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緒峰是怎麼回事,這麼安排,不是故意讓他下不臺嗎?
邱緒峰看出了夏想的尷尬,他就歉意地笑了一笑,暗中擺了擺手,言外之意是不是他有意安排,是巧合。
夏想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裡,從來沒有象今天一樣擔心一個小女孩突然象蝴蝶一樣跑出來,抱着他的腿叫他爸爸——還好,還好,梅曉琳也看出了他的擔憂所在,就衝他使了一個眼色,就讓他徹底放了心,她沒帶梅亭。
見面,寒喧,介紹,基本上相互之間都認識,就是曹殊黧和夏東需要夏想介紹。衆人無不交口稱讚曹殊黧的美貌,夏想倒沒有覺得什麼,夏東就驕傲了。
“媽媽最漂亮了,我見過的小朋友的媽媽,都沒有媽媽漂亮。”童言無忌,也是實話,在場的人中,邱緒蝶和曹殊黧不能相比,梅曉琳也遜色了三分。
金秋的京城,天氣涼爽適中。曹殊黧穿了長裙,束了長髮,整個人顯得沉靜而落美。梅曉琳則是很中性的打扮,也符合她的身份,在夏想眼中,梅曉琳穩重了許多,也讓她的女人味少了一些柔美。
官場是一個很歷練人的地方,梅曉琳一旦醉心於仕途,她就會被官場之氣掩蓋女人韻味,會缺少柔性美,而多了冷淡和刻板。
官場上不允許一個嬌豔的女性官員花枝招展在講臺上面講話。
還好,梅曉琳見到夏想,只是微一點頭,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握手之後,她就和曹殊黧說了幾句話,遠不如邱緒蝶對曹殊黧熱情,而是淡然而疏離,符合她的現在的身份。
是呀,聽說梅曉琳現在深得鄭盛賞識,她已經提了副廳,有望在三年之後扶正,至少會外放成一市之長,可謂前途遠大,幾年之後,就會成爲國內政壇上一顆耀眼的女性幹部之星。
曹殊黧也見過梅曉琳,在她的結婚儀式上,梅曉琳也參加了婚禮。她對梅曉琳不冷不熱的態度沒有在意,卻對梅曉琳和夏想之間似乎熟悉又刻意疏遠的表現,多了一絲不解。
邱仁禮在門口相迎,沒有邁下臺階。夏想就及時向前,表現出應有的恭敬:“邱書記好!”
邱仁禮向夏想伸出手,嗔怪說道:“怎麼又成邱書記了?疏遠了?”
夏想會意,立刻改口:“邱伯伯好!”
邱仁禮才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就又同曹殊黧握了握手:“我和永國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不過也聽過他的名字,有機會一定要和他認識認識。回去後轉告你爸爸,就說邱仁禮向他問好了。”
邱仁禮是正部,外放到齊省擔任省委書記,算是邁出了堅實的一步,他向副部的曹永國問好,就是很明顯地釋放善意了,而且語氣很誠懇。
曹殊黧就連忙應下:“早就聽夏想說邱伯伯和藹可親,沒有架子,我還以爲他騙人,沒想到還真是。回頭我對爸爸說一聲,他肯定高興。爸爸最愛交朋友了,尤其是邱伯伯這樣的好脾氣有雅量的朋友。”
邱仁禮哈哈一笑:“怪不得夏想早早就成家立業,原來還是永國生了一個好女兒。不怕告訴你,殊黧,京城有多少有權有勢的人家都向我打聽過夏想,說是夏想要沒有結婚,就非要招他當女婿。他們都晚了一步,不,晚了十步,都比你的眼光差遠了。”
曹殊黧一臉嬌羞,夏想就打趣說道:“邱伯伯可說錯了,不是殊黧眼光好,是我太有個人魅力了,她一見我就愛上我了。”
“是你先追我的好不好?”曹殊黧白了夏想一眼,一臉幸福,“別太得意了,你以爲你還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不信?”邱緒蝶故意誇張地張大了嘴,“殊黧,你還別不信,你現在不要夏想了,我敢說立刻就有不下一百個女人哭着喊着要嫁給他,我要排在隊伍的第一個。”
