,先讓塗市長休息一段再說。”艾成文見他說了半天,夏想不爲所動,心中不快,知道夏想自有主意不好打動,也就不再勉強。
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等夏想明白他纔是郎市真正的掌舵人之後,他不向他靠攏,就別想在郎市施展手腳。
“對了,正好有一件事情要向艾書記彙報一下。”夏想也清楚如果讓艾成文沒有一點收穫,也顯得他不會做事,“公安局有一筆財政撥款,我感覺有點鋪張浪費了,就沒有批准,先壓了下來。”
“是購進一批越野車的款項吧?”艾成文點頭一笑,“郎市都是平原,不需要越野,一輛越野車50多萬元,一次就購進3輛,太奢侈了,確實是該壓一壓。”
見兩人達成了共識,夏想就笑着起身告辭。艾成文只是欠了欠身,和來時的禮遇不同的是,他只是稍微表示了一下禮貌,沒有再起身相送。
夏想也不在意,回到辦公室,拿起電話就打給了英成。
上次和沈立春、孫定國聯繫之後,夏想隨後就聯繫了英成。一開始英成還不太接受夏想,等夏想親自提到一瓶泥坑到了他家中之後,說出孫定國的託付,英成手提泥坑酒,感慨萬千,向夏想回憶起他和孫定國當年的崢嶸歲月。
英成家好酒無數,就愛唱十幾元的泥坑,夏想就陪他喝酒。酒過一半的時候,英成就又接到了兒子的電話,說他在達才集團得到了沈副總的照顧,不但提拔了他,還委以重任。
英成是聰明人,立刻知道是夏想的面子,就將酒重重地一放:“夏市長對我沒說的,我也就不說客套話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我在市局反正也快退了,就發揮一下最後的餘熱。”
英成在市局是分管刑偵的副局長,撞人逃逸就可以劃歸到刑事案件之中,夏想就提到了一年前的車禍。英成沉思良久才說出了他的擔憂,車禍事件的背後,牽涉到不少人,查也可以,但夏想要做好有強烈反彈的心理準備。
夏想哈哈一笑:“我和哦呢陳之間,矛盾已經表面化了,英局,我沒有退路了。”
英成和夏想碰了一杯:“告訴老孫,要是我不能好好退休,我到燕市住他家裡去。”
夏想知道英成下定了決心,也是斬釘截鐵地說道:“英局請放心,我們肯定會勝利。”
……夏想的電話一打就通,裡面傳來英成的聲音:“夏市長,我聽說常委會上的事情,好,熱血男兒。”
夏想呵呵一笑:“讓英局見笑了……等條件成熟時,如果讓你負責審理楊彬,能不能頂住路洪佔的壓力?”
“沒問題,交給我絕對沒問題,老路想壓我一頭,也沒那麼容易。”英成信心十足,他在公安局是老資格了,包括路洪佔在內的所有正副局長,都讓他三分。因爲他以前破獲過不少大案要案,是破案能手。
下班的時候,夏想意外接到了李理的電話。李理自從上次在品茶會上見面之後,一直沒有和夏想聯繫,今天突然現身,應該是有事。夏想對李理印象還算不錯,聽李理非常真誠地約他吃飯,而且口氣很迫切,有大事的樣子,就答應了,不過心中有一絲疑問,李理是行長,他有事,一般就會出在貸款上面,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