“哈哈……”
衆人都笑,梅曉琳也只好附和着笑,有笑容但沒有什麼笑意,眼光不經意落在曹殊黧容光煥發的嬌豔的臉龐之上,目光就黯淡了下去。
在邱家作客,賓主盡歡,就連夏東也出盡了風頭。他一開始還有點拘束,不一會兒就自來熟了,到處亂跑,逗得衆人大笑不止,到最後,連一直興趣不高的梅曉琳也喜歡上了夏東,還拉着夏東的小手在院子裡跑了幾圈。
夏東小小的人兒,哪裡知道周圍的人都是誰?他只管盡興地玩,卻不清楚,身邊的叔叔阿姨們,個個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若干年後,更有執掌一省的大員出現。
午飯的時候,安排座位時,出現了小插曲。
本來邱緒峰在夏想左首,曹殊黧在夏想右首,然後梅曉琳又在曹殊黧右首——本來是家宴,座位安排上沒講究太多,隨意就好,但梅曉琳見夏想抱着兒子,和曹殊黧一起,一家人其樂融融,她沒來由一陣心煩,就藉口她的地方正在風口上,吹得肩膀疼爲由,和梅曉木換了座位。
邱仁禮目光如炬,看出了什麼,只是暗笑。席間,他倒和夏想碰了幾杯,只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但夏想清楚,梅家派出梅曉琳和梅曉木,無巧不巧地和他同時來邱家作客,可不是什麼巧合,以邱家的身份,以梅家的精明,都不會做出不合適的安排,之所以有今天的局面,還是和邱、梅家兩家越走越近有關。
而且夏想也能猜到,梅曉琳的出現,也是梅昇平的妙招,是提醒,也是暗示,就是讓他知道,梅家和邱家聯手歡迎他,他是不是要盛情難卻地答應下來?
答應什麼?稍後自會有人說出問題。
當然,也有梅昇平的私心在內,還是讓他不要忘了梅亭。
梅曉木找了一個機會,和他也說了幾句話,話題還是不離嚴小時。聽梅曉木的意思,嚴小時對他還是不冷不熱,他基本上接近死心了,但還存了一絲僥倖,就想讓夏想給他出出主意。
感情的事情真的勉強不來,夏想也沒什麼辦法可想,就勸了梅曉木幾句,無非就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一類的託詞,很老套,也沒有什麼說服力,他確實不是婚戀方面的心理專家。
梅曉木的神情之中,掩飾不住無奈和失望。
飯後,梅曉琳和梅曉木也沒久留,告辭而去,夏想知道邱家父子肯定有話要談。果然,飯後茶喝了之後,邱仁禮就提出到院中走走。
秋高氣爽,又是最是舒適的午後時光,夏想陪着邱仁禮、邱緒峰,漫步在邱家的院子之中,因爲心中有了決定的緣故,反而十分輕鬆。
邱仁禮在前,夏想和邱緒峰在後,邱仁禮沒有開口說話,夏想就和邱緒峰小聲說着話。邱緒峰嘻嘻哈哈解釋了梅曉琳也是臨時起意來邱家赴宴,並沒有事先安排,他也說估計是梅昇平的手筆,讓夏想別誤會他。
“曉琳現在成熟多了。”邱緒峰微微感嘆,伸手摘下一片樹葉,在手中把玩,“不過,她和團系的人走近,我不太看好。團系現在有坐大的趨勢,在剛剛過去的省部級幹部大調整中,團系出身的佔了三分之一,已經是後來者居上的勢態了,現在整體實力超過了家族勢力和平民勢力。”
夏想點頭:“團系的發展迅速,有客觀原因,不過我並不擔心團系勢力的壯大。”
“哦,你有什麼高見?”一直揹着手在前面只走路不說話的邱仁禮回過頭來,饒有興趣看着夏想,“年輕人的想法往往有出人意料的見解,尤其是你,最有驚人之語。”
夏想忙謙虛地擺擺手:“邱伯伯可別誇我,一誇我,我就語無倫次了。”
“哈哈……”邱仁禮笑着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一邊走一邊說,“就當聊天了。”
“團系和平民系、家族系不同的是,只是因爲都是從團中央走出來的官員,並非是因爲執政理念的相同才成爲一系,而平民系和家族系是出身相同再加上政治理念有共同點才成爲一系。團系的官員雖然多,但只代表他們都有過從事共青團工作的經歷,不表明他們的政治理念相同,也許有的團系官員思想傾向於保守,有的又激進……”
邱仁禮停下了腳步,回頭一臉驚愕地看着夏想,過了半晌才又搖頭嘆息:“我前兩天剛和昇平、伯舉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們爭論了半天才得出這個結論,沒想到你張口就說了出來,夏想,我沒有看錯你,果然有超凡的政治眼光。”
夏想就謙虛地笑,倒不是他真的比別人看得長遠,是他比別人對未來多了了解,知道一個大概的歷史走向,在邱仁禮面前,態度還是必須端正。邱仁禮現在看上去平易近人,但他畢竟是封疆大吏,國內能執掌一省的人物,不過20幾人而已。
能擔任省委書記,不僅僅要有中央的一致認可,更要有政治上的過人之處。
邱緒峰也說:“我要是有你的眼光和見解,現在也該是市委書記了……”
說笑間,來到一處葡萄架下。葡萄長勢旺盛,下面形成一片陰涼之地,就有桌椅擺放,上面還有泡好的茶水。三人落座,又說了一些題外話,邱仁禮就想起了什麼,忽然問道:“晚上是不是還要到付家坐一坐?”
沒什麼好隱瞞的,夏想就點頭。
“你在郎市做得確實不錯,打擊黑惡勢力就要有非常之舉,一般人做不到。不過有人把你扔到郎市,讓你自生自滅,有點說不過去了。還是吳老爺子厲害,關鍵時刻出手,又扳回了一局。我給你一句忠言,你和邱家、梅家、付家、吳家關係都不錯,是天大的好機會,一定要抓住。別再走彎路了,郎市的彎路,太兇險了,差點毀了你……”
平民系和家族系培植人選的手法不同,因爲平民系的人大都是自己一路拼搏,從底層再到上層,就非常注重個人能力,強調個人素養。家族勢力有不少人是太子黨出身,身後都有龐大的家族勢力照顧,遇事就會向上求援。邱仁禮的言外之意是,跟着平民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栽了跟頭,因爲對方在關鍵時刻不會伸手拉你一把,只讓你自己走出困境,風險太大了。
政治風險,有時只要有一次失誤,就是萬劫不復。
平心而論,邱仁禮的話也不無道理。官場中人,無一不是小心謹慎,如履薄冰,都想一步一個腳印,不肯弄險。誠然,弄險雖然風險大,但有時收益也大,是正比的關係。不過說白了,夏想也不想弄險,也想腳踏實地地做實事做正事,但在郎市的弄險他身不由己,被人調到郎市之後,就一腳踏入是非地,不得不雙手推開生死門。
四平八穩的升遷,人人都想要,就是夏想也不敢自認他就能總是算無遺漏,然後有驚無險的過關。在郎市,他差點被人害死!不奮起反抗都不行,只能以暴制暴,毫不手軟。也有幾次半夜驚醒,他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身在其中,箇中滋味,不足爲外人道也。
每個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夏想也是。在郎市最激烈的衝突之時,他何嘗沒有向老古求助,借過勢也借過力?沒辦法,別人都有後臺有靠山,他只憑自己單槍匹馬想要撼動一座大山,根本沒有可能。從內心來講,他不敢說對總理一直坐視不理有什麼不滿,但至少事後想想,也確實幾次險而又險之時,如果有來自高層的支持,步子肯定會邁得更大一些,他也會減輕許多壓力。
邱仁禮很聰明,一眼就看出了他在郎市的兇險和需求。如果完全倒向家族勢力,不提邱家和梅家的幫助,就是吳家也會不遺餘力地扶他,他的路子肯定會走得很穩,很順。
只不過完全依靠了家族勢力,也是一條不歸路。他如果是由家族勢力一手扶植而壯大,那麼他必須完全聽命於家族勢力,成爲家族勢力和平民勢力之間的排頭兵,再長遠一些看,甚至會成爲家族勢力的接班人,而且按照現在家族勢力的政治理念,勢必會成爲站在普通百姓利益對立面的代言人。
夏想出身草根,不想爲了一己之私,成爲千夫所指的權貴資本主義中的一員,而且在他的政治理念之中,權貴資本主義需要引導,需要尋找一條最適合國內政治土壤的道路,順應歷史潮流,並且爲國家的壯大做出表率,否則,只是一味的壯大一味地和普通百姓對立,就容易引發社會的失控。
“去天澤市,是一個好機會。”邱仁禮又語重心長地說道,“陳潔雯和邱家的關係也說得過去,國涵揚和國涵清和邱家關係也很不錯,和梅家更是通家之好,你雖然和國華瑞鬧了一點矛盾,但也是不打不相識,不用放在心上。”
不用放在心上的另一層含義是,只要夏想保持傾向於家族勢力的立場,國涵揚和國涵清就絕對不會爲難他。
“謝謝邱伯伯的教誨,我記下了。”夏想很誠懇地接受了邱仁禮的話,他現在要的是聽取各方意見,從中收穫有益於自己進步的觀點,不去反駁不去分辨。
邱仁禮站起身來:“聽說永國在西省的工作還算順心?”
曹永國現在是常委副省長了,在西省的政府班子裡排名第三,雖然在常委中的排名還比較靠後,也算邁出了可喜的一步。主要也是夏想上次就遊資炒煤一事給他出了一個行之有效的主意,他在省政府一提,立刻得到了邢端臺的熱烈響應並且付諸了實施,實施之後,預期超過了想象,西省大有斬獲,而且還讓文州的遊資吃了一個啞巴虧。
曹永國身上就有了耀眼的政績,再加上邢端臺的力挺,他在西省的地位日益鞏固。
夏想就答了一句:“還說得過去。”
邱仁禮就眯着眼睛笑了:“說不定有一天,我還有機會和永國搭班子唱戲……”
在回去的路上,夏想就一直琢磨着邱仁禮的話,岳父現在是副省,要和邱仁禮搭班子唱戲就得是一省之長,難道說,邱家有意要拉岳父一把?
很有可能!
邱家在省部級幹部的調整中失勢,必然想重新奪回陣地。但想打破現有的格局也不可能,只有從現有的副省級之中挑選兵備力量了,岳父既有能力,又沒有被各派拉攏過去,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關鍵還有,拉攏了岳父,也就等於變相將他綁在了邱家的戰車之上,一舉兩得。
都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夏想無奈一笑,回頭好好勸勸岳父,如果有人拉攏的話,先不要急着表態,矜持一下看清形勢再站隊。
剛回到賓館,還沒有休息片刻,付先鋒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夏市長,家宴準備好了,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我一會兒就趕到。”夏想不敢勞動付家再來接他,付家姿態越低,他心裡越忐忑,就算是打着感謝他救了付先先的幌子,也是有點熱情過度了。
畢竟他和付家之間有過不可調和的矛盾。
到了付家,已經是華燈初上時分,付家燈火通明,笑語聲聲。付先鋒親自出來迎接,算是給足了夏想面子。
一進門,就又出現了讓夏想驚訝的一幕,緊跟在付先鋒身後的人,竟然是吳若天。吳若天一臉笑意,他的身後還有一名中年男人,長得和吳才洋、吳才江有幾分相似,正是夏想從未見過吳家的老大吳才河!